公路一侧出现了路牌,高绪如看到上边写着“舍夫尔”,他忽然灵犀一点地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旅行时曾打此地路过,他无意中瞥了眼路边的标牌,转头就置之脑后。
下午四时许,红日西斜,栾树伫立在长长的、柔软的夕影之中,它因树下洁白的粉墙而更显秀丽。身穿羊皮袄的餐馆主人推开贴有“117”门牌的后门,橐橐有声地踏着靴子走向停在栾树下的汽车,漫无目的地四下环顾。从旷野上吹来的风夹杂着雪山的寒意,吹动了他脸上茂密的胡须。道奇挑战者用一张油布遮罩着,这庄户人伸手一揭,黄叶纷纷扬扬地从油布上抖落开来。
他拉开门坐进车里,还没等屁股坐稳,副驾驶的门突然被人扯开,紧接着高绪如侧身坐入车内,用上了消音器的枪顶住他的喉咙:“老刀。”
老刀僵住了身子,面对陌生的枪口和陌生的男人,他表现得挺镇定:“我们见过吗?”
“当然,但你可能不记得了。”高绪如回答,“七月份的时候我和我的家人从这里过路,到你的饭馆里吃中饭,你给我们端了盘洋葱拌冷鲟鱼。鱼肉很新鲜,还带着粉红色。”
“我们无冤无仇,你不要乱来。”老刀怪模怪样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牵动他的络腮胡也跟着颤抖起来,就像在咀嚼马林果。
高绪如从衣兜里摸出梁闻生的照片,举到老刀眼前:“认识这个男孩吗?上周一晚上,你把他带到哪去了?”
看清照片中的人后,老刀的目光忽闪了一下,背上发热,渗出了一层细汗。他盯住高绪如,但对方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老刀摆出一副无辜样,拒不承认事实:“我不认识他。”
“你确定吗?”
“绝无虚言。”
高绪如一眼看穿他在撒谎,不露声色地抬动手腕,将枪口挪上去抵在老刀比树皮还粗糙的额头上:“我知道你太太叫颜辑,你在多古明科庄拥有一块农场,家里有个葡萄园,养了三匹比曲格牝马。现在我要你把车开回家去,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办,就别想活着走出车门。发动吧,你在车里待太长时间了。”
挑战者在树下倒了一个大弯,开到白杨成行的公路上,庄怀禄见状立即将克莱斯勒驶离缘道,尾随道奇朝夕阳西落的地方驶去。老刀开车时,高绪如就把枪顶在他腰部,让其不敢造次。两辆车在旷野上奔驰了约一刻钟,草甸平坦得浑如打谷场,群鸟迁徙,牧箫唱晚,旋木雀在稀疏的红杉林里飞腾。
农庄近在眼前,高绪如下车后端量四方,听到马在棚屋里吭哧着打响鼻。农房里在生火造饭,瓦蓝的炊烟自果园上空飘散开来,刚收获的苹果香得尤其馥郁。颜辑正在厨房里熬腌瘦肉粥,一只长了铜绿的茶炊窝在灶上烧得滚热。她听见敲门声后立即擦干手走出去,拉开门上的小视窗往外窥探,看见了老刀那张脸。颜辑不疑有他,取下铁闩拧动了把手。
门板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猛踹,飞也似的回弹一大截,将毫无防备的颜辑拍倒在地。高绪如拽住老刀的后领子,用枪顶住他,径直撞开门扇闯入屋内。颜辑惊骇地大叫着,慌不择路地从柜子里拖出一杆双筒猎枪对准来犯者。从后门包抄进来的庄怀禄抢先一步,举起霰弹枪冲屋内射出一发子弹,将挂在颜辑身侧的鸽子笼轰得粉碎,以作警示。
霰弹的巨大威力震落了猎枪,庄怀禄一脚踹开它,擒住吓得面无人色的颜辑。趁着混乱,老刀抽出一把匕首,反手就往高绪如的喉咙刺去。高绪如反应奇快,迅速退开一步,抬手格挡攻击,叉住老刀的大臂往侧方一拧,抬脚踹弯了他的膝盖。老刀痛呼一声跪下身去,高绪如缠住他的腋窝把人挺起来,再狠狠往桌角一扽,木头应声而碎。
匕首在打斗中飞落了,高绪如把鼻青脸肿的老刀提起来,照着他的喉管用力一劈,老刀的脸立即红成了猪肝色,不得不乖乖就范。
两夫妻只着单衣和短裤,被绑在谷仓里,用胶布蒙着眼。过冬用的干草和麦秸被压成瓷实的方块,堆积在蒲席、面粉袋和用坏了的杂物旁边。高绪如在他们面前坐下,说:“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如果诚实回答,那就没人会因此丧命。我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若你们说谎,结果就是要么缺了胳膊,要么少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