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不对劲,那个曹日升今天拦我了,」
韦坚在少阳院,确确实实奏报了关于运河工程的详细事宜,而他也确实是奉旨来的。
不过不是奉的昨晚的旨意,而是原先有一次跟圣人汇报工作的时候,圣人来了一句:诸事可使太子知。
这一句,基本上为韦坚出入少阳院大开方便之门,平时用不到,但这次用到了。
李亨听罢,也非常的不高兴,沉声道:
「一个奴婢,屡屡犯禁,孤忍他很久了,李静忠,你去问问他,他为什麽拦阻京尹?」
李静忠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被李泌给拉住了袖子。
只见李泌皱眉道:「事情没那麽简单,韦京尹的疑虑不无道理,往日不拦,
偏偏这次拦,说明高将军不愿意让京尹在这里与大将军见面。」
王忠嗣抚着胡须点头道: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怕背后用意深远,没有高将军暗许,他绝不敢拦京尹,可是......
」
说罢,王忠嗣皱眉看向韦坚:
「你不会是得罪他了吧?」
韦坚一愣,好家夥,你是怎麽看出来的?李泌分析的跟你分析的,好像南辕北辙吧?
李泌的意思是,高力士在避免一些政治纠缠,王和韦在少阳院见面,在当下来说,过于敏感,三个人当中,将韦坚踢出去,那就一点都不敏感了,也只能是踢韦坚。
但是王忠嗣则是认为,韦坚是不是得罪高力士了,人家才会阻拦你进入少阳院,给你使绊子。
韦坚尴尬一笑,看了太子一眼后,道:
「黎敬仁提醒过我,高将军应该是对我有些误会。」
这话一出,太子丶王忠嗣瞬间变脸。
因为话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事情却是极大,王忠嗣能够听的出来,皱眉追问道:
「为什麽是黎敬仁提醒你?你与高将军有什麽误会?」
韦坚耸了耸肩,将自己的猜测讲述出来,然后道:
「没办法,他现在对太子不管不顾,甚至有偏李瑁之嫌,我也只能是另寻出路,只是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被他给猜出我与黎有来往,以至于高将军近来见到我,颇为冷漠。」
「你真是个笨蛋!」王忠嗣怒斥道。
他骂韦坚,韦坚只有受着的份,因为王忠嗣,你不能简简单单将他当做朔方节度使看待,严格点说,你可以将他看做圣人在军方最信任的心腹。
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因圣人需求,担任任何军方要职,甚至总揽军务。
这就是为什麽,那麽多大将军,只有王忠嗣被人这麽称呼。
李亨也是责怪道:
「你招惹他干什麽啊?你脑子坏了?你..:...让你孤怎麽说你。」
他本来想要骂几句难听的,但是又收回去了,因为他现在太需要韦坚了,尤其是信安王摔倒之后。
李泌则是赶紧圆场道:
「京尹乃无心之失,并非过错,高将军眼下立场模糊,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大难题,隋王狡猾,以韦孺人频繁出入高宅,交好夫人,与我等大大不利啊,
黎监若有心帮忙,其实是件好事。」
「好个屁!」王忠嗣怒道:
「他能与高将军相提并论?禁中大事,哪个不是人家高将军说了算,圣人又有几件大事,是托付黎敬仁去办的?完全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骂得好,李亨在内心道,他没有骂出来,王忠嗣给骂出来了,也算是警告韦坚,你今后脑子拎清楚点,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孤见了黎敬仁,直接喊名字,我敢称人家高将军为高力士吗?
韦坚低着脑袋,任凭王忠嗣斥责,他知道,王忠嗣就是这个脾气,他觉得你做的不对,骂几句也就罢了,不会因此而记恨和贬低你,人家对事不对人。
「事已至此,还是要设法弥补的,」李亨淡淡道。
听到这里,李泌已经是一脸无语了,好嘛,你们已经完全跑偏了,脱离事情本质了啊,拦住韦坚入坊,是因为得罪高将军吗?
人家的气量就这么小啊?
王忠嗣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这是韦坚与高将军之间的嫌隙,并非太子与高将军有嫌隙,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偏袒隋王,绝无可能。」
「万一偏呢?」李泌道。
王忠嗣皱眉看向这位陌生的年轻人,道:
「没有万一。」
得,又一个独断的,你们遇事怎麽就这麽笃定呢?李泌颇为无语,这世上有哪件事情是一成不变的?
「道祖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敦为此者?天地,」李泌道:
「《道德经》有载: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无一不是在说,世间万物变化无常,大将军是否武断了些?」
被一个年轻后生挑刺,王忠嗣顿时皱眉道:
「你在教我做事?」
李泌丝毫不让道:「大将军要先事虑事,不可以个人情感而..:
「闭嘴!」王忠嗣斥道:
「以升量石丶以己度人,自命不凡,你一个小小的书令使,也敢妄议大事?
」
李泌不说话了,我真特麽呵呵了......本以为你回来,事情会变得简单,没曾想你还给增加难度了?
王忠嗣这个人,是个正直的人,但因为是军方出身,难免会拥有一个军方必须有的坏习惯。
那就是对自己人没的说,一味包庇,特别的护短。
他虽然才回来一天,但是昨晚回家之后,与自己的大管家,也就他的义兄周成,聊了一个晚上。
周成,就是当时进士游彩时候,跟着王秀拿着婚书,当街拦婿的那位。
周成护短啊,特别护着王震和王秀,于是将那天李泌抢走元载风头的事情,都描述给了王忠嗣。
元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婿了,不论王忠嗣多麽不乐意,他也得认了。
女婿是进士头名,结果被李泌给完全盖过去了,他能爽吗?
肯定不爽啊。
所以他对李泌,有一种主观的偏见,而且无法改变。
本来今天应该是一场严肃的议事,结果草草结束。
太子不可能因为李泌而拂王忠嗣的面子,教训几句之后,早早便让李泌退下了,而李泌的离开,也直接导致这场议事完全脱离主题。
他们也就无法联想到,基哥在背后操盘,而高力士其实是在帮他们。
返家的路上,王忠嗣与周成并驾而行,说道:
「兄言果然不假,那个李泌恃才傲物,令人反感,今天才头一回见,我便对此人印象极差。」
周成地位高啊,王忠嗣的家里,自从正妻过世之后,都是人家在操持着,拜把子弟兄,两人父亲那一辈就是过命的交情,周成的儿子与王震,也是亲兄热弟,和和睦睦。
基本就是一家人了。
周成冷笑道:
「小小年纪,心气却高,游彩当天,那麽多衙门请留,人家都看不上,最后选择了东宫,狼子野心啊。」
王忠嗣点了点头:「不过此子才名远扬,能被圣人记挂在心,应是有本事的,但是其语气态度,实在令人心生恶感,我与韦坚,也是他能指点的?哼!竖子也。」
「大营来人了,郭氏兄弟已经报备进京,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再去朔方了吧?」周成突然问道。
王忠嗣带回来的朔方亲军,眼下驻扎在咸阳,其中就有郭子仪的两个儿子,
如今两人已经在军中完成交接,响午时分进入长安。
王忠嗣点了点头:
「郭子仪打过招呼,二子已得历练,是该在长安磨砺磨砺了,藩镇将士,总是呆在藩镇,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好办的,有京师任职经历的话,会方便很多。」
其实就是社交,你蹲在地方死干,是干不出头的,必须京师有人脉,就算不谈人脉,至少混个脸熟啊。
不然朝廷若有人事安排,都想不起你这个人来,你天天搁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能记不住你?
「郭子仪不会掺和吧?」周成问道。
王忠嗣笑着摇了摇头:
「他胆小,又明事理,不会的,他好像并不认可自己这个女婿。」
人家真的不认可吗?派两个儿子回来,真的是为了混人脉?
这次回来的,是老大郭曜和老二郭旺,至于老三郭晞,还在朔方。
一共仁儿子,回来两个,而且在朔方都有军职在身,只要回来,按照平调惯例,也是不低的卫府实职。
「对了,十二娘最近没去找那个笨蛋吧?」王忠嗣转移话题道。
笨蛋?人家这个笨蛋可是将你女儿拐走了,周成笑道:
「放心吧,最近我看的紧,事情已定,十二娘也不会再心急了,只是为兄要说你一句了。」
王忠嗣愣笑道:「我又怎麽了?」
周成道:「既然进了十王宅,为何不去拜会盛王呢?于情于理,都该去的。」
王忠嗣一愣,瞬间勒马,看样子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折返回去。
「算了算了,」周成摆手道:
「再回去就显得没有诚意了,改日吧。」
王忠嗣苦笑道:「你倒是早点提醒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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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亲自将你送出了巷子,我不敢提醒啊,担心太子看到咱们改道盛王宅,会乱想,」周成道。
王忠嗣摇头道:「太子不是那样的人,你小看他了。」
周成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