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这天子,就得这麽忽悠
苏武遥遥望去,不是去看辛兴宗奋勇爬墙,而是去看那城头之上的贼军铁甲。
看得一会儿,苏武来说:「辛兴宗怕是打不下来这富阳城……」
韩世忠颇有不解:「杭州那般一败,这贼寇还有如此军心战意?」
苏武慢慢来说:「那城头上之贼军,还能保持有条不紊,他们军心多少有些不那麽稳当,但维持一阵之力还是有的,这城中守将名叫邓元觉,不是一般人等,这熙河兵虽然不差,但若是没有友军为助力,这小城便于调度,旁处之攻势没有威胁,那就是熙河兵与守城贼之较量,难……」
韩世忠闻言便也点头:「按理说,京畿周边之兵,必是我大宋精锐……」
韩世忠说这话,其实就是一种失望,他若不出西北,哪里能知道京畿禁军竟都是这般货色?
便是再言:「却是这京畿大军,连工匠都不多带,着实想不通,攻城之战,岂能不多带匠人?」
也是看得眼前,连一点正儿八经的大器械都没有,其实在杭州之外那麽些天,也不见北边打造多少大器械,这又如何能攻城?
苏武笑来一语:「其实,京畿禁军之中,倒是藏龙卧虎……」
「我怎麽没看出来?」韩世忠没明白。
苏武再言:「那些禁军汉子,许多人诸般匠人技艺都是娴熟,要铁匠有铁匠,要木匠有木匠,泥瓦匠,裱糊匠,灯笼匠,石匠……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哥哥是说禁军汉子?」韩世忠又问。
「嗯!」苏武认真点头。
「禁军之精锐军汉,何以还能是工匠?」韩世忠算是长见识了,黄土高原里小地方的小人物,哪里又能知道这些?
「汴京何等繁华之地,那一个月一贯五的军饷,又怎麽活得下去呢,不谈不谈……」苏武摆摆手,再来说:「这城池若是打不下来,倒也不好弄……」
韩世忠震惊不已,便是一语:「哪管他们呢,只管让他们打就是!只要咱们骑军到此,那贼寇倒也不敢出城来,那就让那谭稹这麽耗着!」
「耗着……」苏武叹息一语,这麽耗着哪是个事?
到底该怎麽办,苏武也在想。
就看那攻城之战,当真激烈非常,那熙河兵踊跃在攀,辛兴宗倒是并未身先士卒,只在城下催促。
军汉们倒也卖力卖命,只因辛兴宗有一语,城内钱粮,只管去取。
没来过江南两浙的时候,在西北,一贯钱就是不小的数目,到了江南两浙之地才知道,在这里,遍地都是钱,当真遍地都是,只听说那苏将军赏兵,连辅兵出手都是十贯,没有功勋的兵,出手便是二十贯。
羡慕不已,但那也是人家用命打下了城池,而今机会在眼前,岂能不用命?
军汉们奋勇去爬,城头上的贼军,却也悍勇,铁甲一丛丛,把这城头堵得死死,那贼军之中,还有那悍勇之辈,身强体壮,力大如牛……
上去的军汉倒也不算少,却是怎麽也打不开局面。
辛兴宗不断在城下大喊:「快上,快上!」
军汉们倒也不必他来催促,前赴后继在爬。
僵持之局!
便是城中,还有各处铁甲贼人源源不断而来,也在那阶梯之上前赴后继,檑木滚石,箭矢之类,更不用说。
辛兴宗喊是在喊,也皱眉不止,怎麽就这麽难?
许多难处,器械少,友军烂,贼军还颇为强悍,两浙之墙,又高又坚……
谭相公又急又催,也只知道急催,却也不知收罗匠人,出钱买木。
事情怎麽就到了这个地步?八万大军,好似假的一般,这都是什麽事?
真要问辛兴宗此时后悔与否,是否后悔当初改换门庭?
其实,这件事上,辛兴宗是不后悔的,因为他知道,谭稹就是童贯的接班人,这条大腿抱上了,抱好了,来日利益甚大。
不是谭稹,也有王稹李稹,这般事,总归该这般来做。
但……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总归是有什麽地方错了,事情才会到得这个地步!
远处,苏武也看得皱眉不止,其实也是在想其他,既然是这个局面,苏武转头去,看向左手边的水道,浙江水道……
想着想着,忽然一语:「咱就不在这富阳陪着了……」
「哥哥之意是?」韩世忠便来一问。
苏武也来一问:「你说,为何自古而下,一般而言,打仗鲜少有绕开城池孤军深入之事?」
韩世忠便来答道:「哥哥考教我?这问题再简单不过,且不说孤军深入腹背受敌之事,大军,便要行大路,无有大路,行不得车架,绕城而去,必无辎重补给,而大路所在,就是城池关隘所在,轻易岂能孤军深入?」
也就是这个道理,古代的大路,其实很少,邻近之处,一地到一地,几乎就一条大路可走,大军打仗,粮草最重要,但凡绕城而过,那就是极大的冒险。
苏武闻言点头:「那若是此番,我要绕城孤军深入呢?」
韩世忠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那宽阔水道,陡然一乐:「嘿嘿……哥哥有大船小船无数,这水道就是粮草之供应,只要控制住水道,孤军深入又何妨?若是在西北,万万不可如此,但在此处,无碍也!」
「看来要先开水战了!」苏武想得认真,方腊麾下,也有水军,浙江四龙,就是浙江这条水道上的四个大贼。
分别是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谢福。
此时这四人都在浙江水道之上,显然方腊也知道,要把这浙江水道控制住。
这四人麾下,有大小船只五百左右,水军却不过五千出头,换句话说,大船没多少,多是小船,乃至小舢板。
方腊这水军,还真没发展起来,也是他一路进军杭州,大船闻贼就逃,他拢不到大船。
也是他还没有打到大江边上,若是让他打到润州丶江宁之地,那大江之船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是时间太短,方腊想要自己造船也来不及。
说来说去,这水战可打,苏武还有三四十条大船在手,大船打小船,那真是碾压的优势。
苏武想定之后,大手一挥:「这城池怕是打不下来,不看了,回头!」
苏武说着,打马就转头去。
大军还在后面,来得也慢,如此想定,那更是不急,只管远远宿营,不往富阳靠了。
也是苏武来看了之后,放心不少,本也还怕谭稹逼着麾下军将卖力,也怕这富阳着实不堪一击,此时已然看过,也就笃定,富阳没那麽好打。
既然谭稹被钉在这富阳之处,那也要利用一下,谭稹没船,苏武有船,只管水战一胜,苏武从浙江里直往西南去,绕道富阳之后,乃至新城也可以不管,只奔桐庐城!
如此,富阳城的邓元觉也不可能来袭苏武后军,其实来也不怕,更也断不得苏武粮道。
那就是加快进度,事半功倍,越快越好。
却是将台之上,谭稹早早也看到了苏武那轻骑在远处观战,心中愈发急切,频频派令兵去催促辛兴宗。
此时,忽然自家游骑又来报:「禀告相公,那苏将军带兵走了。」
谭稹连忙回头远眺,还真走了,便问:「往何处走了?」
「往杭州方向回了。」
谭稹满脸疑惑,本以为苏武是来抢功,只管拼命去催辛兴宗快攻,怎的那苏武又走了?
谭稹便是一语:「远远跟着去探,且看看那苏武之军到底如何行事?」
「得令!」游骑拍马快去。
谭稹疑惑是疑惑,却也依旧心急,只管转头再看城墙那边,如今他也不比头前,慢慢也看得懂局势,只管是扶额来叹。
怎麽就打不上去?怎麽那童贯苏武攻城,一攻就攻上去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
是军汉不卖命?也看辛兴宗麾下之军汉,前赴后继在爬,这般看来,岂能不是悍勇?
却是他也不知,辛兴宗也不知,那城头之上,邓元觉与石宝之辈,已然也穿甲就在城头,没有四处要救火,就守这一面城墙,着实并不那麽棘手。
谭稹也知道有问题,这麽干下去,意义不大,便是一语来:「鸣金……」
叮叮叮的鸣金之声传去。
辛兴宗自也就带兵而回,又在那城上城下丢去三四百军汉性命……
回来的路上,辛兴宗自也问得许多人城头上的情况,越听越是皱眉,显然是城头上的贼人,远比想像之中的要坚韧。
到得将台,拜见相公,谭相公便来问:「辛将军,你当真与我说,认真说,说说心中所想……」
谭稹,终于也要学习了,要长进了,也是他知道自己碰上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显然这谭稹,终究也不真傻,若是真傻,天子也不可能选他来替童贯。
辛兴宗向来三缄其口,说的话也都是谭稹愿意听的话,便是深刻明白如何与上司相处,此时闻言,也还多看了谭稹几眼,见谭稹好似真心在发问。
辛兴宗才开口来说:「相公,这般下去,怕是不妥……」
「如何不妥?你只管好好说,说得好,也记你的功劳。」谭稹认真非常。
「相公,军中缺匠人,缺木料,便是缺大器械。」辛兴宗答完,立马去看谭稹。
「嗯?大器械?难道童贯军中,有许多大器械?」谭稹就问。
也着实是杭州南北,距离不算近,谭稹也从未主动去见过童贯,也无人当真把童贯军中之「盛况」正儿八经说与他听。
说白了,谭稹,哪里会打仗?他第一次上阵就是这般大战,还不主动去看去学,此时岂能不是这般?好在,他似乎此时陡然顿悟了不少,开始当真发问了。
辛兴宗点着头:「嗯,童枢相攻城之时,单是那巨大的云梯车,就有二三十具,还有石炮车,轒轀车,冲撞车,诸般床弩硬弩那更是数不胜数……」
谭稹闻言一愣:「他哪里来的这麽多东西?」
「造的……」辛兴宗答着,心中有一种……无奈。
「造的?哪里造的?汴京造的?还是说杭州那些日子,南来北往的运送木料,在城下临时造的?」
谭稹当真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其实在杭州他也造了,只是造得不多,便是知道那云梯车可着实不好造。
辛兴宗点着头:「就是在杭州城下造的,这般大器械,又岂能从汴京运来?便是每每攻城,都要临时来造,若是两地距离不远,那倒是可以运送。」
「你是说,咱们也当现在开始大力去造?」谭稹拍着脑门子来问,其实问出来,他自己心中也有了答案,不造还能如何?
只是这事,当真繁琐得紧,打仗怎麽这麽繁琐?
「得造!若想破得富阳城,那就当大力去造,那巨大的云梯车,至少……要造十五具,石炮来个二十具,轒轀车越多越好,床子弩也是越多越好……」
辛兴宗其实心里很高兴,谭相公,终于走上正轨了。
谭稹揉了揉脑门,头疼不已,只问:「怎麽头前没人与我细说?」
头前?头前不是大家都觉得一切都挺好的吗?
真论这般攻坚战,那些京畿之将,哪个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说这些人不懂吧?他们也知道要造军械,也造了一些,你说他们都懂吧?一个个懒懒散散,得过且过。
辛兴宗回答不了谭稹这个问题,只管沉默。
谭稹再来说:「那就赶紧招揽匠人到此处来……」
辛兴宗也是皱眉,这事情,当是早早就要准备好的,哪里有临时来招揽的?没办法了,临时招揽也行吧,但就看这地方,杭州城里当也招得到一些,但要钱……
忽然,辛兴宗又想起了什麽,立马说道:「当把诸军将领都召来,兴许京畿各军之中,匠人不少……」
「军中都是军汉,岂能有匠人。」谭稹只以为辛兴宗是敷衍他。
辛兴宗苦笑:「问一问,许真有……」
「嗯?当真?」
辛兴宗认真点头:「当真!」
「还有这等奇事?」从小在深宫之中的谭稹,又哪里知道京畿军汉之苦?
「可先问一问……」辛兴宗伺候着谭相公,那也着实不容易。
「派人去,都把他们招到中军大帐里!」谭稹大手一挥。
谭稹这边,自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