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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简简拼尽全力来保护姜循,然而严北明武艺高强,一心要杀姜循,姜循又浑然不躲,欣然等待死亡……简简绝望无比:她打不过严北明,她怎么救她?怎么救她?!

而在严北明的刀要刺中姜循眉眼时,“轰——”

姜府府邸大门,被马匹彻底踏破。

严北明手中的刀被人从后挑破,姜明潮回身,玲珑惊喜捂嘴,简简跪地喘气,站在血尸间的姜循抬头——

白袍玄衣,神色隽冷。

昏昏血海间,他既像天神又如夜枭,带着兵马破门而入,骑马纵向她。

江鹭伏身马背,声音喑哑而高亮:“循循——”

他朝她伸手。

他颤抖地:“循循——”

千刀万剑,白袍覆血。

而血地中的姜循动也不动,只盯着姜明潮:“这大魏,不是你姜明潮的大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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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中,老皇帝趴在龙榻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叶白如此刺激着他,在他崩溃至极,还要给他致命一击:“对了,官家,你知道江鹭和姜循联手了吗?”

叶白面上笑诡异万分,幽晦万分:“你知道那二人有私情吗?”

叶白太高兴了。

他曾为那二人的私情而日夜难寐、满心焦灼痛苦,可若那二人的私情,让老皇帝如被雷劈,让老皇帝满脸枯白气息微弱,叶白只觉得大快人心。

三年了。

他第一次如此痛快!

三年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血在体内沸腾流动的热意。

叶白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在殿中沙哑阴沉,空空回荡。他面白如玉,文人之姿武人之骨,还有早已腐烂的恶鬼魂占了上风。他兴奋地痛快地,把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把所有人的阴谋说出来,看这老皇帝如此痛苦。

老皇帝泪流满面,说不出话。

大口大口的乌血间,老皇帝看这恶鬼张狂无比:

“你知道姜循和江鹭有私么?知道他俩联手算计了你们一家么?”

老皇帝喘着气:“阿竹、阿竹……”

暮灵竹颤抖着要去握老皇帝的手,叶白却站在暮灵竹身后,幽幽笑:“小公主,难道你不想让他死吗?”

暮灵竹朝前递出的手停滞住。

老皇帝满目惨然,看那个恶鬼握住他的小女儿的手,看那个恶鬼扣住小女儿的脖颈,在小女儿耳边诱惑:“听说殿下出自冷宫,真是可怜。殿下幼时必然过得不好吧,不然怎会都要及笄了,书都读不顺呢?

“殿下难道不恨你父皇吗?你的悲剧,便是你父皇造就的啊。”

殿中暗了,没有灯火,暮灵竹仰头看着床帏,觉得那里好像落满了灰尘,爬满了蛛网。所有的繁华都如旧梦,所有的恐慌亦如旧梦。它

们在到来,它们又远去。

叶白眼睛弯弯,看着老皇帝在暮灵竹缩回的颤抖的手中阖上双目,而他凝望着小公主染雾颤缩的眼睛,朝公主笑一笑:

“别害怕。不是我们杀的你父皇,他是病死的。

“殿下,你来摄政好不好?这是我和姜太傅的主意……我和你老师,都支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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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城门只差最后一段路的深巷中,阿娅握紧匕首,看暮逊的血一点点冷下去。

阿娅心口的冰凉一点点加深,畏惧变得浅薄。

其实很多年前,她也骁勇善战,很多年前,她也不是旁人养在深宅只会唱曲的黄鹂。

她亦有过勇气,亦有战力,亦有无限希望……暮逊毁了她,摧折她,重塑她。

爱吗?

谁知道呢。

在暮逊眼中,阿娅笑了起来。

他喜欢的小黄鹂,从不会笑得这样尖锐冷漠,又满目迷惘。他喜欢的黄鹂,不会和他一同握着这把匕首,继续朝他心口插。她更不会在他耳边低语:

“你可知手刃爱人,是什么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玩弄他人命运很有趣,仇人变爱人很刺激?”

阿娅贴着他的耳,在卫士们终于赶来时,给了他致命一击:“很多年前,我梦到我们共赴黄泉,而我……为之兴奋战栗!”

暮逊凉了的尸体被抛在地上,大腹便便的阿娅站起来,手中匕首朝着那些围过来的想为太子报仇的卫士们。她含着笑,整个人混沌无比,好像在哼着什么小曲。

是呀,深宅黄鹂鸟的经历已经和她本身难以分开。

她如坠噩梦。

她在这个噩梦中已经待了太久的时间,她早已和噩梦融为一体。如今她手中的匕首先杀太子,又朝向这些武力千倍于孕妇的卫士们。

“寸步东西岂自由,偷生乞死非情愿。”黄鹂鸟阿娅的声音从来那样嘹亮婉转,而此时卫士们听到她哼着小曲,少女昔日婉转的歌声变得缥缈迷离: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黑云盖野天无河,枝摇树撼风雨多,骨肉满眼各自他。

“三年病损瘦到骨,还欲将身入纲罗。一身纲罗不敢惜,巢倾卵覆将奈何?”

三年病损,骨肉分离。巢倾卵覆,回首无望……黄鹂的曲声急促刺耳,拔至云霄,带着匕首一同迎向卫士们:“行不得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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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中,江鹭的到来,让人何其迷惘。

姜循怔怔地看着江鹭。

当他第一次自马上朝她伸手时,她动也不动。那不是她的望想,那不是她的所求。今日大仇得报,她愿死在地狱。她早和叶白说过,她不愿得救,不求明日。

她愿和姜明潮共沉深渊,拉着姜明潮一起死。

而江鹭竟然不退。

他应有满腔抱负,应为了收服凉城而做了很多筹谋,可他此时竟然闯入姜府,竟然试图救他。当她

根本不看他时,他也不退,他与那严北明迎战,他带着他的将士和禁卫军战斗。

白袍在血中飞扬。

姜循在万物荒凉中,看无可看,目光追随向江鹭。

他坚持而无望,第二次朝她伸手。

本应俊逸风流的郎君伏在马背上,马匹上也全是血,他瘦长的手指间尽是污秽。他脸上全是血污模糊,睫毛上沾着浑浊的看不清是什么的黏腻物,而他的眼睛明亮无比。

身后有兵来袭。

江鹭在马背上仰身后倾,一剑刺去。

严北明高喝:“江鹭——”

江鹭一言不发,转身便迎战。

他悍不畏死。

他其实和她一样不在乎死亡。

血腥沾染裙裾,发丝拂面掠眼,姜循痴痴地看着江鹭。她目不转睛地看他在千军万马中周旋,看他不肯离开这杀得遍地狼藉的姜府,看她一次次朝她望来。

千军万马避其风华。

而他竟是一副非要救她的架势。

在此之时,“咣——”来自皇宫的钟声直冲云霄,回荡天地。

这是国丧。

同一时间,一片冰凉物落在姜循仰起的睫毛上。

下雪了。

老皇帝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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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殿中,混乱群臣间倏然宁静,他们看着叶白牵着暮灵竹的手,从曲折漫长的龙尾道与长廊尽头走来。

殿中灯烛点起,火光在地砖上晃出扭曲的光影。看上去富丽华贵,实则阴冷空寂。大臣们有些没主意,有些早有主意。年少的公主如纸一般单薄苍白,全靠叶白掌控。

叶白迎着暮灵竹立在大殿前,暮灵竹被一片凉意所惊,失神地抬起头——

昏昏天幕,夜色已临。

天降飞雪。

旧朝如奔腾的河流,在所有人的阴谋诡计中一去不复回,朝着落日余晖处奔泻而去。天地弥漫大雾,暮灵竹站在旋涡之中辨不清方向。

浮光明灭间,暮色四合,大梦初起。

而朝臣们站在暮灵竹身后高呼:“官家已薨——

“公主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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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上元节入夜,满城落雪。

披着男式斗篷的姜芜躲在出城路的巷口,看城门那一方,张寂所带的禁卫军和关着城门不开的卫士杀得满地是血。

城门在打斗中悠缓打开,张寂在遍地尸体间喘着气,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但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战。

许多人要出城,许多人若不出城便会丧命于今日,而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必须在今日出城逃命……

万般艰难,万般血光之下,雪花飘飘然落下。

飞雪落在张寂的睫毛上。

跪在巷中的姜芜抬起脸,伸手接住天上落雪。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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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娅如今的样子,怎可能打得过那些卫士?

她腹部生痛,只打了几招便跪在地上,准备迎接敌人的击杀。

她闭上眼,而飞雪淋淋自天上落。

她恍惚中听到有人唤:“安娅——”

是安娅,不是阿娅。

她迷惘中抬起头,有一白衣小将自马上飞落,朝这一方的打斗纵来。那些卫士的刀剑要劈下来前,段枫身上的斗篷遮挡住了阿娅。

视线被隔绝,眼前变漆黑。

只感觉到雪香和郎君的怀抱。

阿娅听到段枫从遥远记忆中传来的声音:“我一直在找你回家,安娅。”

回家?

家在哪里呢?

幽深小巷,战斗麻木。阿娅被段枫抱在怀中,跪在飞雪夜中。

山川异域,终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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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浑浊迷离间,姜循仰望着漆黑天穹下的飞雪。

她如置身悬崖,又如迎立洪涛。她想朝前一步跳下,落雪却自天上飞下,温凉清意落她满怀。有清而哑的声音穿越时光穿越空间,再一次地传到她耳边。

姜循倏地回神,又好像一直没有回过神。

她站在已经被杀得半空的渗血院中,一身红衣,发丝凌乱。

她是这世间最狼狈的新嫁娘,她凝望着那千军万马中朝她俯身、再一次伸手的江鹭。

她不欲他救,不欲得到拯救。

可天地飞雪让人神迷,可幽夜郎君眉目坚毅。他的眼睛像寒夜中淬了光的灯,让满堂鲜亮起来,冷意驱逐。

她在浑浑噩噩间、在自己也想不通的时候,朝前颤巍巍伸了手。

严北明的攻击自马的另一侧袭向江鹭,姜循看也不看,江鹭也看也不看。江鹭用背着的那把剑挑了严北明头颅,热血朝她脸上溅来的一刻,他握住了姜循的手,将姜循自地上拉到马背上、拉到自己怀中。

江鹭拥抱着姜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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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东京都在飞雪。

整个东京都在沦陷。

整个天地都在崩塌。

战火燎原,灯火无息。这是最安静的上元夜,也是最喧腾的上元夜。千军万马于后追杀,身畔所依的江鹭成为姜循的唯一依靠。

茫茫大夜,三尺冰封。四野荒芜,羁马捕风。雪与血被抛至后方,马匹长嘶凉风灌面,姜循嫁衣披帛缠在江鹭身上、臂上,而他的血也染湿她身。

猛风骤发,最后一点光被身后渐远的城门吞没。杀声咽断模糊,雪像扫帚一样包裹着二人。她埋于他怀中,手指紧扣住他腰身,一点点用力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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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已背弃,凡人需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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