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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江鹭问:“你为什么非要登上那个位子?”

被他压在墙角的姜循额头微低贴着他肩,她一边眷恋地感受着他的气息,一边闭着目浅笑:“权势动人啊。我不是早说过我爱权吗?阿鹭,你该不会以为我有其他的不得不回东京的原因,我便不爱权了吧?”

姜循悠然得近乎戏谑:“我一直是你不能接受的那类恶女啊——爱权爱势,愿为之生,愿为之死。走不到那个位置,一切对我毫无意义。”

江鹭的声音如冰水破玉,溅在她耳边:“不对。”

她的下巴被抬起,她被迫仰头,看向江鹭。

俯视她的江鹭,听闻她的说辞,既没有被她的猖狂气得掉头就走,也没有失落地拒绝她。他在一片混乱中,似乎仍想艰难地理清头绪,走进她:

“先前你没有这样急迫。你和我联手,一贯徐徐图之,循循善诱。你突然急不可耐,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姜循心中微空。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清浅中带着丝丝赤色。她足以想象他近日的煎熬,可他还要在这种煎熬中抽出神智来应对她。

姜循心间酸楚。

她都可怜他,都觉得他好累。她又何必让他更累呢?

她待江鹭从来谈不上好,装死离开他是私心,心动后重新撩拨他和他重修旧好亦是私心……她好像从来没为他着想过,她此时想少有地待他仁慈些。

好聚好散便是仁慈。

以他的性子,他当很难接受“借腹生子”,很难接受“皇后和摄政王”这种关系。二人就此分开,十分正常。

姜循压下自己心头的种种异常情愫,仰脸微笑着反问:“能发生什么事?只是太子发现你我私情而已。我想干票大的罢了。”

江鹭抱着她,她感受到他呼吸的清浅和忍耐:“凉城事变真相隐于暗处,明明查出却不得宣扬。此时痛苦的应当是段枫,是我。而不是你。生出报复欲急不可耐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你不可能为我而着急地想要夺权。”

姜循想反驳,但他冰凉又灼热的手指收紧力道,扣她下巴的力道几乎是在掐,让她开不了口。

他指腹贴着她颊畔,涣散的目光如针锋般聚起,他在一片凌乱中拼出一个并非真相却和真相异曲同工的真相:

“为凉城痛苦的人,还有一人——叶白。官家让他调查,他亲自翻找蛛丝马迹,这一月以来,是他距离凉城最近的一次……他必然最为伤心。

“你是为他而要加快计划,要快速完婚?!”

姜循眸子闪烁。

完婚之事,她自然和叶白也有过计划。此时在江鹭的质问下,她不至于全然否认。

姜循抓住他手,示意他松力道,让自己开口。

她的话语有些含糊:“我曾答应一人,要一起站在权势之巅。”

江鹭松开了她。

他朝后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曾以为,你答应的那个人,应是姜芜。因为你是为姜芜而回东京,凉城出事是你回到东京半年以后的事。()

“但其实,你答应一起站在权势之巅的那个人,是叶白,不是姜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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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无言。

江鹭:“那么,你说的什么摄政王,到底是想要我来,还是想要叶白?你对我全然无真心,我只是你和叶白同盟的踏脚石?”

江鹭微笑:“你又在骗我帮你,是吗?”

姜循矢口否认:“自然不是。阿鹭,我心中有你……”

她走上前,但他朝后退。她连他一片衣袖都碰不上,姜循只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便心中生慌,几乎要冲上前安抚他。可她又能安抚他什么?

他的猜测并非无缘由。她难道可以否认自己和叶白的计划?

姜循便沉默地看着他,她见江鹭朝窗口退去,窗外电光照在他身上,凛冽森然。

他靠在了窗上,电光之下,姜循心口揪起。

江鹭说:“你现在要做什么?”

姜循不解他为何这样问,她诚实回答:“我和你说完话后,便会出府去宫中,到东宫和暮逊商量大婚提前的事宜。我们会告诉皇帝我已有孕,太子大婚需要半年时间准备,半年时间内,我得弄出一个孩子让老皇帝相信……”

姜循说服他:“我即将出府。我们没有时间了。”

江鹭颔首。

江鹭道:“给我两个时辰。”

姜循茫然:“什么?”

他手已撑在窗棂上,捡起了那蓑笠戴上。蓑笠遮掩他容貌,姜循只看到他朝她撇来的微白下巴:“给我两个时辰,若我不回来,你再进行你的计划。”

他撑在窗上便朝下跳去。

身如浮鸟,羽翼瞬扬。

姜循不知是为他的离去而心慌不舍,还是出于旁的什么缘故。眼看他要走,她几乎扑上前趴在窗口,仰望那掠到墙头的郎君。

她脱口而唤:“阿鹭!”

黑衣郎君身如玉竹,与墨色大雨几乎融为一体。他俯下蓑笠,似乎朝她看来。

姜循目光不舍,却要压抑:“你说的你也有事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鹭答:“两个时辰后,再告诉你。”

江鹭绷着腮,咬紧牙关,拼出几个字:“你等我想办法。”

姜循大约猜的出来:“你能想什么?你无法周全所有人!我不需要……”

江鹭的凌厉隔雨刺来:“若我非要周全呢?”

字如珠玉迸溅,姜循撑窗仰望着墙头那道黑影。雨淋淋漓漓地溅在她面上,她一时间浑然不觉。视线被雨浇得模糊,她还是忍不住看他。

冽风袭来,姜循身子一颤:“一个半时辰!我没那么多时间,天黑前我是要回府安排其他事宜的……我只能给你一个半时辰。”

江鹭没说话。

他瞬间没入雨幕,留姜循怔怔望着绵密雨丝

() 出神。她抚摸着自己心脏,感受不到毒入肺腑的痛意,只迷惘地自我安慰:真的活不成了?感觉不到啊。

……她也没那么喜欢阿鹭。

她只是在诸多红尘间,最喜欢他而已。那其实……也不重要。

可为何想着不重要,说着不重要,又生出流连不舍呢?

哎,所以她早就说过,她讨厌江鹭。她早已抛弃感情,他非要出现在东京……这个人,真是讨厌。

--

早朝已过,大雨断续,众臣留在政事堂议事。

晌午用饭后,各位大臣见雨不停,纷纷撑伞离去。叶白亦在其中。

他如今是中书省的“红人()”,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参知政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无论在皇帝面前还是太子面前,都能说得上话。叶白撑伞出殿时,仍有大臣羡慕地在后想着此郎君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的叶白执伞下阶,唤住一位即将拐入后宫甬道的人:“姜太傅。”

姜明潮回头。

他立在甬道墙沿下的树旁,一旁为他撑伞的宫人懂事地退开。姜明潮淡然看着叶白:虽然他的女儿和叶白关系难言,但姜太傅本人,从没得过叶白的拜见。

世人传言他提携叶白,他其实从不插手。

姜明潮:“叶舍人何事?”

叶白走到他身畔,垂眼低笑:“我在查凉城事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大皇子死得好莫名其妙,而大皇子有睡前喝一碗羊奶的习惯,那服侍他的奶娘,以前曾在姜夫人娘家的府邸当过值。”

姜明潮:“怎么,羊奶有毒?叶舍人自去查罢了。若需要静淞娘家的协助,我亦可出面作保。”

叶白闻言不语。

雨丝淅淅沥沥。

姜明潮忽然看向他,淡笑低语:“莫非你觉得是我杀死的大皇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特来试探我?”

叶白俯着眼:“不敢。”

姜明潮微微笑:“你想要证据吗?”

叶白蓦地抬头。

姜明潮:“你想要为暮氏王朝诸皇子伸冤吗?想要证据的话,我可以给啊。”

叶白缓缓笑:“我实在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看来是我多事了,告辞。”

叶白已背过身,听到姜明潮在后淡语:“你我或许可以合作一场。”

叶白微偏头,朝后弯眸,半开玩笑:“太傅抬爱我了。我哪敢和太傅合作?循循若是知道……会恨死我的。无论太傅给出什么条件,我和太傅,也不是同路人。”

姜明潮低吟:“有人言,有伊尹之志,而放君可也;有周公之功,而伐兄可也;有周之后妃之贤,而求贤审官可也。

“孟子却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我给长乐公主备的书稿,公主向叶郎君讨教过,叶郎君特意留意过此话,才来半道寻我,试探我,是吗?

“这寰寰天宇之下,到底是伊尹之志多些,还是伊尹之篡多些呢?叶郎君心中该有答案。”

() 叶白心中沉下:伊尹之志。

他曾向暮灵竹递橄榄枝(),说公主有不懂的学问可以请教他。暮灵竹只请教过一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便是姜明潮口中所吟的这段话。公主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叶白却听得懂——

果然,姜明潮想做的是,“伊尹”。

若有放逐君王之志,那叶白在凉城案中查到的大皇子蹊跷的死,再加上此前那些皇子一个个被贬被废……叶白到底年轻,来试探姜明潮。

可是其实,叶白不该试探。试探出结果又能如何?难道他会和姜明潮联手吗?

姜明潮淡笑:“你不必和我联手。到关键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叶郎君心有大志,应当不会错过的。”

--

叶白回到自己的府邸。

收伞进屋,他坐在空荡荡的堂屋中,屏退所有仆人,一人静坐。

在仆从眼中,叶府是十分奇怪的。

仆从十分少,屋中也没什么器具,便是这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都空旷无比,只有几个蒲团和小几。有仆从私下调笑郎主小气,什么都不置办,分明是说家中不欢迎客人,谁也别想在叶府喝盏茶,更不用提留宿。

而府中的主人叶白,也是仆从眼中的怪人。

也许在府外诸人眼中,叶白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言笑晏晏脾性甚好。可在这府邸中,仆从见不到叶白一个笑容,见不到叶白一个温和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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