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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正在加载

这几年在外应酬惯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对于酒精侵犯适应得越来越好,三杯赔罪酒能险些吐出脏腑的狼狈情形已经是撕下揉碎的老黄历。

条件允许的话,他有早上冲凉的习惯,洗漱出来,已经能头脑清醒的查看工作邮件,打回两份附带修改意见的项目方案,一旁的手机也震动了两次。

客房服务按了铃,庄在起身去开门让餐车进来,抽空看了未接来电,是陈文青。

他没有回拨,反而是把电话打给助理石骏,调整工作行程。

说完“祝您用餐愉快”的服务生带门而出,庄在往餐区一坐,早餐的腾腾热气扑在脸上,忽然让他想到了什么——昨晚上车前,云嘉像看一本天书一样疑惑地望着他。

或许是错觉吧。

因为上车后,她又变成了他记忆里所熟悉的样子,甚至连开口问的问题都属于意料之中。

“这几年,舅舅舅妈他们对你好吗?”

她怎么总爱问这种问题呢?好像世界上有没有人对他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没再开口问了,低而含糊地说,挺好的。

老问题配老答案。

云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多余,年少时就不曾对她诉过苦楚的人,历经世故后,只会更加习惯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套话。

可能今天凭空伪装的亲密,给人拉近距离的错觉,她这个“孙小姐”差点忘了,她没有审视他如今生活的资格,他也不存在交代过往的义务。

一种空落落的无意义,从她记忆深处卷土重来,覆灭所有话欲。

云嘉不再说话,目光挪向车窗,好像白天发生的所有事,一幕幕,也跟窗外一根根飞逝的灯柱一样,一点点远去、消失。

上车前,他难辨混沌一样地开口,说:“好像只要你在,你就不会不管我。”

下车时,他仿佛已经醒透,清楚利落地吩咐助理:“你先去把房间安排好,跟今天值班的经理打好招呼,明天云小姐有出行用车或者其他需求,及时安排,不要出纰漏。”

云嘉身处绿意森浓如古堡庄园的酒店前厅,环顾四周,听着庄在说话的声音,只觉得十分有趣。

原来,公主变身不止遗失水晶鞋这一个老土前奏,离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还有半小时,她就已经从“孙小姐”变成了“云小姐”。

-

这一会儿的走神功夫,庄在的手机响了第三次。

这一次,他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便先说:“阿姨,我知道,我今天中午会回去吃饭。”

那头陈文青如愿“欸”了声,既热情又疑心欠妥地解释,“就担心你工作忙忘了,你说你这孩子,一忙起来就没个歇时的,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田姨一早就把牛腩炖上了,家里等着你回来呢。”

淡淡应了一声,他将电话挂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寄人篱下的大房子,成了陈文青常常提及的

“家里”。

路过云嘉入住的客房门口(),庄在下意识偏了偏视线。

石骏嘴快道:“云小姐还没走?()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刚刚叫了餐。”

庄在转回目光,步子径直向前:“我没问你的问题不用回答。”

石骏没被这不近人情的态度唬住,庄在真要发火忍怒的样子,他见过,比此时刻意不露情绪的“不近人情”阴沉吓人得多。

“我就随便一说,有用您就听听,没用您就当我说废话。”他脚步轻松跟着庄在,说话也带着笑,先一步往前去把下行的电梯按好了。

调石骏过来当助理就是因为这人聪明,识眼色,懂应变。

电梯数字停在顶层,久不变动的显示屏仿佛将时间拉长。庄在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镜面里的自己,突兀地,淡声问:“很明显吗?”

“不明显。”他先给了老板想听的答案,再说真话。

“只是我都跟您这么长时间了,您对孙小姐什么样儿,别人不知道,我见过呀,你对孙小姐根本不是昨天那样,又怎么会对假的孙小姐那样呢,除非这个假的孙小姐才是真正的‘孙小姐’。”

“说什么绕口令呢。”庄在道。

石骏装傻嘿嘿一笑。

电梯这时到层,庄在走进去。

轿厢门缓缓闭合,下行失重的一瞬,他后知后觉一种似豁然非豁然的微妙。

那么老旧的心思,居然在多年后,有了一个与故事全然无关的知情者。

并且是如此意外的暴露。

然而雀跃不过瞬息,他很快清醒。

以他当下的情况,被人知道对云松霖独女有意,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例子比比皆是,一个出身不好的野心家,一个野望过剩的觊觎者,感情甚至婚姻,什么都可以沦为交换的筹码,这样的人也不在乎吃相难看,孙小姐换成云小姐,不过是痴心妄想博一把大的而已,旁人大概都懒得惊讶。

过去唯恐被人窥知的心思,如今已经成了摊开都无人会信的谬论。

-

他先回了一趟公司,之后独自驱车回了黎家。

无大事,庄在不喜欢带司机或助理,只身一人,好给不喝酒找借口,不沾酒的饭局也更容易速战速决。

客厅里,黎辉正跟两鬓染白的陈父下象棋,庄在不记得上一次见陈家人是什么时候,但他还是远远认出来这个明显衰老过快的男人,也礼貌打了声招呼。

“陈叔叔。”

两个中年男人望过来,用那套赏识小辈的带笑语气,刚跟庄在寒暄了几句,中厨位置便传来陈文青的声音:“不要你帮忙,你那双手哪是下厨房的料,坐着歇歇,庄在应该快回来了——”

话未落地,被推出厨房的陈亦桐便扭头看见了庄在本人。

两个年轻人不熟络,干站着连句话也没有,陈文青便笑着替他们张罗,叫他们先去会客厅聊聊天,吃点水果,刚上市的龙眼特别好,今早买了许多。

() 文青打趣他们:“瞧瞧你们,这不就是自己家里么,从小就认识的,亦桐不是说你们上周还在健身房遇见了吗,怎么跟没见过似的。”()

送来水果刀的陈母也笑着:“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聊天的方式,咱们别多干涉,要给他们空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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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露优雅坐姿的陈亦桐,抿紧裙角,立马轻轻地瞪一眼母亲。

两位阿姨笑着退场,又被下棋的两位中年男人调侃一通:“你们女人啊,就是爱管这管那的。”

气氛极其和乐,衬得一言不发的庄在,像一个误入欢乐家庭剧现场的正剧群演,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对词一样融洽,独他吝啬亲和力,冷眼分辨着这是一场什么戏。

也不难猜。

上周会在健身房遇到陈亦桐,当时庄在就预感过不太对劲。

两人之间,也就健身房偶遇这么一件事适合拿来当开场话题,陈亦桐察觉对方冷眼锐利,便将妥帖的微笑贯彻到底:“我回国半年没怎么调整过来,要不是遇到你,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公司在那边,听姑姑说你工作很忙,平时还经常健身吗?”

庄在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将矛头直接调转:“你现在好像在音乐厅,弹钢琴,钢琴家的手可以随便健身?”

陈亦桐表情僵了一瞬,维持着笑容:“……我就跑跑步。”

“特意去金融中心那边的健身房跑步?”

庄在声音很轻地疑惑。

陈亦桐立时显出几分局促,她看着庄在,心想眼前这人其实并非陈文青口中难得一见的好脾气,只是胜在一点好——情绪稳定,哪怕真的咄咄逼人起来,也透着一股懒得点破的冷淡。

她说着牵强的理由:“我不太了解健身这些,是朋友推荐过去的,说那边环境不错。”

面前的男人终于露出一点浅淡笑意。

就这点笑,顿时叫陈亦桐感到难堪,好似意识到自己低级的谎言不攻自破了,她拽下一颗龙眼,翻篇一样找起新话题。

忆往昔,看今朝。

后者聊进死胡同,便说前者。

“你跟高中那会儿变化挺大的,不过也不意外,你那时候成绩就好,姑父一直夸你有潜力,黎阳哥比不了你。”

“庄在。”

她忽然喊他一声,等庄在视线移过去,便露出一个柔驯可人的微笑,说:“其实,我对你印象也特别好。”

庄在看着她,神情纹丝不变,既无惊讶,也不嘲谑。

她几乎硬着头皮问道:“你呢?”又铺好台阶说,“你那时候一心学习,很多事应该都没什么印象了吧?”

“我对你印象很深。”

不等庄在展开讲讲是什么印象深,她已经着急解释:“那时候年纪小,很容易有误会,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口中的“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指肆意放任甚至是配合一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败坏一个少年初来乍到的名声,在最需要群体归属感的年纪,得意洋洋看着一个同龄人因为自

() 己的手段落单。

但庄在没那么在乎那些。

他想起的是,她对云嘉总是很刻薄,甚至是云嘉的朋友也要受到她所在小圈子那些女生的孤立排挤,别人如果对此并不在意,她会没有胜利感,从而变本加厉,花样频出。

她还在解释,甚至扯到另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比如,她对他本来没有意见,是因为他刚到黎家,黎阳很不满,受到一些黎阳的情绪影响,她才对他有些偏见,毕竟那时候小,不懂事。

为什么说无中生有呢?因为黎阳这个人,脾气暴躁,一贯呵佛骂祖,很容易看人不顺眼,平时根本不和陈亦桐这个妹妹来往,连她要隆重庆祝的生日,黎阳都懒得坐车回来一趟。

黎阳对庄在不满,觉得司杭太装,觉得陈亦桐事多矫情,他才懒得去拉拢一个自己根本瞧不上的妹妹来一块讨厌自己家里凭空多出来的人。

倒是跟云嘉说过,他认为云嘉对庄在太好,她总是怼他这个亲表哥,护着外人庄在。

前阵子,黎阳在酒吧闹事,跟一个女驻唱进了局子,庄在半夜去捞人。黎阳看不明白他的好心出自何处,当街阴阳怪气说你不用管我,你现在本事多大,你现在踢了我们家,你自己一个人照样混得好,搁我这儿假惺惺白费力气。

黎阳这个人很烂,几乎一无是处。

可他有一点,足以叫庄在半夜托朋友的关系去警局走一趟——他对云嘉很好,不带任何算计心眼地对云嘉好。

黎家是一个不太正常的家庭,庄在来这儿不久就看明白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黎辉做的是云众外包出去的下游生意,靠云嘉父亲的关照才得以发家,只是觉得黎辉和陈文青对云嘉的好,脱离正常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宠爱。

黎家夫妇捧着云嘉,甚至透着殷切惶恐的讨好。

而在这样的环境里,黎阳这种直肠直肚的性格,对云嘉没有任何不满,屡屡吃瘪还乐颠颠默认云嘉可以骑到他头上,因为他真心喜欢云嘉这个妹妹,在所有人都爱着她围着她打转的环境里,黎阳也是其中一份子,他不会觉得这个家异常。

起初庄在以为云嘉感觉不到,后来才有所意识——是她的人生里,这样的刻意明显的优待太寻常了。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拥有的爱和好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懒得去分辨这些爱和好是什么性质,是真的喜欢,是奉承,是巴结,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像一包供应不绝、已经吃到发腻的水果糖,懒得去数里头到底有七种味道,还是八种味道,有没有橘子味?不重要,有什么味,缺什么味,通通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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