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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来自上京沈端,封面是他亲笔写下的字迹,给吾儿桓玉。

看起来像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讲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琐事,父亲对远在道宗的儿子的关照,关怀他的身体,提及他与白家女儿的婚事,沈府父母家人的状况。

楚复远手心燃起淡淡的青焰,那张信纸表层竟像是蜜蜡一般,缓缓融化了。

随后,他从内侧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抱朴子。

所谓家书,不过随手写给外人看的幌子而已,防中途失窃被窥探。

内层,才是这封信件想传递真实的信息。

抱朴子展信一看,只有短短一行字,语气恭谦,“殿下一直拒收消息,不敢再扰。上京有大变故,大厦将倾,望掌门可以知会殿下,劝说殿下速速归京,从长计议。”

他们都知道沈长离脾性,却又实在舍不得这般机会,沈端不敢过度给他传书打扰,便只能将信息都传递给楚复远。

楚复远也没想到,上京那一位,情况竟然恶化得那么厉害。

当年,年幼的他修改了身份,被送来青岚宗修道,其实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原本楚复远以为不过为了躲开那些复杂的皇室纷争,还俗是迟早的事情。

却不料他竟然根骨极佳,修为一日千里,且道心极为坚定。

青岚宗现在也极依赖他,又恰好卡在六盲蛟苏醒的关头,楚复远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再去劝说沈长离。

抱朴子一笑,“你可大胆将信息传递于他,他定不会选择归京。”

他道,“沈长离转修心法,斩断尘缘,皆乃自愿为之,他道心坚定,一念只有飞升。”

为了自己的目标,人间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 与至尊的权柄,都视为无物。感情,也可以随手丢弃。过去,也可以随意斩断。

只要是为了自己的道,这般冰冷如铁且坚硬的心。

*

天气寒凉,夜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青州多水,白茸与金瑜又走了一段,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出,她兴致低落了不少,好在金瑜性子粗,压根没看出来,倒是依旧兴致高昂。

“尘无念说,他们在食肆门口等我们。”白茸接到了尘无念的传音。

或许是因为和戴墨云终于玩尽兴了。

“啊,好。”金瑜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今晚和白茸独处了那么久,他也满足了。

两人正巧走过一架石桥,她忽然笑着对他说,“我似有些渴,走不太动。金道友,可以去帮前方我买一些雪泡豆儿水来么。”她指着桥对面的那个正在吆喝的摊贩。

这还是白茸今晚第一次主动对他提出要求,金瑜被她的笑容迷得头晕目眩,当即答应了。

见到金瑜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白茸笑容缓缓消失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想要一点独处的时候。

白茸怔怔看着天幕,漆黑的夜色里,烟花一点点在空中爆炸开来。

灯会的保留节目,便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样的绚丽烂漫,却转瞬即逝,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

白茸呆呆地依靠在石桥上,看着天空。

心酥酥麻麻,一阵接一阵的痛,为什么痛,她不知道。

在想什么,在想谁,她也不知。

她为何会这样的难受呢。

她独自站在桥上。远处树枝上,有两只小雀儿依偎在一起叽叽喳喳,湖泊中,一对交颈鸳鸯缓缓游过。

白茸眼中不知不觉已经蔓延起了泪水,划过两腮,轻轻滴落在了河道之中。

她的气息实在是太香甜,因此,虽然她的气息之中混杂了一点让它极为害怕的威压,那水妖压抑了很久,最终见她落了单,却还是忍不住铤而走险,偷偷顺着小河游了过来。

白茸骤然被一个什么湿滑的物体卷住了腰,她差点失声尖叫,低头一看,缠在她腰上的,竟是一根粗壮的触手,粗糙不平,全是水,是从河里伸上来的。

她没配剑出门,又没修炼出心剑,和袖里绯的剑魄连接都断开了。

她掐了一个雷诀。可是,打在那妖物触手上毫无反应,那两根触手卷住她的腰,将她拉入了河中。

白茸看不清那妖物身体,只觉极为庞大,生长着数根触手,阴恻恻盘踞在水底。

溺水的感觉太难受,好在她修为见涨,勉强给自己掐了一个避水诀,让自己不至于被溺死……周围太黑了,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消失在了桥上。

那水妖竟然还想拉着她往更深处去。

骤然之间,她腰上压力一松,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气冲入了水中,激起沉沉水花。

白茸的避水诀也被打断,她不会水

,沉了下去,大量的水涌入体内,她沉沉浮浮,整个人都头昏脑涨。()

随即,她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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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妖没逃,竟然爬上了岸,瑟瑟发抖,匍匐而下,八条触手跪伏在地。

它已经生出了灵性,声音粗哑难听,开口道,“大人……我是奉命而来。”

这个女孩灵气太甜美了。那位被封印在深渊的大人,复苏需要采补很多很多灵力,这个女孩,一个便可以当几百个普通人,它本来准备自己先偷偷吃一口,随后便全给那位大人奉上,只是它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早早被人预定了。

白茸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那个妖物还在念叨什么,声音却像是被掐住了一半,陡然戛然而止。

沈长离看了它一眼,随手断掉了它方才碰过白茸的那两根触手。

水妖哆嗦着,剩下的触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没传来。

男人传音已迸入它的颅内,淡淡道,“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信。滚吧。”

白茸呛了水,一直在咳嗽。

抱住她的男人手臂坚实有力。白茸被他抱在怀里,又轻又软的一小团,她的衣裳和发都被打湿了,柔顺地缩在他怀里,咳嗽到两颊发红。

男人温凉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裳传递而来。他打横抱起她上了岸,施了个诀,给她烘干了衣裳,大手顺着她纤瘦的背脊抚过,给她顺气。

白茸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眼神终于对焦,便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正低垂注视着她。他人性子冷,睫毛却生得长而密,垂眼看人时便显得很专注,仿佛眼底只有她一个。

白茸觉得很羞耻,又怎么都挣脱不开他,脑子也嗡嗡的,她看着他,竟忍不住脱口而出,“沈桓玉!你放我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唇角挂了点冰冷的戏谑,“嗯?不是沈公子了?”

烟花陡然在两人头顶炸开,光影明灭中,他神情没有往常那么冷,深浓的琥珀色眸子低垂着,瞳孔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下面是笔挺的鼻梁和薄红的唇,阿玉偶尔不自觉笑起来时,便会是这种神态。

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何其相似。

花灯火光下,那个捧着她的脸,霸道地让她看清他模样,不准再将他与别人认错的少年。

她痴痴看着他,一秒也不愿错过。

可是,那点烟火很快彻底消失。世界恢复了寻常。

“你方才,在看谁?”她的下颌陡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抬起,用了几分力气,弄得她下颌有些生疼,他垂目看着她,声音极轻。

那不是白茸看他的眼神。她在透过他的脸看别人。

白茸已经随之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不是沈桓玉,是沈长离。

她别开了视线,低声道,“谢谢沈公子方才的救命之恩。我还要去找朋友,现在,能否放我下来?”

沈长离神色未变,已瞬间抽手。在他怀中,说这样的话,提起别的男人,已严重犯了他的忌讳。

() 白茸差点摔倒在地,她踉跄了一下,终于站定,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神情还是很僵硬。

他刚救了她,按她的礼节,需要至少与他客套几句,白茸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便随便捡了一句他可能爱听的,“你……刚是与楚姑娘在附近游玩吗?()”

沈长离压根没回答,侧脸更为冰冷,他朝着她笑了笑,似乎饶有趣味看着她,“我做什么,需与你汇报行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远处,金瑜拎着豆儿水,在桥上徘徊,叫着白茸名字,“白姑娘,白姑娘?”

金瑜买完水,回来一见白茸不见了,桥梁依稀有妖气,如今见白茸全须全尾地出现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把豆儿水递给白茸,“没事吧,刚吓我一跳。”

“没事。”不用再和沈长离独处,白茸神情瞬间自如多了,简直从未觉得金瑜这么可爱过。

“怎么了?”金瑜见她鬓发和面颊都濡湿了,他从袖子里翻来翻去,找了一块手帕,递给白茸。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朝金瑜甜甜一笑,“谢谢你的手帕,我们走吧。”

高大的男人立于桥头,青衣乌发,肩背笔挺,眉眼骨相疏冷清绝。

他远远看着他们,欣赏这一幕,竟轻笑了一声。

“沈……沈道友。”金瑜不知怎么又遇到了他,而且楚挽璃还不在。

他看了金瑜几秒,似有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就是你,与我寄了挑战状?”

明明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金瑜以为他都不记得了。

金瑜硬着头皮道,“是。”

这么多年,沈长离接到的比试邀约数不清,他从没理会过。金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当时脑子一热,便写了那个挑战状,如今面对面再见这个男人,多年前可怕的记忆又开始缓缓浮现。

之前,霍彦与他说,要他最好离白茸远一点,不然,一定会后悔,金瑜一直觉得只是霍彦无聊的玩笑。

他方才觉得,沈长离看起来对白茸也并不见得多在意,沈长离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取悦心仪的女人,不过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他对白茸,更像是在看一只可爱好玩,可以随手逗逗的小宠物。

既然如此,那为何如今又忽然提起这个挑战状?金瑜想不明白。

沈长离的性子便就是这般的琢磨不透。

“可以,最近有空,我应下了。”

“你想用什么比都可以。”他唇微微勾了勾,“或者…就用刀,何如?”

“我封掉灵力,陪你玩玩。”

他如此说着,视线却落在了白茸身上,狭长眸子摄住了她,眸光似有淡淡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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