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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三合一

而刚下过黑手的几人却是不紧不慢地离开案发现场,便是走远了,还恍惚能听到大人告诫的言语——

“阿归,有大人在,有兄长们在,便没有什么是能叫你畏惧的。”

“今日我们之所以带你一起来,并非只是想让你报复回去,而是想让你知道,有些气是能经我们之手出的,但有些不忿,只有由你自己发泄出来,才不会一直聚集心中,万事有我们为你兜底,

那便肆意些吧……”

此番出府,时一他们已尽量快些,就是为了赶在时序之前回来。

万不想,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当几人踏进时归的小阁楼时,一抬头就撞见端坐堂上的时序,他一身玄色锦袍,衣摆袖口环着金线,因刚从宫里出来,头上的发冠还未去除。

“回来了?”时序面无表情,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面上。

下一刻,他面前就跪倒一片。

时归被小心放下来,整个人正茫然着,刚想冲阿爹笑一笑,不等话出口,先被时序的呵斥吓住了。

“我还说阿归怎这么晚还出门,合着是你们撺掇的!你们随便做什么,我是不想管,但你们带上阿归一起,是想干什么?”

“你们这是还嫌她白日里受的惊扰不够多吗?我就奇了怪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就这么一会儿等不得,非要大晚上去做,非要叫上阿归一起?”

“说话!”

眼见大人发怒,时一几人只剩噤若寒蝉,早先在巷子里的气势早没了,如今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有心找时归帮忙求求情,却又怕小动作被头顶的人发现。

就在堂内悄然无声之时,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起。

时归仿佛察觉不到时序的勃然怒火一般,笑着朝他跑去,丝毫不给时序拒绝的机会,一跃跳到他膝头上,而后高兴地与他贴了帖额头。

时归说:“阿爹,你一定猜不到我们去做了什么。”

时序并不想猜,他甚至想连着时归一起训斥,可一见到她巧笑嫣兮的样子,实在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闭嘴不语。

而时归当然不会叫场子冷下去,她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侧头贴在时序耳边:“我们去报仇啦!”

“报——”时序猛然意识到什么。

时归说:“我睡醒后越想越生气,只觉得晌午打架一点都没发挥好,还是把田中吉他们打轻了,然后我就想,能不能让阿爹再带我找他们一回。”

“谁知阿爹不在府上。”时归语气里多了一点委屈,又很快消失不见,“但大兄他们在诶!大兄他们听我说了后,禁不住我的央求,只好带我去报仇。”

“我原本以为要费好些功夫的,谁知大兄他们那——么厉害!”时归大大张开手臂,生怕表现不出有多厉害来,“他们都没用我做什么,就把田中吉他们绑来了,用大麻袋装起来,任我打骂,嘿嘿!”

“就这?还用你做什么?”时序语带不屑,瞥了时一等人一眼,“那他们这些年也是白活了。”

时归只当听不见他的讽刺,仍是高高兴兴地描述今晚做了什么。

说到她把田中吉几人打得连连求饶时,时序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捏住她的嘴巴,上下两片嘴唇并在一起,生生捏成小鸭嘴。

“阿归不觉得太假了吗?是你把他们打得连连求饶,还是时一他们先动的手,等最后才叫你上前的?”时序对这几个人可太了解。

“另到底是你先想出去找|人报|仇的,还是时一他们先提的?”

“难怪我下午入宫时问他们是否同行,他们都不肯,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时序只怪他们不顾时归带伤,又冒着半夜的寒凉出门,哪怕是为了哄小孩儿高兴,也该有个轻重缓急。

时序每说一句,对面几人脑袋就低一分,说到最后,全然瞧不见他们面孔了。

时归见谎言戳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阿爹,你是要罚兄长们吗?”

“他们不该罚吗?”

“不嘛——”时归皱起小脸,“可是兄长他们都是为了我好,阿爹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就不罚他们了?”

“不然叫兄长他们因为我受罚,我以后都不敢去见他们了。”

面对她的求情,时序不为所动。

但若有熟悉的人看上他一眼,定然很容易发现他眼中藏着的笑意,当下的不改口,更多还是为了看时归撒娇。

直到时归又罗列出好多理由,“好阿爹”“求求阿爹”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时序总算稍稍松了口:“既然阿归这么替他们求情,这次就——”

“就算了!”时归快速接话,同时捂住阿爹的嘴巴,扭头对时一等人道,“兄长你们快起来,阿爹说不追究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我什么……唔!”时序嘴上的手掌一用力,把他剩余的话全堵在嘴里。

更气人的是,向来对他说一不二的几人竟无视了他的脸色,顺着时归的话站起来,只略一行礼,就飞快从屋里退出去。

“……”时序被气笑了。

然面对时归小意的讨好,他再怎么不满,也皆化作对女儿的一腔怜爱。

——罢了罢了,总归是让女儿解气了。

……

转日朝会。

朝会开始不久,就见太子出列,将昨日蒙学之事一五一十上禀。

此事虽说今早才提,但时掌印遭稚子辱骂、爱女被殴打之事,早在昨天下午就传遍皇城,又有六公主添油加醋地告状,指着自己嘴角的淤伤说什么也要讨个说法,演变到现在已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昨天下午时序匆忙入宫,也是为此事而来。

今早再提,朝臣少有提出异议,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圣上就下了对田大人等人的裁决。

判田、岳教子无方,罚俸三年,敏郡王之子顽劣在先,不睦姊妹在后,逐出官学,永不录用,其父遇事不察,禁足三月。

正当田岳二人刚松一口气时,却见时序突然出列:“臣奏请,吏部田良,礼部岳林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之罪——”

话落,他将手上罪证一一奉上。

若说偌大一个朝廷里,真正能做到奉公廉洁的,不是没有,但也屈指可数,很显然,能叫家中子嗣说出那等恶毒之语、又顽劣不堪的田大人和岳大人,并不在此列,只他们素来只小贪,谨慎踩在被上面所厌弃的线上。

却不想他们惹到了不

该惹的人,总归也不是什么贤臣,处置也就处置了。()

望着没能辩解半句就被拉下去的田岳二人,侥幸逃过一截的敏郡王却没有半分宽心,他额角不停渗着冷汗,只觉头顶悬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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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结束,百官三三两两散去。

时序整了整衣冠,正准备先回家一趟,却不想刚出宫门,就被得了风声的田家人和岳家人缠上,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被推到最前。

耳边的哭喊声不绝,时序的思绪却没怎么落在他们身上。

而就在朝臣下朝归家的必经之路上,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夫向守门的将士出示令牌后,得以到宫门附近停靠。

马车刚刚停稳,就见一个小孩探出头来,小心透过人群寻找着什么。

有从旁经过的大人看见了马车上的印记,当即面色一变,赶紧离远了去,张口欲向身边的同僚警示一句,又蓦然响起朝上发生的事,生生止住言语。

“怎么?”有不明所以的人想凑过去看个清楚,偏要等见到上面时府的标识,才一脸见鬼地弹跳开来。

时归并不知外面的暗潮汹涌,她只是感觉眼前没有那么多穿得红红绿绿的人了,视野也开阔了许多,更方便她找阿爹。

——这是她想给阿爹的一个惊喜。

昨夜睡前,时归才得了阿爹下朝就归家的承诺,今晨早早醒来后,越等越觉急不可耐,最终在时四的提议下,索性乘着马车来宫门口接时序回家。

只时序并不知道她的到来,不然他也不会踢出那一脚去。

不远处的时归才找完一圈,虽没能看见阿爹,却也不见气馁,就在她开始寻找第二遍时,忽然映入眼帘的锦衣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阿爹!

时归脸上瞬间盈满笑容,她刚挥起手臂,正想大声叫一声时,却见那被人团团包围起的男人勾起薄凉的唇角,嘴上说着什么,脚下同时动作。

下一刻,一个高壮的成年男人竟被直接踹飞出去。

“!”只刹那间,时归的笑容就僵住了。

而宫门处的时序还浑然不觉,他只是不耐地看着脚下匍伏的众人,听着那些人颠三倒四的疯话,一刻也不想忍耐下去。

“说了那么多,敢问诸位,咱家有伪造什么吗?”

“是你们家老爷没有教子无方,还是你们家老爷没有贪污受贿?又或者两年前意外坠河枉死的那名赶考书生案件里,没有你们家老爷的手笔?”

“咱家只是公务缠身,许多琐碎事没工夫计较罢了,莫非诸位还当咱家是那眼瞎心盲的混人不成?陛下旨意已下,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尔等与其在这儿跟咱家纠缠,倒不如想想,等你们家老爷判了,你们这些家眷又该何去何从呢。”时序蔑笑一声,余光扫见两个已昏厥不知事的孩子,心底厌恶越盛,不免扬声道,“还不拖下去!”

于是时归就见到,乌泱泱的白面内侍鱼贯而出,粗暴地拽住地上

() 众人的臂膀,如拖死狗一般将他们拽走,任由耳边哭叫声连绵。

她茫茫然地转过头,正与转身看来的时序对上。

与此同时,她清晰看见了时序眼中那抹未散去的杀意,恍如雷击。

有那走的慢一步的朝臣不经意看见,大名鼎鼎的时掌印带着满脸焦色,步伐凌乱地奔向自家马车。

马车上好像还有旁人,可惜不等他们看清楚,车帘就被落下了。

赶车的时四已经意识到自己恐酿了大祸,不等时序吩咐,赶紧扬起马鞭。

马车方向调转,循着来时的路噔噔驶离。

在一片紧张气氛中,毫不意外,车厢内正是一片死寂。

时序如何也没想到,时归会在宫门外等他,还正好看见他与犯官家眷对峙的一幕,只是不知道,时归到底看见了多少。

偏就是因为这份不肯定,叫他上车良久,也不知如何开口。

尤其是看着时归那煞白的小脸,无声的审判一遍遍在他身上掠过,从没有任何时间如这一刻一般,叫时序艰涩难熬。

“阿归……”

“爹。”

细细的应答声让时序浑身一颤。

他苦中作乐般想着:女儿好歹还理他呢。

有了这个好开头,他渐渐找回点自信,比如从时归的对面坐到她身旁,隔了约莫一人的位置,手指颤了又颤,终还是放回自己膝头。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微小动作。

时归轻轻抬起右手,手腕上还缠了一圈细细的绷带,因有着轻微扭伤,并不好大幅度动作,便只能一点一点地挪,直到落在阿爹手背上。

紧跟着,她扶着车厢站起来,径自走到时序跟前儿去。

在时序错愕的目光中,她拉开对方的双臂,犹疑着圈在自己腰间,而后往前稍一倾倒,正正好好倒在对方怀里。

时归靠在阿爹胸膛上,眼前所浮现的,总是她在宫门口见到的一幕。

相较于昨日时序的大反派发言,今日所见,倒更符合她对大反派的一贯印象。

该怎么说呢……果然不愧是书中与男主作对到最后的一号反派吗?

时归曾以为,在书中男主出现前,她只管跟着阿爹兄长高高兴兴过日子就好,唯一可能会为难一点的,也就是她不怎么好的功课。

直到今日所见,叫她神思豁然开朗起来——

反派总不会突然成为反派的。

她之前总觉得,当下的阿爹还远不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与书中反派权宦更是相差甚远。

可是,焉知未来那个权倾朝野、声名狼藉的司礼监掌印,不是由今日之人一点点演变来的呢?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阿爹不跟男主作对就好。

又如何知晓,随着司礼监掌印手握权势越来越大,那些曾经或即将受其迫害之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男主呢?

时归想着:她其实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也无意

做人们的“拯救者”。

可她总是会怕,怕阿爹遭天下人弹劾,怕阿爹遗万年骂名,更怕他真如书中所言,弄权祸政,滥杀无辜。

这是不好的。

时归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仰头问道:“阿爹,你为什么想杀他们呢?”

是因为我吗?

半晌沉默后,她背后的掌心忽然摩挲起来,似是在无声给着她支持。

时序沉吟道:“或许有他们欺辱了阿归的原因在吧,可是——”

“十三年前,田良入职吏部,贪受白银三千两,调一酷吏赴边,往后三年,边疆百姓苦不堪言,稍有违令,必遭酷刑审判。”

“十年前,岳林调任礼部,因其疏忽,使得宫宴上出现大面积腹泻之事,最后以三百宫人赐绞刑收场。”

“……两年前,一入京赶考书生撞破田岳二人狎妓现场,朝廷明文律令,百官不得行狎妓弄妓之事,为防事情败露,二人将书生溺死在护城河,后伪造意外逃脱。”

“阿归觉得,他们该死吗?”

田岳二人本就万死,以前被轻轻放过,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耗时耗力地去追究,时序也无意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当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时序也不介意推上一把。

听着耳边被列出的一桩桩罪状,时归只觉眼眶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落下了。

而她只知胡乱抹着泪,颤声说着:“该,该死,是他们该死……”

而不是她爹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至少在田岳一事上,她爹不是坏人。

时序轻笑一声,心头的重量缓缓变轻,他垂首细问道:“那阿归知晓了其中内情后,还会觉得我歹毒心狠吗?阿归……可还会怕我?”

时归再也禁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衣袍里:“不怕,不怕了……阿爹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我再也不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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