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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宁倦和他僵持了半晌,搁下那碗肉粥,冷声叫:“顺子。”

长顺就候在外面,闻言立刻托着一盘搁着各种餐点的托盘走进来。

宁倦就挨个地拿起托盘上的餐点,试图给陆清则喂,陆清则蹙着眉,冷眼看这小崽子还能再怎么折腾,就看一轮的东西没得到陆清则青眼,宁倦没什么表情地道:“叫厨房再重新做十道菜上来。”

陆清则实在看不下去了,忍着喉咙又疼又涩的感觉,哑声开口:“闹够了没有?”

宁倦不吱声。

他也不想陆清则好不容易醒来,就和他置气。

但是他一想到昨日陆清则的回答,就控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

他并非想要陆清则也像他这般,哪怕有染疫风险,也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甚至希望真发生那样的事时,陆清则能离他远点。

但哪怕说句好听的话呢?!

就那般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看他犟成这样,陆清则再好脾气,脸色也冷了冷:“陛下若是想不明白,就去书房将臣教你的话多抄几遍。饭食就不必浪费了,臣不敢劳烦。”

这话戳得宁倦肺管子疼,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想要说什么,眼前却猛地花了花,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陆清则一惊,病歪歪的身体忽然生出了力气,起身一把接住了宁倦。长顺也吓了一大跳,赶忙放下托盘跑过来惊呼:“陛下!”

宁倦眼前发着黑,脸色惨白,竟一时没缓过来。

长顺泪花都吓出来了,转身就跑出去叫太医了。

几个太医和侍卫哗啦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扶着宁倦躺到对面的小榻上,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人满为患。

长顺却没挤过去,犹豫着瞅了瞅忧心望着那边的陆清则,压低声音道:“奴婢大概能猜到您和陛下为何这样,但是陆大人……这些日子,陛下一直守在您身边,不眠不休地看着您,谁劝都不肯离开,陛下是真的将您放在心尖尖上啊……加上昨夜,陛下已经六七日没睡过囫囵觉了,您就算是心疼陛下,也别与陛下置气了,可以吗?”

陆清则沉默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宝贝学生,还能怎么办。

宁倦隔了会儿才缓过来,发现身边围了堆人,不太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又僵着脸走回陆清则的床边,试图给他喂吃食。

陆清则瞥了眼他眼底的黑眼圈,还是张开了嘴,忍着喉咙的刺痛,咽了下去。

宁倦的眼底亮了亮,脸色缓下来。

陆清则也不说话,由着他喂自己吃了大半碗红枣花胶粥,才摇摇头,哑声开口:“吃不下了。”

能吃下大半碗已经不错了,宁倦满意地搁下碗。

陆清则扫了眼那一案板的碗碟,大概是考虑到他大病初愈,分量都不多,但他肯定是不可能吃完的:“怎么做了那么多,外面的灾民还只能饱腹,府里却这般派头,岂不是浪费?”

“我还没用早膳。”宁倦看他似乎是不打算提那件事了,小小声开了口,“不浪费。”

说完,竟也不嫌弃陆清则吃剩的小半碗粥,低头两口就吃完了。

陆清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他三秒前才说了“浪费”,这时候阻止宁倦消灭剩饭,貌似有点打脸。

皇帝陛下都不嫌他吃过的粥,他还能说什么?

吃过早饭,宁倦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看药凉得差不多了,又端过来,巴巴儿地看着陆清则,试图喂他。

陆清则吃了点东西,其实已经恢复点力气了,但对上小皇帝湿漉漉的、诚挚的眼神,还是默默放下了手,接受了学生敬爱师长的行为。

等陆清则喝完药,宁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多云转晴,又露出了笑容:“老师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徐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陆清则摇摇头,感受到身上的不适,抿了抿唇:“没有不舒服,我想沐浴更衣。”

前几日陆清则病得厉害,怕他着凉,宁倦连擦身也不敢。

陆清则慢慢醒了神,就感觉浑身黏腻,皮肤都汗渍渍的,难受得厉害。

宁倦伸手拨开他细碎的鬓发,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强硬:“大夫还没说能洗,老师再忍忍,先让大夫看看。”

俨然是将陆清则当成了一捧雪,生怕一不小心就融化了。

陆清则只好点了点头。

徐恕很快就被长顺请了来。

前两次见,陆清则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阖着双睫,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陆清则睁开眼。

床上的青年身形单薄瘦削,袖口与腰带宽松空荡,脊背却很笔直,即使仍在病中,也难掩风采。

尤其是睁开眼后,看起来便更不一样了,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质。

徐恕再不关心外界,也知道这位就是当朝帝师了,直到这会儿,才有点惊诧于传闻里的帝师的年轻与过人的风姿。

不过他对外人一般也没什么兴致,多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诊了会儿脉,点头:“既已退了热,就无碍了,可以适当出去走走。”

陆清则方才也在打量这位被宁倦掘地三尺挖出来的神医,含笑道:“多谢徐大夫,听陛下说,徐大夫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救在下一命,又救万人于手下,悬壶济世,不外乎此,在下与江右的百姓都该谢过你。”

他的话音很和缓,虽然嗓音沙哑,徐徐落入耳中,仍然叫人觉得舒适。

徐恕一向感觉这些话很虚情假意,但话从陆清则口中说出来,反而感觉没什么虚伪之感,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不全是我的功劳,陈太医他们虽误诊了陆大人,不过在此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话里隐约有几分暗示。

误诊?

陆清则瞬间明白过来,含笑看向宁倦,盯着他的眼睛:“徐大夫说得很对,陛下觉得呢?”

宁倦沉默了几息,最终点了下头,淡淡道:“老师都开了口,朕自然也会记得他们的功劳。”

看起来是不会计较误诊的事了。

目的达到了,徐恕看陆清则又顺眼了一分,拱拱手准备回去继续忙活。

宁倦却忽然将视线转到他身上:“老师在外向来不露真容,徐大夫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徐恕愣了下,忍不住又看了眼陆清则的脸。

有这么张脸,还藏起来做什么?

他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不过也懒得深究:“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

“对了,徐大夫,”陆清则还是很不自在,握拳抵唇,轻咳了声,“我现在可以沐浴吗?”

徐恕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但要尽快,别吹风着凉了。”

等徐恕离开了,陆清则笑着望向宁倦,调侃着问:“陛下,听到大夫的话了?这下能准允我沐浴了吧?”

怕陆清则着凉,宁倦浅拧着眉,还是有点不乐意。

陆清则偏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眉尖皱着,露出分嫌弃:“再捂就臭了。”

话音才落,眼前一暗。

少年皇帝凑过来,微倾下身,在他颈侧轻轻一嗅。

微凉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脖颈,激起片鸡皮疙瘩,落在耳中的嗓音微哑:“不臭,香的。”

是浅淡清冷的梅香,混着苦涩的药味儿。

这个距离和姿势,有些说不出的暧昧轻佻。

陆清则足足愣了三息,才回过神来,两指抵着宁倦的脑袋,冷静地把他推开,教训道:“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往常他故意沉下语气教训,宁倦都会乖乖巧巧地应是。

这次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短促地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陆清则忽然有点头疼,揉了揉额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醒来后,总觉得这小兔崽子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一时说不上来。

非要大逆不道地说道说道的话……像是从一只只会撒娇的小狗,变成了一只会咬人的小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清则锁着眉头,又看了眼宁倦。

后者刚去吩咐完外头的人准备热水,又凑到了他身边,明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老师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陆清则内心顿时盈满了罪恶感,甩去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微笑着点点头。

这不还是只可爱的狗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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