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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宴席办在寿沣山,那里栽了满山的梅花,正是开放的季节,风景美如画,再赶上这样一场宴会,必定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苏漪早就收到了杜家送来的邀帖。

纪家本就与杜家有人情往来,先前纪盈盈的及笄宴时,杜员外还亲自来送礼。虽说纪昱牵扯到了贪污一事被关在牢中,但上头并未降罪到纪家,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反手给纪昱安排一个揭发上级官员贪污一事的功名,也不是没可能。

杜员外捐了个挂职的闲官,但本质还是商人,懂得其中利弊,才不管如今纪家是什么情况,也向纪家递了邀帖。

这日一大早,纪云蘅就被六菊给喊醒,换上了秋香色的金织短袄和暗红的卷云长裙。

她困得直打哈欠,坐在镜前揉眼睛,任由六菊给她绾发,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人拾掇好。

她身上所穿的月华锦在泠州是买不到的,是苏漪托人从京城买回来的。

织金的暗绣纹样藏在衣襟,袖摆和裙摆处,一朵朵如意祥云组成精致的图案,颜色并不张扬,但站在日光下一照,就细细密密地闪起来。

六菊将她的发髻半绾,只戴了那根白玉金簪,顺滑的黑发垂下来,描了黛眉点了朱唇,精致漂亮。

她推门而出,站在院中,便是百花凋零,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的冬天,她也如春日新抽的嫩芽一般,朝气蓬勃。

苏漪从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笑,合不拢嘴地带上马车,见她臂弯里还挎着一个花篮子,就问,“这是什么?”

纪云蘅拍了拍篮子的盖,“是给杜员外的嫡子带的见礼。”

苏漪满眼惊讶,心说佑佑竟如此上心,还主动带了见礼,有这番心思,还怕两人不成?

“送的是什么东西呢?”

“水果。”纪云蘅答道。

她极其满意地点着头,满口夸赞,“佑佑真是聪明的好孩子,生得漂亮还如此懂礼节,谁能不喜欢?”

纪云蘅嘿嘿笑着,像是很赞同这句话。

寿沣山处在泠州地界的边沿,出了城后要行上半个时辰才到。

纪云蘅躺在苏漪的怀里睡了一觉,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才慢慢苏醒。她撩开窗帘往外看,就见山脚处站了许多人,正排着队,远远看去如蜿蜒的长龙一般。

“好多人啊。”她感叹一声。

“这都是前来祝寿的人。”苏漪也往外看,道:“这杜员外好大的手笔,为给父亲祝寿,怕是要花个千八百两银子,不过这也算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杜员外是个好人吗?”纪云蘅问。

“有些人,不能光以好和坏来评价。”苏漪道:“佑佑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

马车行驶上山,到了山顶自有人接待,两人下了马车。

家丁提着贺礼在身后跟着,纪云蘅则挎着小篮子与苏漪并肩而行,一路上苏漪遇见不少熟人,不断停下来与人寒暄,每次都要向人介绍纪云蘅的身份。

早前几个月,纪家在泠州可是风头不小,后来的贪污案子由纪昱牵出来,更是让纪家声名大噪,此刻众人来到纪云蘅跟前,即便是不认识,也要客客气气地夸赞几句。

来到山庄的入口处,杜员外正站在门口与人说话。

杜员外大名杜旗,正值壮年,蓄着胡子,眉毛很浓,不笑时让人觉得颇有威严。

他像是特地出来迎接贵客,苏漪见后道了声巧,带着纪云蘅上前,拱手行礼,“员外郎,多日不见,瞧着又年轻些许呀。”

杜旗转眼看来,见识苏漪,也笑脸相迎,“苏老板过奖了。”

“今日来祝贺令尊大寿,带了些薄礼,还望杜员外莫要嫌弃。”苏漪摆了下手,让身后的家丁将贺礼送上,让杜家的下人记录在册。

杜旗笑着将她往里迎,“苏老板说笑,你能来就是杜某有面子,还带什么礼。”

两句客套话说过后,苏漪假意张望了一下,问道:“怎么没见令郎随你一起迎客?我家孩子听闻他学识渊博,才情出众,特带了些小礼来结交呢。”

杜旗将视线落在纪云蘅的身上,先前也听自家夫人提起过苏漪的心思,自明白她言下之意,便道:“他先前在京城的同窗正巧来了泠州,正招待着,我让下人带着小姑娘去找他。”

苏漪拍了拍纪云蘅的肩头,笑说:“去吧,我去前堂与人打招呼,若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便是。”

纪云蘅点头应是,挎着小花篮跟着杜家的下人离去。

山庄里到处都是人,占地极其宽广,内里有数个小园子组成。

纪云蘅在下人的带领下行了半刻钟,来到一处叫做“东风”的园子,进去一瞧,男男女女的还真不少。

这园子里种了许多梅花,正开得漂亮,花树下有不少年轻人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当中有个八角亭,亭中坐了许多人,好似正在吟诗作对,热闹得不行。

纪云蘅样貌出众,自进了园子开始就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因她从未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没人清楚她的来历,都暗中打量着。

下人让她在亭边候着,说是去请少爷。

纪云蘅盯着亭子瞧,就见下人走进去停在一人的边上弯腰说了什么,而后那人回过头来,朝纪云蘅看了一眼。

果真很瘦。

纪云蘅的第一念头便是这。

他站起来时身量显得也高,如此就更衬得他干瘦了,衣裳不知穿了几层,身子大头小。

他的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几乎没肉,因此下巴就显得很长。

纪云蘅想,确实很像猴子,良学说得没错。

杜岩此前没听过,更没见过纪云蘅。他在京求学多年,虽仕途之路不顺,但此番出身和学识,便是在京城也有不少姑娘追捧。

只是杜岩先前一门心思科考,无成家的想法,枕边的女子便都是露水姻缘,在身边留了一阵就送走,如此回到泠州来也是身边干净,无妾室通房的好男人。

自他回来,上门说亲的媒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杜岩也早已习惯。

今日与同窗叙旧,若是换了别人来寻他就推了,只是转头一眼看见纪云蘅模样生得漂亮,站在光下极其惹眼,这才起身出了亭子。

走到纪云蘅面前,他躬身行礼,笑着道:“纪姑娘,早前就有所耳闻你秀外慧中,只是一直没机会登门拜访,没想到今日纪姑娘倒给了我这个机会,难不成使我们心有灵犀?”

任谁听都是随口的客套话,纪云蘅却问:“你在哪里听说的?”

杜岩愣了一下,脑子一转,很快就答道:“先前你及笄宴,家父去送了贺礼,回来之后与我说的。”

“那不是我。”纪云蘅道:“你说的是我父亲继室的女儿。”

杜岩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两声,又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都是出自纪家,想来姐妹之间也相差无几。”

纪云蘅眨着迷茫的眼睛,好奇地问:“那这么说,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也跟你一样瘦了?”

“这……”杜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长得瘦一直被诟病,去京城求学的时候,难免会与当地的官家子弟闹些冲突矛盾,经常有人在背后嘲笑他长得像猴子。

因此他很是痛恨别人说他瘦,或者在他面前提起猴子。

“姑娘说笑了。”杜岩僵硬道。

“我没说笑。”纪云蘅嘟囔一句,随后将手中的小花篮递出,“这是送给你的,我朋友说让我来见你时带上这个,你一定会开心。”

杜岩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笑着将小花篮接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黄澄澄的香蕉。

他眼睛一瞪,“你……”

纪云蘅认真看着他的表情,觉得那不像是开心的样子,问道:“你不喜欢吃香蕉吗?”

杜岩彻底没了好脸色,将篮子又塞给她,只道:“我还有人要招待,姑娘自便吧。”

纪云蘅见他拂袖离去,竹竿似的腿迈得很快,马上又回了亭中,不知说了什么,亭中有几人转头看纪云蘅,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

那几人说什么纪云蘅没听清楚,却后知后觉杜家嫡子并不喜欢吃香蕉。

“良学骗我。”纪云蘅抱着小花篮,转头离去,嘟囔道:“可恶。”

“阿嚏——!”

许君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眼眸浮上一层水润。

“少爷。”殷琅手里抱着一件貂绒外袍,“披上吧,泠州的冬日寒冷,仔细冻凉。”

许君赫不耐烦地晃了下头拒绝,一开口,语气满是不悦,“还没问清楚吗?前面因为什么事堵着路?”

他正坐在一家野外的客栈里,大堂处坐满了人,俱是吵闹的声音。

回京个月,将泠州的贪污案处理干净后他才再次来到泠州,走官道通畅但还要绕路,多走个几日,于是许君赫就选择了小路。

却不想这山路走到此处,竟然给堵上了,路上全是人,愣是往前走不了一步,皆在寒风里等着。

临近腊月年底,归乡过年之人数不胜数,这样一堵队伍便越来越长,就连许君赫也过不去,这才停下来派人前去看看情况。

在许君赫烦得要掀桌子时,贺尧这才进了客栈,来到许君赫的面前低头道:“回少爷,属下方才去打听清楚了,说是杜员外在山上为父亲大办寿宴,请来了不少人贺寿,杜家就让人将前面的山路给封了。”

许君赫气得用力拍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大堂之中静了不少,转头看来。

“这杜员外好大的官威,给父亲过寿连路都敢封?怎么这条路还是姓杜的不成?”他怒道。

“这位公子瞧着不是泠州人。”有人喝着热酒,笑着攀谈。

许君赫偏头瞥一眼,应道:“不错,我今日刚到此地,准备去泠州过年。”

“那你可是有所不知。”那人道:“这泠州的富豪啊,多半都是举着行善积德的旗子,私底下做着欺男霸女的勾当,这占山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杜员外早年曾强占民女,逼死了一家七口人,后来办了几场散财宴,放粮施粥,就又成了大家口中的大善人呢。”

许君赫道:“若是他这宴会办个几天,这些人难道都要在寒风里等上个几日?谁家若是有个急病求医,或是干粮没带够,死在路上了该如何?”

“状告无门啊。”那人叹道:“撞上这么个时候进泠州,也算是咱们倒霉。”

许君赫冷笑,“要我说,该是我走运才对。”

“此言怎讲?”

“撞上杜员外给父亲贺寿散财,我也该上山祝贺两句才是,说不定还能讨得些银两。”

许君赫起身,双臂微展,殷琅就上前给他披上了外袍,就听他道:“走吧,上山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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