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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苏漪将她带进去逛了一圈,宅子是旧的,但里面的东西和建筑都被翻新过,二进落的结构,前堂和后院都不算特别大,但若是让纪云蘅一个人居住反倒显得空荡。

地契与钥匙等东西都摆在正堂的桌子上,由苏漪亲手交给了纪云蘅。

十八岁生辰这日,苏漪倾尽家产,让纪云蘅在泠州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宅子。

正午吃过饭之后,纪云蘅就回了小院。

今日收获颇丰,她将那些礼物都好好地收进盒子中,藏在了自己认为的,绝对隐蔽的地方——床榻下面挖的洞里。

下午的时间门,她将衣裳洗了洗挂去后院晾晒,坐在院中逗小狗玩,又看了会儿书,日头开始朝西边落下。

今日六菊送的晚饭比平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纪云蘅饿得肚子咕咕叫,还以为今晚没得吃时,六菊前来敲门。

她赶忙跑去开门,就见六菊慌慌张张地往里进,用肩膀将门给抵住,道:“大姑娘,快吃吧,这是奴婢从后厨找来的,虽说不算好,但能填饱肚子。”

纪云蘅掀开盖子一看,果然菜色要比之前差许多,且像是中午剩下的。

她将食盒接过来,见她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六菊朝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小声道:“出大事了,二公子被抓了起来,如今关在狱中呢。”

纪云蘅惊讶地睁大眼睛,顿时也觉得不饿了,拉着六菊细问,“因为何事,什么时候被抓的?”

“未时那会儿传来的消息,老爷听了后立马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夫人和三姑娘一直哭呢,宅中现在乱得很,后厨就没开伙。”六菊压着声音,又道:“奴婢听外出才买的家丁说,好像是二公子在万花楼里与人争抢游阳舞姬,与人大打出手,闹到了太孙殿下的面前,这才让人给抓了起来。”

纪云蘅的思绪瞬间门给串上了,原来在万花楼闹事的人,正是纪远。

她道:“可是皇太孙不是与纪远来往亲近吗?为何会将他抓起来?”

“大姑娘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太孙殿下说了来宅中做客却没来之后,就与二公子疏远了,这才好不容易又将二公子喊过去一同赏舞,却没想到他闹了这样大的事。”六菊啧啧叹息,碎碎念道:“定是喝多了,这酒就是穿肠的毒药,喝多了一定会出事……”

纪云蘅连道三声原来如此,“那什么时候会将他放出来?”

“没个准,老爷已经出去许久了,应当是走动关系,捞人去了。”六菊也不敢多说,草草将消息传递给纪云蘅之后,便匆忙告退。

纪云蘅关上了院门,拿着食盒回了房中去。

日落之后,天很快就暗了下来,纪家的前堂后院都点了灯。

唯有纪云蘅的小院是暗着的。

她抱着小狗坐在院中,黑暗里,月亮就尤其显眼。

洁白的月牙悬挂于夜幕之中,纪云蘅仰头看着,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动。

许君赫穿成小狗的时候,就立马感觉到自己正被纪云蘅抱着。她喜欢把小狗放在双腿上,然后揉捏小狗两只肉乎乎的前爪。

小狗的鼻子比人类要灵敏,这样近的距离,许君赫闻见纪云蘅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角香气,气味中有一丝甜,还冒着水汽,显然是刚洗完没多久。

他顿觉不适,扑腾了两下爪子,要从她怀中出来。

纪云蘅就掐着小狗的两只前爪,将小狗翻过来,去挠小狗的肚子。

从未有人对许君赫做出如此亲昵又僭越的举动,他只感觉纪云蘅的指腹柔软,在他的腹部上挠的地方留下的触感又轻又痒,使得他全身汗毛战栗。

于是小狗蓬松的毛发在瞬间门炸开一样,龇着牙冲纪云蘅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汪汪汪!”

纪云蘅已经不再害怕小狗冲她凶叫,咯咯地笑出声,顺手将小狗放在地上。

许君赫一个蹬步立马蹿远,狠狠瞪着纪云蘅。

半湿的乌黑长发散在身上,纪云蘅披了一身月华,脸颊更显得白嫩无瑕,如玉一样美。

她的心情像是很好,两手托着脸蛋,摇头晃脑,墨染的眼眸映了光,“学学,你知道乐极生悲是何意吗?”

她经常这样跟小狗对话,许君赫已经习惯,并未理会,而是用力甩着身上的毛,将身体的那种怪异感觉甩走。

纪云蘅又接着说:“我好想知道现在的前院是什么样子。”

“皇太孙把他抓起来,就表明皇太孙是好人。”

“纪远这个人心肠太坏,最好能多关两日,别轻易放出来才好。”

许君赫听着她不断自言自语,干脆坐了下来,心中轻哼一声。

设了大半个月的局才将人抓进去,关个两日就放出来,当他吃饱了撑的?

这位皇太孙设了什么局,为的是什么,纪云蘅不知,纪家人也不知。

今夜纪家灯火通明,王惠的哭声充斥着整个院落,候在院中的婢女相互看了一眼交换眼神,谁也不敢乱动。

纪老爷在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他出去奔走了两个时辰,求见了不少人到处打听儿子被关起来的来龙去脉,可当真见他的却没两个。

旁人对他的态度与二十来天前那是天差地别,不管拦着谁问两句,都会被不耐烦地打发。

纪昱不得已,亲自去了一趟万花楼,花了银钱向倒仙楼附近的商贩打听,才知自己儿子喝多了酒,不知与谁争抢舞姬,打得头破血流,在皇太孙面前失尽仪态,惹得太孙大怒,这才将人都抓了起来。

七月天里,纪昱如坠冰窖,吓得浑身发软。

当务之急便是找人疏通牢狱的看守,往里砸些银子,否则就算是在里面关一夜再出来,也得脱成皮。

最好能与儿子见上一面,细细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才能更好地走动关系。

纪昱累得浑身大汗,浸湿了三层衣裳,才发现这银子没法给出去。

一问才知,人是皇太孙调遣御前侍卫给抓进去的,由禁军亲自看守,谁敢在这时候收银子?纪昱想在这会儿见儿子一面,根本不可能。

他寻求帮助又到处碰壁,六神无主地回了宅中。

王惠已经哭哑了嗓子,得知他回宅的消息慌忙迎接,连声询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喑哑尖锐的声音让本就心烦纪昱急火攻心,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狠狠甩了王惠一个巴掌,将人直接打翻在地。

“滚回去!”他大声呵斥。

王惠满脸震惊,没想到老爷会动手打她,旋即捂着脸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唤着“远儿,远儿”,纪昱越看越恨,又补了两脚,甩袖前去书房。

纪盈盈吓得不敢吱声,见父亲走了,又哭着将母亲扶起,跟她回了寝院,母女二人就抱在一起哭了半夜。

前院再如何乱,纪云蘅的小院都是安宁的,无人打扰。

就是这两日的饭菜不怎么好吃,许是主人家的心情不好,后厨的下人不敢做什么花哨东西,多是清淡素食。

这对纪云蘅也没什么影响,她白日出门去,挎着小布包,里面放了银钱,看见什么好吃就买什么。

纪昱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回过宅子,四处奔波。

王惠一直将儿子视作命根子,如今一朝入狱,自己又在下人面前被丈夫打,两重打击之下,竟然直接病倒在榻。

纪盈盈方十五岁,发生这样的事就觉得整个天塌下来一样,眼泪没停过,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然而除了哭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照看病倒的母亲。

眼下儿子被关在牢中生死不知,皇太孙那边也半点动静都没有。纪昱急得满嘴燎泡,活了大半辈子最重面子的人,如今豁出了老脸到处求人,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总算是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关系,求到了一个御前侍卫的跟前。

说是那御前侍卫与九灵山上行宫里的一个太监有些交情,能让他在皇太孙的贴身大太监面前说两句话,或许能够将话递给皇太孙。

这关系一扯就远了去了,但仅仅是这样的门路,已经是纪昱求爷爷告奶奶,劳累奔波五日的结果。

儿子被关在牢里整整五日,纪昱心如刀割,都不敢想象他在里面经受什么,只求能给他留口气,完整地出来就好。

消息递出去后,纪昱寝食难安,没有一刻是平静的,每日就睡上一两个时辰,肉眼可见地萎靡消瘦,脾气也极其易怒,动辄对下人打骂,伺候在他跟前的下人全都遭了殃。

他甚至无心洗脸绾发,整日蓬头垢面,与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两日后,有人来了纪宅,说是皇太孙有请。

纪昱大喜过望,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死过去,下人手忙脚乱地请郎中。

给他灌了醒神汤之后,纪昱让下人将他拾掇一番,匆忙去拜见皇太孙。

坐着马车行了许久的路,一路上忐忑不安,还没到地方,纪昱就的汗就湿透全身,形容狼狈。

其后到了一处湖中楼阁,门外站着高大御前侍卫守着,纪昱只刚靠近,心口就像重重压了什么,呼吸都掐细了。

被侍卫引路上了二楼,就见几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守在门外,穿着各色的云纹袍,头戴方巾,光是瞧着就知衣着不菲。

纪昱飞快地看了一眼后,不知哪一个是皇太孙,正要跪下行礼,却见门边的两个少年同时将门给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心中一凛,暗道自己险些出了大丑。

纪昱抬步进去,就见房中垂着藏蓝色的纱帐,重重叠叠,遮掩了里面的光景。

房中无比寂静,不知如何设计,竟充盈着凉气,一下就将暑气消散,连带着他身上的热汗也一并沁凉。

他放轻脚步,撩开纱帐向里走,穿过了两重帐门,视线豁然开朗。

就见宽敞的房间门内,一个身着妃色银丝鸳鸯衣袍的男子正挑着香炉的盖子,动作轻缓地往里面添香。他侧脸俊挺,面带轻笑,气度非寻常人能比,一举一动透着股温柔。

若是没有其他人,纪昱定会将他当作太孙殿下。

可就在他旁边的朱木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姿态散漫的人。

他身着黄色衣袍,上面绣了栩栩如生的金丝四爪蟒,青丝如泼墨般散着,再往上看,发上一顶闪烁耀眼的金冠,奢华精巧。

窗子开了一扇,日光落进来,仿佛将他身上各处都照得发亮,尊贵非凡。

他听到了动静,将观赏湖景的视线收回,转头朝纪昱看来,露出俊美无双的脸。

这便是当今独得圣宠的皇太孙。

纪昱浑身一震,双膝一软,当地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掌撑地,头颅往地上一磕,“小官纪昱,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慢声道:“纪大人,听闻你这些日子到处求人想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纪昱还未答话,身子就抖了起来,害怕得不行。

但思及儿子还在狱中,他又硬着头皮道:“殿下,犬子前几日被捕入狱却未见升堂,小官跑断了腿也不知他犯了何错,细问才知是惹了殿下生气,小官拜求殿下能够看在远儿还小的份上饶他一命,所有过错小官愿代他受罚。”

房中静了下来,香气弥漫,纪昱将头压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淌进眼睛里,蜇得生疼,他用力眨着,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孙的声音这才悠悠传来,“哦,原来是为这事。”

许君赫摆了下手,殷琅便动身上前,弯腰将纪昱搀扶起来,低声道:“纪大人起来说话吧。”

纪昱站不起来,险些拽着殷琅一块摔倒,折腾了一会儿才站起。

“先前令郎喝多了酒与人动起手,打得人半死不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纵然是我有心不追究,也无法将此事轻易揭过,只能暂时先将人关押起来。”许君赫说话极为客气,语气也轻柔,半点没端着皇储的架子,宽慰道:“不过纪大人放心,令郎性子好,深得我心,我特意将他好好安置,想来关个几日也足够了。”

纪昱一听,瞬间门喜上眉梢,又不敢将情绪外露得太厉害,忙低着头道:“多谢殿下恩典,不知犬子何时能归家?”

“这就要看纪大人如何做了。”许君赫道。

纪昱有些不明白,疑惑抬头,正瞧见许君赫眉眼带着轻笑,态度温和,“纪大人若有门路,可多去活泛疏通,再请看守令郎的侍卫们喝两杯好酒,走一走场面,动作快得话,令郎明日就回家吃顿热饭了呀。”

纪昱醍醐灌顶,原先还因为此事是皇太孙所为而不敢肆意送礼贿赂,十分忌惮。

而今却是得皇太孙亲口提醒,纪昱一下就放宽了心,欣喜若狂地磕头拜谢后便匆忙离开,火急火燎地命下人备礼。

前段时日那些从四面八方送进纪家的金银财宝,如今则正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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