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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128】

卢皇后又庆幸:“还好没让阿兄去,不然这会儿哭的怕是我嫂子了。”

嬷嬷说:“娘娘英明呢。”

第一日清晨,沈玉娇带着棣哥儿、李氏一同离开长安。

永宁坊的府邸已搬空大半,大部分奴仆都随沈玉娇回闻喜,只留了几个家在长安的,留着看宅子。

() 行前,沈玉娇站在这座清雅宅院门前,看了许久。

那年冬天,裴瑕第一次牵着她来到这宅院,说这以后便是他们的家。

那时她一颗心飘飘忽忽的,没什么归属感。

而今过去这些年,这座并不算太宽敞轩丽的宅院,却在不知不觉中承载了许多的回忆,真正成了她心里的家。

只是如今,男主人已不在,她也得带着孩子离开。

“玉娘,时辰不早了,快上车了。”

深青车帘掀开,李氏轻声提醒着:“还得抓紧赶路。”

“这就来。”

沈玉娇看向那蓝底朱墨的“裴府”一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还真是,舍不得呢。

转身上了车,李氏也看出她的不舍,安慰道:“这宅子留着,以后回长安了,还能再来住。”

沈玉娇轻应了声:“是。”

李氏见她神色恹恹,也知这段时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道漫长而煎熬的关。

可怜她的儿,年纪轻轻守寡也就罢了,往后还得留在闻喜和那个刻薄的老太婆同住一个屋檐下,回去之后指不定会被怎么刁难。

可是又没有办法,男人没了,孤儿寡母的总不能继续留在长安,更不可能留在娘家,按照礼法,总是得回到老家,侍奉婆母、抚育幼儿,这便是为人妇、为人母的本分。

为着这事,李氏已经在家哭过好些回了。

她也试探问过丈夫:“就不能想个法子,让玉娘留在长安么?从前守真还在,王氏老太婆都敢那样害她,如今守真没了,日后我的玉娘岂不是要被她欺负死了。”

沈徽也心疼女儿,可女儿如今已是裴家妇,按照规矩礼法,就是要留在裴家的。

裴守真虽不在了,可裴氏宗族还在,棣哥儿又是裴氏下一代宗子,不回裴家,还能去哪?

且玉娘是媳妇,丈夫没了,更要替丈夫在婆母跟前尽孝,这是天经地义的伦理纲常,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除非——

“让裴家给封和离书,叫女儿从此脱了裴家,以后她就留在家里,让他兄嫂养她一辈子。”沈徽道。

李氏霎时就瞪大眼:“这怎么行?那棣哥儿怎么办?你这人真是好狠的心,怎舍得叫他们母子分离。”

沈徽无奈:“回裴家,你心疼女儿。和离回咱家,你又心疼外孙。哎,你叫我怎么办?”

李氏便只能继续哭:“老天无眼啊,守真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是以李氏决定,这回跟着女儿外孙回到闻喜后,她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与王氏把话挑明白了。

若再敢薄待她女儿半分,她定与她拼了这条老命。

李氏正在心底提前演练着见到王氏的措辞,沈玉娇则与她又确认了一遍:“爹爹、兄嫂,还有外祖父、舅父、姨母他们那边,定会在一十日前赶到闻喜的是么?”

“放心,我已经与他们再三说过

了。”

李氏只当女儿是想多叫些娘家亲戚过去(),好在裴氏那边撑撑场面?()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表明她如今也是有娘家依仗的。

“你爹爹、兄嫂还有你侄儿们定会去奔丧,这个你不必担心。至于李家,你舅父舅母说了一定会去,你两位堂兄家嘛,若是无事耽误,应当也会来的。不过你外祖父年纪大了,年前又因你外祖母去世而一直病着,我叫他依着身体状况,能来就能,不能来就在家歇着。至于你姨母……”

李氏叹口气:“你姨母家的情况你知道的,她定跑不了那么远,到时候会派个族里庶子过去送个奠仪,意思意思。”

女子一旦嫁了人,便有诸多的身不由己。

姨母如此,李氏如此,沈玉娇亦是如此。

沈玉娇闻言,也只能暗自祈祷,兵变那日,他们都能安稳待在家中,不要出门。

李氏见她怏怏不语,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怕,我和你父亲说了,这回我在闻喜陪你多住些日子。等过阵子你舅母来了,我再拉着她一道会一会你那婆母。”

说到这,她余光朝棣哥儿瞥了眼,见孩子已经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睡着,这才放心继续与女儿咬耳朵:“你别看你舅母斯斯文文的,她年轻时嘴皮子可厉害了,定叫那王氏只有吃瘪的份。”

沈玉娇哑然失笑,默了片刻,道:“到时候看看吧,毕竟也这么多年没见了,如今郎君又……”

看了眼棣哥儿熟睡的小脸,沈玉娇抿唇:“她也是个可怜人。”

年轻丧夫,年老失独。

裴瑕之死,对王氏的打击,应当远大于自己。

沈玉娇都不敢想,王氏听到这消息会多么痛苦。

不过十日后,车马赶到闻喜,她便亲眼见到了——

一个失了儿子的老妇,两鬓花白,双目无神,形销骨立。

那绸质的石青色长袍仿若撑在一副骨头架子,空空荡荡,叫她愈发像是一缕游走在世间、不肯善罢甘休的幽魂。

曾经矜傲自负的琅琊王氏嫡女,心比天高的裴氏主母,如今成了个精神恍惚的“半疯子”。

饶是沈玉娇与她有旧怨,见到眼前这一幕,心底也不禁沉了又沉。

身边的嬷嬷弯腰提醒了王氏好几句,王氏才如梦初醒般,看向面前来人。

她瞧不出情绪的空洞双眼,掠过李氏,扫过沈玉娇时,停了停,又继续往下,看到棣哥儿时,怔了一瞬,而后“咻”得亮起了光芒似的。

她喊:“六郎……”

棣哥儿有点怕,下意识往沈玉娇怀里缩。

沈玉娇挡在了孩子身前,王氏拧起眉,凤眸透着幽怨敌意看着她。

沈玉娇眼睫颤了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迎上去时,李氏先挡在了她身前:“亲家,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看着护在身前的那道略显岣嵝的身影,沈玉娇微愣,而后心尖一软。

她也是有母亲庇佑的呢。

王氏并未全疯,只是裴瑕的死对她

() 刺激太大,叫她情绪变得脆弱,绝大部分像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愈发阴郁、尖利、刻薄。

对此,沈玉娇能够理解。

毕竟对王氏而言,裴瑕几乎是她这一生的精神支柱,是她倾注了大半心血与大半个人生的作品。

而今一切成空,无异于天塌。

王氏病恹恹地与李氏寒暄几句,又公事公办般交代沈玉娇主持丧仪等事,便推说累了,下逐客令。

李氏和沈玉娇自然也不愿多待在这药气弥漫、阴郁压抑的屋内,起身告退。

“棣哥儿留下,我与他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沈玉娇的脚步一顿。

看向榻边端坐的王氏,她也正好看过来,一双黑眸幽幽的静。

祖母要亲近孙儿,没道理拦着。

沈玉娇弯下腰,柔声与棣哥儿道:“爹爹不在家中,棣哥儿多陪陪祖母可好??()?[()]『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棣哥儿虽然有些怕这副模样的祖母,但想到从前祖母都对他疼爱有加,于是乖巧点头:“好。”

于是棣哥儿留在了王氏院里。

沈玉娇与李氏一道出来时,李氏频频回首。

沈玉娇扶着她,提醒:“母亲,石子路滑,您看着点走。”

李氏蹙眉:“孩子留在那,我总不放心。”

沈玉娇:“有何不放心,棣哥儿是她唯一的孙子,她还能欺负他不成?”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李氏握着女儿的手,忧心忡忡:“就怕那老虔婆与棣哥儿说些什么,挑拨你们母子呢。”

沈玉娇啊了声。

李氏肃着脸:“你别不信。这种在孙子面前说娘坏话的,可多了去了。何况如今棣哥儿是长房这一脉唯一的男丁,她如今没了守真,指不定要移情,要与你抢儿子。”

沈玉娇眉心微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氏生怕女儿吃亏,也不走了,拉着她就在不远处的亭子坐下,与她说了一大堆后宅的规则。

这阵势,大有将七年前没来及补上的课,统统与她补上。

一直说到棣哥儿由魏嬷嬷牵着出来,李氏方才口干舌燥地停下。

魏嬷嬷见着她们母女未走,也没多惊讶,只牵着棣哥儿上前:“老夫人特地交代了,定要老奴亲自将小郎君交到夫人手上才是。”

沈玉娇颔首:“有劳嬷嬷了。”

魏嬷嬷福了福身子,转身回了。

待她走远,李氏迫不及待弯腰问棣哥儿:“好孩子,你祖母方才都留你说些什么了?”

棣哥儿眨了眨清凌凌的大眼睛:“没什么呀,就问我最近好不好呀,有没有生病呀,坐马车累不累,今日吃了些什么呀……”

小家伙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琐事。

李氏听着都是些寻常关怀之语,暗暗松口气。

沈玉娇轻笑:“母亲,你多虑了。”

李氏道:“算我想多了,但在这深宅大院里,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沈玉娇说:“是。”

赶了这些日的路,母女也累了,各自回房休息。

沈玉娇牵着棣哥儿回到寝屋,又给他寻了本书,叫他自个儿坐着乖乖看,她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晚膳。

棣哥儿忽的撂下书,跑到她面前:“阿娘。”

沈玉娇蹲下身:“怎么了?”

“方才外祖母问我,我其实……没说实话。”

沈玉娇:“嗯?”

棣哥儿:“其实祖母还与我说了些别的。”

沈玉娇眸光轻动,面上却不显,依旧柔声问:“说什么啦?”

棣哥儿犹豫了好一阵,才攥紧两只小拳头,那双与裴瑕一样的漆黑眼眸望向她,小声问道,“阿娘,你会改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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