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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121】

眸色陡然沉了沉。

他如何会在这?

玉娘,去求了他?

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紧掌心那枚洁白的平安玉扣,他嗓音沉缓:“你来做什么?”

谢无陵弯了弯眼眸:“看你笑话啊。”

裴瑕:“………”

这无赖。

他偏过脸,不再看他。

荣庆感受到两人间古怪的氛围,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忙举起手中圣旨,清了清嗓子:“圣人谕旨在此,余下速速接旨。”

虽心间早已无君,裴瑕还是掀袍跪地:“裴瑕接旨。”

荣庆将圣旨念了,末了,上前去搀扶裴瑕:“裴郎君,陛下心里还是爱重您的。”

裴瑕心下冷笑,不语。

谢无陵在旁听得也觉好笑,看了眼荣庆,道:“劳烦公公出去喝杯茶,我想单独与他聊两句。”

荣庆会意,忙低头去了。

待到牢

狱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无陵抱臂倚门,神态慵懒:“可惜了,你此刻若是在水牢里泡着,我心里也能更畅快些。”

裴瑕并未接他这话,只目光寒厉地睇着他:“玉娘去求你了?”

谢无陵嘴角的笑意也敛了。

他放下手,站直身子,眸光轻闪两下,道:“是啊,她来求我了。”

裴瑕薄唇紧紧抿着。

让景林给她带的话,她半点没听,还去寻了谢无陵……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高兴她的不离不弃,还是气恼她的自作主张。

她去寻谢无陵,与羊入虎口有何异?

“她应了你什么?还是……”

裴瑕双手不觉攥紧,狭眸浓墨般幽深:“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无陵听得这话,心里只觉闷得很,嘴上却是半点不肯输:“她答应与你和离,随我回燕北。箱笼都收拾好了,只要你一出狱,我们明日便……”

话没说完,见着裴瑕那猝不及防挥上来的拳头,谢无陵猛地闪身避开,咬牙骂道:“裴守真你他娘的搞偷袭,不守武德!”

裴瑕再次出拳,嗓音沉冷:“对你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有何武德好讲?”

谢无陵一听这话,更气了。

本来只想嘴上气气裴瑕,现下见裴瑕出手了,他心底那份不甘与愤懑也霎时激了出来。

他都大度成全他与娇娇了,揍他一顿不过分吧?

前两回动手,他都有伤在身。

今日身强体壮,四肢灵活,他定要狠狠出口恶气。

想到这里,谢无陵也不客气,握紧拳头,照着裴瑕挥去。

“裴守真,老子真的忍你很久了。”

“……”

裴瑕也不甘示弱,冷着面色,与身前男人缠斗起来。

昏暗潮湿的监舍好似成了地下斗兽场,两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腿腿到骨,好似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一般。

裴瑕虽有些功夫身上,但在打架斗殴这件事上,到底比不过经验丰富的谢无陵。

几个回合之后,他被谢无陵揪着衣领摁在地上,眼角嘴边皆是鲜血。

谢无陵斗大的拳头高举着,在砸下的一刻,看到裴瑕那寒冽如冰的目光,终究是停了下来。

裴瑕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浓眉轻折。

谢无陵看出他的疑惑,冷哼一声,狠狠甩开他的衣领,撇开双腿坐在地上,又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裂口。

他娘的,这裴守真拳头还挺硬。

暂时休战,两人皆是一副狼狈模样。

“谢无陵,我宁可你杀了我,也绝不会让玉娘随你离开。”

裴瑕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浑身骨头都剧痛无比,他偏过头,吐出一口血水。

谢无陵冷眼瞥他:“杀了你,娇娇岂不得恨我一辈子。”

裴瑕:“只要我活着,便不会叫你带走她。”

谢无陵:“若

我非要呢?”()

“那继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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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瑕盯着他,黑眸深深:“我奉陪到底。”

谢无陵沉默了。

良久,他扯了扯唇:“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么,你现下哪还有半点君子模样。”

裴瑕也扯了嘴角,自嘲:“为这君子之道,没少吃亏。”

谢无陵哟了声:“不做君子了?”

“做君子,只是不再照着书上那些规矩行事。”

裴瑕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些年经历种种,叫我认识到从前的许多不足。”

出身显贵,年少成名,难免有些清高自负。

如今年岁渐长,又经历这番变故,在狱中这两日,他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清辉,感悟良多。

他从前所坚守的那条君子之道,君臣之义,真是对的吗?

还要这般继续走下去吗?

他年少时的抱负、青年时的壮志,家国天下,盛世宏图,该当如何去行这条道,才不算虚度?

“真是难得了,能听你裴守真说这种话。”谢无陵嗤道,方才斗殴的气息也平稳许多。

裴瑕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这个谢无陵说这些。

大抵是方才被他照脑门砸了两拳,脑子砸糊涂了。

他拭去脸上的血迹,看谢无陵:“还打吗?”

谢无陵道:“不打了。”

裴瑕微诧,而后抿唇:“我方才所说,并非戏言。除非我死,玉娘终是我妻。”

“裴守真,我一直挺想问你,你对娇娇这般执迷,是因妻子这个名分,觉着妻子被他人抢走,奇耻大辱,还是因她是沈玉娇,是你挚爱之人,如身上血肉般无法割舍?”

谢无陵的语气很平和,不再是先前的阴阳怪气。

裴瑕迎上面前这个男人的眼,从中看出一种平静而锐利的审视。

而与这类似的话,从前玉娘也说过。

“最初,我将她视作妻子,敬之、爱之。后来……”

裴瑕喉头微滚,当着情敌的面说这种话,叫他极不自在,迟疑半晌才继续道:“我于风月,开悟太迟,直到险些失去,方知她已入了心,化作血肉,再难分割。”

谢无陵静静听着,狭长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裴瑕的每个神情。

他试图寻出一丝破绽。

却寻不到。

眼前这个人,对娇娇,亦是真心。

足够陪娇娇度过一生的真心。

裴瑕被谢无陵这目光看得浑身不适。

他宁愿谢无陵阴阳怪气,或是咄咄逼人,也比这副平和到诡异的模样要顺眼。

难道,自己那两拳头也把他打糊涂了?

“谢无陵。”他沉沉开口。

“……?”

“你眼神别这么恶心。”

“……???”

谢无陵浓眉拧起,挥起拳头:“你才恶心。”

裴瑕:“……”

() 这样才正常。

也不欲与他多言,裴瑕撑着一旁的草垛起身。

抬步刚要离开监舍,谢无陵叫住他:“我与你一起去。”

裴瑕侧身。

谢无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杂草:“我答应了娇娇,她给我绣个荷包,我帮你出狱。”

裴瑕眉心轻折。

又见谢无陵走过来:“拿了荷包,我明早带兵回燕北,一个人。”

稍顿,他冷冷淡淡睇一眼裴瑕:“裴守真,你赢了。”

“娇娇她,选了你。”

-

谢无陵来时是骑马,去裴府时,他坐了马车——

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抛头露面实在丢人。

但和裴瑕同坐一辆马车,大眼瞪小眼,车内静谧到出奇时,谢无陵心想,早知道还不如出去丢人。

他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见裴瑕那张冰山脸,憋了又憋,终是没忍住,开口道:“我也是看在娇娇的份上,不想叫她为难,才不与你争,并不是怕了你。”

“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倘若你胆敢对她有半分不好,或是胆敢负了她,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老子知道了,一定第一时间扒了你的皮。”

裴瑕蹙眉,想了想,忍住。

谢无陵继续道:“娇娇面上瞧着文静,其实内里是个极有主意的,且她比一般女子都机敏、坚强、韧性。她学东西也快,当年刚被我带回家时,她学着烧火生灶,学着挤羊奶,还学着揉面做炊饼,对,她还学了好些金陵话,学得可快……”

当时他就想,真是捡到宝了。

又漂亮又勤快,脑子还这么聪明,以后生的娃儿得多机灵,没准能考上进士当大官呢。

“……她喜欢读书,还喜欢教人读书。她还画得一手好工图,绣得一手好花,还特别会过日子。我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有她在,都被收拾得像个家了……”

说到这,谢无陵的眸光渐渐缥缈了。

家啊。

他差点,也能有个家了。

那大抵是他离幸福最近的时候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夫复何求?

“还有裴守真,你别总板着张脸。没有女人喜欢天天对着一张冰山脸,便是长得再俊也没用。你没事多与娇娇笑笑,多与她说些甜言蜜语,好话人人都爱听,娇娇也不例外。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说甜言蜜语,我也可教你几句……”

裴瑕眼皮一跳:“不必。”

谢无陵嘁了声:“不学拉倒。”

过了会儿,又念叨起来:“若是真的不会说甜言蜜语,那你就隔三差五多买些礼物给她,或是她爱吃的零嘴儿。娇娇她挺喜欢吃的,哎,我这回见她,总感觉她又瘦了……”

谢无陵絮絮说着。

一路上,那张嘴就没停过。

裴瑕面上不动声色,心下纳闷。

玉娘竟喜欢这样话多之人?

马车辚辚,即将行至永宁坊时,裴瑕掀帘,朝外看了眼。

这帘一掀,便见对街一匹枣红快马疾驰而过。

“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

虽只是一闪而过,可那信使的装束以及身上插着的暗紫色旗帜,分外显眼。

外头的喧闹动静,也叫谢无陵好奇掀帘。

这一看,脸色遽然变了。

车厢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满是肃穆。

暗紫军旗,是燕北来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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