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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99】

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疑惑看向贤妃:“难道你当年心慈手软,还留了那孩子一条命?”

贤妃没答,只深深盯了锦华好半晌,见锦华面色不似作伪,心也愈发沉了。

不是锦华,那会是谁……

难道真是朱墨意外坠河?还是那丫头起了异心?

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

贤妃凝着面前的女人,眸中闪过一抹杀意,锦华决不能留。

她直起身,面露歉意笑了笑:“是我失态了。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的事,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贤妃说着,施施然坐在桌边,指着那一桌酒菜道:“你困在此处整日,定是饿了吧。来,先吃些东西。”

锦华扫过那一桌酒菜,眸光闪了闪,并未过去。

“怎么?怕我下毒?”

贤妃笑道:“你以为我深夜来寻你,陛下会不知么?若你死在牢里,我第一个逃不了干系,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我可不做。”

锦华闻言,紧绷的心弦倒也松开。

这三更半夜,若无皇帝许可,贤妃也出不来宫闱,遑论还进入刑部大牢。

锦华起身走

向桌边。

监牢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她今日几乎没吃几粒米。

现在见着这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宫廷御膳,锦华真觉饿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色泽红润、香气扑鼻的樱桃肉就往嘴里送去。

贤妃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酒壶替她倒酒,又慢条斯理与她聊起多年前的细节。

锦华见她这殷勤模样,便知这把柄的确拿捏住了贤妃——

昭宁帝虽不喜房淑静,却也不代表能容忍他的妃子,干出残害他子嗣之事。

何况,昭宁帝真的不喜房淑静么?

锦华眼底闪过一抹戏谑,他只是不喜房淑静心里没有他罢了。

一时间,牢房里锦华与贤妃对座,闲聊往事,真如一对亲密姑嫂般。

贤妃最后问锦华:“我换孩子之事,你可曾告知过旁人?”

锦华看着贤妃,讳莫如深笑了下:“总得留一手,以防你赶尽杀绝呢。”

贤妃眸光有一瞬僵凝。

锦华笑道:“不必紧张,只要我活着,这件事就不会传到皇兄耳中。”

贤妃沉默了,搭在膝上的帕子揪紧又松,松了又紧。

直到对座忽然响起“哐当”一道碗筷坠落声,抬起眼,便见锦华一只手捂着喉咙,双眸睁得老大,眼睛、耳朵、双耳、嘴巴一齐朝下涌出鲜血。

她瞪着贤妃,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敢……”

贤妃蹙着柳眉,神情有些复杂:“陛下吩咐的。”

锦华面上闪过一丝迷惘。

贤妃道:“我来之前,觐见陛下,将你蛊惑寿安害人之事如实告知,并与他言明,你或许要以此要挟我。”

当时昭宁帝思忖了片刻,道:“寿安与南诏的婚事就在眼前,皇室已出了个罪恶滔天的公主,若再出一个,那我皇室宗亲的颜面真是彻底无光。拿一杯酒,堵了她的嘴吧。”

于是贤妃带着酒菜,来当了这刽子手。

毫无疑问,她也希望锦华死。

毕竟若非这毒妇唆使,寿安有贼心没贼胆,也不至于沦落成今日这般人厌狗憎的地步。

但锦华说留了后手……

当年的秘密,她说给了谁?她那风花雪月四位侍君,还是身边的宫女?

贤妃想了想,望着她道:“告诉我,你的后手是什么?我可以成全你最后一个心愿。”

锦华眼中的血越来越多,捂着剧痛撕裂的胸口,趴在桌上惨笑:“我还有什么心愿……我这一生,还能有什么心愿……”

贤妃道:“司马奕呢?”

锦华的笑容停了一瞬。

“你我本就无冤无仇,如今要杀你的,也是陛下,你又何必与我为难?不如你与我坦言,我也替你收敛尸骨,替你风光大葬,或者……”

贤妃附耳到锦华耳边,低语道:“待我皇儿坐上皇位,我让他替你翻案,恢复你长公主的封号?又或者,日后燕王回京,我让他给你上三炷香

?”

锦华眼中有刹那的动摇,但很快痛得吐血,捂着腹部在地上翻滚,癫狂笑道:“我都要死了,要那些作甚?杨宜兰,别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算盘,我便是死了,也要拖你们一起,叫你们不得安生!哈哈你们也都别想好,都别想好!”

贤妃眉眼间的柔色霎时冷却。

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套,对锦华这个疯子毫无作用。

“既如此,那便罢了。若你真应下来,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服燕王去给你上香,毕竟……”

她缓缓站起身,凝着地上翻滚之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是那么恶心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疯子,宁可镇守燕北二十年,也不肯再回京一日。”

“你胡说,胡说!”锦华嘶哑地吼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贤妃暂时压下心底的隐忧,好整以暇欣赏着此刻锦华的报应,心底也涌起一份痛快:“司马莹,像你这种疯子,本就不配得到任何爱。”

或许她曾经得到过,郭驸马是真心实意爱过她,却被她亲手所刃,害了满门。

那一年的景王之乱,景王一脉、房家、郭家,死得实在太过惨烈。

太子的羽翼也被折断,彻底成了个废人。

思绪万千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裴大人——”

“裴大人,你不能进去——”

门还是被推开了。

一袭玄色长袍的裴瑕站在门边,看着牢狱里的情况,面色陡沉:“贤妃娘娘,你这是?”

贤妃蹙了蹙眉,刚想开口,地上的锦华吐着血,癫狂大笑:“裴守真啊裴守真,你这个懦夫,小人!寿安三番两次害你妻儿,你竟还能效忠贤妃母子,你可真是……咳……好肚量啊!”

裴瑕眸色暗了暗。

贤妃见状,脸色也不大好看,呵斥道:“你这毒妇,死到临头还挑拨离间!”

生怕她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贤妃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会意,立刻上前堵住了锦华的嘴。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胸口往上涌,却又吐不出来,流回喉管,呛了回去。

到最后几人眼睁睁看着锦华一张脸越来越红,蜷缩的身躯逐渐僵硬,终是一动不动,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贤妃从袖中掏出一张认罪书,递给嬷嬷。

嬷嬷按着锦华的手沾了血,按下一个手掌印,而后将那封认罪书递还。

贤妃没立刻接过,而是看向裴瑕:“裴学士,可要过目?”

裴瑕不动声色扫了眼,语气沉冷:“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妃直言不讳:“陛下要她死。”

见裴瑕蹙眉,又将原委复述一遍,末了,贤妃将认罪书收拢进袍袖,行至裴瑕面前,深深朝他一拜。

裴瑕朝后退了半步:“娘娘这是在折煞微臣。”

贤妃仍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子不教,母之过。我

为寿安生母,却未能约束她的行为,致使她心生邪念,屡次作恶,实在惭愧,这一拜,你受得。”()

裴瑕呼吸沉了沉,并未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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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寿安罪孽深重,非死不足以赔罪。但她与南诏的婚事近在眉睫,陛下也不希望此时再出任何岔子,还请你顾念大局,暂且容她一些时日……”

望着裴瑕眉宇间的沉郁,又想到锦华临死前的挑拨,贤妃咬牙,看来再不能妇人之仁了。

“三载。”

她哑着嗓音:“容她再活三载,三载之后,世上再无寿安公主。裴守真,我以寿安之命给你赔罪,可能换你此生效忠我缙儿?”

裴瑕仍是沉默不语。

贤妃急道:“倘若你非得叫她现下偿命,引起南诏与我朝的纷争暂且不说,你必定也会因此失了陛下的爱重。你应当知晓陛下何等在意声名,不然他也不会一杯毒酒堵了锦华的嘴!锦华可是他亲妹妹……”

“你心下恼恨不假,但若为争一时之气,失了陛下欢心,你大好的前程该当如何?你妻儿的荣华安稳又当如何?你裴氏一族的兴盛又该如何?”

贤妃定定望着他:“裴守真,你一向冷静理智,切莫在此事上昏了头,酿成大错。”

倘若他真的如此不管不顾,贤妃想,那这人,日后也不堪用了。

一阵长久静默过后,裴瑕终是撩起眼皮,嗓音疏冷:“若三载过后,娘娘食言,便恕微臣再无法效忠二殿下。”

贤妃眼皮微动,而后颔首:“好,我答应你。”

裴瑕抬袖一拜。

余光瞥过地上锦华长公主的尸体:“夜已深了,娘娘回宫去吧,此处微臣会处理妥当。”

贤妃也深深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叹道:“有劳你了。”

她重新戴上兜帽,与嬷嬷一道离开。

裴瑕静立门边,凝视着那死不瞑目之人。

墙壁昏黄的烛光斜斜洒在他深邃的脸庞,半明半昧,而那双狭长的眼底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汹涌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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