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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88】

“我在家也做活的!”

“快快让我上去!”

众人纷纷让那些身形较为高大的上前。

“一、二!冲——”

五六个年轻娘子铆足一股力,直直朝那扇木门冲去。

一次不成,片刻不敢耽误地冲第二次。

危急时刻爆发的力量是平日数倍的强大,终于,第三次,那扇木门被破出一个洞来。

“破了!!”

“快,快往外跑!!”

“快快快,你们快上来!”

沈玉娇站在地窖口,小娘子一个个往上爬,你托着我的脚,我拉着你的手,待看到那映着绚烂晚霞的破洞口,眼睛都变得明亮。

那是自由,更是回家的路上。

她们前赴后继地冲出去,又一个个毫不犹豫地往水里跳。

“快,快来人,家雀儿都跑出来了!”

外头那些打手也反应过来,乱作一团,连连大喊:“抓住她们,快抓住她们!!”

然而最先冲出去的那十几个小娘子,已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接连往河里跳去。

这动静实在不小,惊得码头停泊的其他船只与路人皆驻足惊呼:“有

() 人跳河了!”

“是女子,好多女子在跳河!”

“快,快救人啊!!”

到底还是好心人多,待反应过来,岸边的渔民船夫们纷纷划船上前,去接应在秋日寒江水中扑腾挣扎的年轻女子们。

帮不上忙的路人则齐聚码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好端端地怎么多女子跳河?”

“哎哟,你们快看船上,好似在打人!”

“天爷啊,这事不对劲,快,快去报官!”

有人察觉出不对,转身就要去报官。

没走两步,便见夕阳余晖之下,快步行来一大队人马。

除了渭南府衙的衙役,还有穿着甲胄的兵将,黑压压一片,气势骇人。

为首是三名器宇轩昂的年轻郎君。

左边那个穿红袍,留着两撇胡子,减了三分俊美,添了三分风流轻佻,风风火火地跑,嘴里急急催道:“快些快些!!裴守真,你没吃饭吗?!”

正中那个一袭苍青锦袍,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然此刻脸色沉沉,咬牙低斥:“谢无陵,你闭嘴!”

站在最右边,听他们俩斗了一路的表兄李大郎,头都疼了:“哎哟,你们俩人……哎哟!”

“官兵来了!”

人群里响起这么一声,众人立刻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谢无陵打眼一看船开了,且有不少女子落水,霎时更气了:“裴守真,你看你磨磨唧唧的!”

裴瑕额角突突直跳,若非不合时宜,他真想把谢无陵这张破嘴封起来。

他以为调兵,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调来的么。

渭南驻军又不是他裴氏的!

“来人,速速征调客船,拦船救人。”

裴瑕握紧长指,沉声吩咐。

身后衙役与兵将齐声称“是”,片刻不敢耽误,连忙划船去救援。

谢无陵站在岸边,一眼看到甲板上与打手纠缠的那抹纤细身影,心头猛跳:“娇娇!”

顾不上太多,他把两只皂靴一脱,一个猛子就扎进河里,朝那艘渐渐开远的船奋力游去。

裴瑕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水。

待定下心神,看到甲板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眸色也沉下。

为何不等他来商量对策,竟以身犯险.......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与孩子怎么办。

裴瑕抬步上前,李大郎以为他也要跳江,连忙拉住:“守真,你别冲动。这么多兵将都去了,定能将玉娘平安救回,咱们在岸边等着便是。”

“还请舅兄松手,我得亲自迎她回来。”

谢无陵已然抢占了先机,他作为玉娘的夫君,若还在岸边观望,与拱手将妻子让于旁人有何异?

裴瑕果断扯出袍袖,大步迈上一叶渔舟。

李大郎站在岸边,一会儿看看水里奋力游着的一

个,一会儿又看看船上奋力划着的一个,面色悻悻,很是无措。

玉娘在船上也不会长翅膀飞掉,他们这一个个的,至于这么急么?

又不是赛龙舟。

天边残阳如血,晚风习习。

几乎是同时间,浑身湿透的谢无陵与裴瑕一道上了船。

但一个船头,一个船尾。

“娇娇!”

谢无陵脸上的胡子都游掉了,他抬手一抹,快步朝沈玉娇跑去,又怒火冲天地瞪着那勒着沈玉娇的打手:“你他娘的,快给老子松手!”

那打手也认出谢无陵是那送货之人,咬牙切齿:“好哇,原来是你们在搞鬼!”

“别废话!”谢无陵拳头攥得冒青筋:“你放开她,束手就擒,或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沈玉娇被那打手反手勒着脖子,也嗓音沙哑地劝道:“你…你并非主谋,坦白从宽,罪不至死。”

打手似有一瞬恍惚,谢无陵精神一振,看准时机就要往前冲。

才迈出一步,却听“咻”得一声,一支羽箭如流星般从眼前划过,而后直直刺中那打手的左眼。

“啊!!我的眼睛!”

打手痛到捂眼松手。

谢无陵脑子还没反应,脚步先冲上去,一把将沈玉娇护在怀中:“娇娇,你没事吧?”

沈玉娇骤然失了束缚,倒在谢无陵怀中,重重咳了两声:“没…没事……”

再看那痛到地上打滚的打手,她抬眼寻去。

便见船尾处,残阳萧瑟,裴瑕一袭青袍,站在傍晚风里,缓缓放下手中长弓。

沈玉娇一直都知,君子六艺,他样样俱佳。

射术也不例外。

前年流放之时,他便是骑马搭弓,一箭射穿了那意图轻薄阿嫂衙役的手。

那一幕,宛若昨日,记忆犹新。

谢无陵也没想到那一箭竟是裴瑕射的。

他原以为裴瑕就是书读得多,脑子聪明,未曾想他射术竟也如此精益。

再看怀中娇娇恍惚的神色,他喉中发酸。

这裴守真,可又显着他了!

“娇娇,还能站起来么?”

谢无陵扶着她的胳膊,俊美眉宇满是忧色:“让你久等了。”

本想怪裴守真磨蹭,但怕挑拨离间太明显,显得他多小气。

罢了,看在方才那一箭的份上,且忍一忍。

“来了就行,也不算太晚……”

沈玉娇朝他轻笑了下,余光瞥见裴瑕朝他们这边走来,她忙垂下眼,挣开谢无陵的手:“我自己可以。”

裴瑕一来,她便与自己生分起来......

谢无陵薄唇紧抿,心头打翻五味瓶般,百般不是滋味。

可他又能如何,裴瑕才是真正占了名分的那个。

“玉娘。”

裴瑕神情凝肃,快步朝妻子走来:“你可还好?”

沈玉娇也不

知怎么回事,在谢无陵面前她胆大得很,可一见到裴瑕,心里就惴惴的莫名发慌。

他会不会怪她太冒失?

定是会了。

毕竟深入贼窝这计划,若叫裴瑕知晓,他定不会由着她胡闹。

“郎君。”

像是在外惹事的孩童般,她灰头土脸迎上前:“我没事……”

原本见她不顾安危冒险行事,裴瑕的确有几分气闷。

但见她这副怯怯低眉的模样,终是不忍责怪。

待面对面而立,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洁净丝帕,替她擦去鼻尖脏污,低沉嗓音挟着无奈:“不是说好在家等我回去,如何弄成这副花猫模样。”

提到这事,沈玉娇也纳闷:“此番不知是谁在背后搞鬼,但那人用心实在险恶!”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共同的猜测,但谁也没说。

“先回岸上再说。”裴瑕牵住她的手。

若是在府中这般亲密,沈玉娇不觉有何不妥。可当着谢无陵的面,她下意识想抽回——

但裴瑕握得很紧。

她看向谢无陵,瑰色唇瓣翕动两下,欲言又止。

裴瑕见状,淡声道:“谢郎君一道上船吧。”

“那敢情好。”

谢无陵从不拿乔,见坡就下:“我还以为守真兄会让我游回去呢,看来是我狭隘了。”

裴瑕清清冷冷睇他一眼:“你若想游,我也不拦你。天高水阔,你尽管畅游便是。”

说罢,他牵着沈玉娇往船尾走。

谢无陵立马跟上前:“你都让我坐船了,我还游个什么劲儿?你可不知这江水有多冷,游得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直打哆嗦。守真兄,我看你穿两件挺厚的,不如脱一件给我穿呗?”

裴瑕:“……”

若说生平第一厌恶的女子是寿安。

那么谢无陵绝对是他最烦的男子,没有之一。

“不脱就不脱,瞪人作甚?”

谢无陵就是想烦裴瑕,裴瑕不爽,他就爽了。

见裴瑕不接茬了,他凑到沈玉娇身旁:“娇娇,你冷不冷?冷的话让他脱一件给你。”

未等沈玉娇回答,裴瑕也朝她看来,似是等她回应。

沈玉娇夹在中间,讪讪笑了下:“我不冷。”

就是头皮有点发麻。

早知他们俩都会寻过来,她干脆自己跳水里,游回去好了。

再看船上情况,兵将们已控制住打手们,船舱里的小娘子们也一个个被护送出来,先前跳船的小娘子们也被好心路人与衙役们援救上岸。

沈玉娇暗暗松口气,忽又想到什么,问谢无陵:“前头两处的小娘子们可都救出来了?”

“放心。”谢无陵颔首:“不但救出来了,连着先前被拐的那些也都一并带去了衙门。”

沈玉娇眸光溢彩:“这可太好了。”

谢无陵也笑:“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这回救了这么多小娘子,功德圆满到可以位列仙班,直接当仙女了。”

沈玉娇被他夸得赧然:“别胡说。”

“哪有胡说,你不信待会儿自己回衙门,她们都打心眼里感激你呢。”

谢无陵勾唇:“沈仙子若是飞升上天了,可别忘了带我一起,我给你当个看门童子。”

沈玉娇哭笑不得,刚要开口,裴瑕神情疏冷道:“恕某孤陋寡闻,只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不知谢郎君是哪一样?”

这话中机锋,简直不要太明显。

沈玉娇面色悻悻,只觉这话中刻薄,不像裴瑕的作风。

谢无陵却是见怪不怪——

这小白脸岂止言语刻薄,他动手打人的样子更是凶得很,也就是在娇娇面前装得好!

“只要能随娇娇一起,鸡也好,犬也好,鬼都行。”

谢无陵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扬起下颌,阴阳怪气:“倒是裴大君子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安安心心留在人间好了。”

裴瑕:“……”

沈玉娇:“……”

余光瞥见阿念被带了出来,她眼前一亮,忙松开裴瑕的手,快步迎上前去:“阿念,你还好吗?”

方才逃跑间,阿念一个不慎,又跌回去地窖,被关了半天。

现下见到沈玉娇,立马上前抱住她:“呜呜呜沈阿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沈玉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好了,现下没事了。”

再看那一个个被救出来的小娘子,她扭头看向谢无陵:“船上应该有名单,寻到名单,也方便核对人数。”

谢无陵一听这话,霎时土匪上身,揪着个打手就盘问起来。

待寻到名册,他献宝似的,快步走向沈玉娇:“娇娇,在这。”

沈玉娇仰起脸,轻笑:“好……”

话未说完,忽见谢无陵脸色陡然一变:“娇娇,小心!”

这声惊呼来的太过突然。

沈玉娇还没来及反应,便见谢无陵甩掉名册,直直朝她冲过来。

速度太快,冲击力太猛。

她几乎是被男人高大的身躯牢牢抱住,后腰直接撞上船栏,伴随着一声木材断裂的“咔嚓”声,她双脚骤然踩空,极速下坠。

“玉娘!”

“沈阿姐,谢郎君!”

船上其余人也被这突然惊变给震住。

裴瑕亲眼看到谢无陵是如何替沈玉娇挡下那支从暗处射出的袖箭,又是亲眼看到谢无陵如何将沈玉娇扑下了船——

“快些捞人!”

他趴在断裂的木栅栏旁,看着被残阳照出一片血色般的江面迅速吞没了那两道身影,一阵痛意狠狠攫住心口。

为何没站到玉娘身边?

为何松开玉娘的手?

若是始终握着,护住她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撑在栏杆上的修长手掌死死攥得,指关节都泛着惨白。

忽的,余光似有冷意一闪,他迅速偏身,一支袖箭从耳侧闪过——

再看躲在杂物间窗户处的那道暗影,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长刀,大步朝前,幽深黑眸间俨然一片冷戾杀意:“抓住活口,别让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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