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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两个哥哥之争

另一侧,花又青好奇问傅惊尘,他看水月新镜,看到了什么呢?

傅惊尘微笑:“只看到雪地里的一棵青树。”

“一棵青树?”花又青费解,她小心翼翼地替傅惊尘治伤,下结论,“你的心魔好健康。”

傅惊尘不言语。

他问水月新镜,自己和花又青是否血脉相连?

傅惊尘想知她是否是自己的亲妹妹。

水月新镜只给他展示了一副画。

皑皑白雪,一棵青松,傲然立于清寒之冬。

青松树上,双枝依托,仅仅结了两粒松果,好似两颗松树的眼睛。

片刻后,两粒松果悄然落地,青松枯萎,悄然化作风尘,被风席卷而走。

双果同枝而生,又双双坠地,互相依偎。

这大约便是答案。

金开野在众弟子间颇有威望,他名召集众人,直言已经修书往药峰,不多时,叶靖鹰便会送来破解之法,阻止他们再四处分散柴火和油。

起初还有人不信,窃窃私语,目光相对,皆是不信任之态。

花又青在内室悄悄同傅惊尘说:“金开野太过耿直,他不适合去讲这些东西。”

傅惊尘微笑:“你想?”

“怎么可能呢?我这样去,他们也不肯信的。俗世间,男人喜欢看不起女人,修道,大人也总是歧视小孩;”花又青叹气,想了想,又补充,“若是我再大上五岁,一定能顺利说服这些人。”

傅惊尘倒了杯茶水,示意她喝下,他起身。

花又青愣住:“你要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半妖尸化——”

他现在皮肤很白,眼睛微微泛着红,一看就非常人。

阻止失败,傅惊尘已经走出去,镇定自若地以此刻样貌,坦然出现在金开野身侧。

他初来玄鸮门不久,还是生面孔,见过他的人不多。当初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大多都

已经是葬身妖尸之中了。

现在金开野召集的,多是丹修和符修的人。

几个敏锐的弟子一眼看出他身体异样,不由得惊骇万分,纷纷掏出武器,惨叫连连:“……妖尸!!!”

没想到!杀了那么多妖尸!还有个竟然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的老巢——呸,指挥中心里!

这妖尸也太嚣张了吧!!!

金开野头都大了,皱眉,想要赶他走。

傅惊尘视若无睹,他淡然承认:“没错,我的确被妖尸咬伤。”

眼看弟子们纷纷掏出符咒,紧张以对,傅惊尘处变不惊,声音清明:“但我是主动的。”

花又青站在帘幕后,听见金开野不得思议的一句“他疯了?”

此言果真有效,弟子们皆震声不语。

“因为我信服叶宗主高超的医术,我相信他老人家能够找出解妖尸之毒的方法,”傅惊尘说,“所以我甘愿被妖尸咬伤,试他老人家研制出的解毒药。”

台下弟子哗然。

“看,我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足以证明此新药有效,”傅惊尘抬手,取出几包白生生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正色,“此乃叶宗主差我带来的解药,可解妖尸之毒。”

金开野顿住,定定看他手中的东西。

花又青捂额头,不忍直视。

……那其实是傅惊尘给她买的薄荷糖。

这些弟子们却沸腾了,声音此起彼伏,纷纷询问傅惊尘,此药可有副作用?

也有人问,是否有预防作用?能不能提前先发下来?吃了后会影响男性,功能吗?可有其他效力,比如壮,阳之类的?

傅惊尘平静,等他们说完,方缓缓开口:“情况紧急,叶宗主只配了这些,先差我送来——但无需担忧,他老人家已经在赶制中了。相信不出五日,定能配齐所有药丸。”

此话犹如定心丸,弟子们渐渐安静了。

只有个别仍有微词。

——是啊,若是按照温宗主说的来,直接降雪封山,烧了整个镇子多好?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而已,即使此刻不杀他们,他们终有一日也会死的。

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倘若新药有问题呢?他们此刻出去厮杀,万一又被妖尸咬伤了呢?

金开野在心里骂了一句操,蛋。

傅惊尘淡然:“敢问诸位,倘若这城镇之中,若有你们的家眷,今日又当如何?”

有人问:“有你的?”

?“暂无,”傅惊尘朗声,“我此次试药,并非在救我的父母弟妹,而是救他人的父母弟妹。”

骚动声渐渐平稳。

傅惊尘问:“在座诸位,谁人无父母?谁无兄弟姐妹?谁无亲眷?”

他长身玉立,站在高台上,毫不在意地袒露着自己妖尸的身份,似乎没看到那些人手中成摞的化尸符。

花又青怔怔。

她忽然想到,傅惊尘已经没有了。

慷慨陈词(),反问各位弟子——事实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已经没有父母了,他的亲妹妹其实也早就死了。

她在拿一个假的信物,来扮演他的假妹妹。

就连他也是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的。

这种想法让花又青忽而心脏一痛。

说不出怎么回事,她诧异地伸手去摸,只觉那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仰脸看傅惊尘。

他沉声讲:“倘若今时今日,我们只是这城镇中的一个普通百姓?又当如何?”

无人说话。

傅惊尘声音放低:“想想看,你有一个可怜的小妹妹,今年才十岁,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晚上睡觉前,你给她唱着摇篮曲,哄她睡觉,答应她,明日清晨,要给她买糖——”

“但是,没有明日了,”傅惊尘慢慢地说,“明日丑时,天还未亮,我们在这里放了一把火,以雪封山。醒来时,你的妹妹已经躺在你怀里,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火?她什么都不懂,也不知你们今日便会死,只会用手摸着你的脸,懂事地说哥哥不要哭,说她不痛,被火烧也不痛。”

躲在帘子后的花又青,错愕地看到金开野眼角竟有闪闪的光。

有弟子默默收了化尸符。

“这就是我们想做的事情吗?”傅惊尘步步逼问,“是滥杀无辜?还是欺凌弱小?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扪心自问,今天这场屠杀,必须要进行么?我们必须要杀他们么?我们别无他法了吗?”

他朗声:“我不愿做,我有父母,不愿杀他人父母;我有妹妹,更不想害他人幼妹!”

傅惊尘视线从那些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掷地有声:“我今试药,亦不知结果如何。但我知,我若不试,谁人来试?若人人都踌躇不前,人人自保,自私自立,谁又来救这些无辜百姓?如果人人皆贪生怕死,趋利避害,又何来胜利之说?今日乃危急存亡之时,若不挺身而出,难道要就此苟活于世吗?这难道就是我们所追求的道吗?”

一番慷慨陈词,几乎令弟子都卸下符咒。感性之人,更是红着脸,将能生火的黄符一撕两半。

有弟子发问:“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什么都没有,只是几句话,就想让我们卖命?”

金开野不忍看下去,原地立着,要站成一尊雕像。

他信守诺言,说谎一事,从不是他强项。

傅惊尘抬眼,目视前方:“证据来了。”

什么?

循他视线,纷纷望去,只看一皎白小鸟,衔信飞来。

那信看不清其中内容,只观其鸟,显然是玄鸮门中寄出,那信封之上,亦有玄鸮门法印。

有人叫:“是派里的信!!!”

小白鸽翅膀皎皎,忽忽闪闪,众目睽睽下,稳稳地站在傅惊尘肩膀上。

众弟子看着傅惊尘取下信件。

自上而下,细细看罢,傅惊尘展颜

() 一笑。

他握那书信,高高举起:“叶宗主又书一信寄来,为褒奖我们此时奋勇除妖尸,待平定此事,胜利回山后,他将为每人赠延年益寿丹一枚!”

此言一出,霎时间士气大增。

叶靖鹰脾气古怪,年事已高,却十分康健,他所造的丹药,更是千金难求。

亦有弟子困惑,这延年益寿丹究竟何物?

他百思不得其解,拉住旁侧一高喊“叶宗主英明”的师弟,悄声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延年益寿丹?

师弟同样小声说不知道,但管他呢,你看他如此说了,又是叶宗主亲手研制的,定然是千年难寻的好东西。

弟子了然,同样高举双手,跟着大喊“延年益寿丹”。

傅惊尘瞥金开野一眼,示意他来主持接下来的事情,转身离开。

金开野了然,他擦干眼角泪水,终于出声,有条不紊地讲着方才商议的计划。

冤孽需要化解,他们需要尽快找出妖尸的源头——即埋葬那女人的地方,将她超度,或……消灭。

解开后,妖尸之毒便不会再扩散,觉魂一清,就不会再任意伤人。

残留在体内的妖毒,可以再寻解毒之法。

水月新镜中,花又青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只知那女人被活埋在河流旁,山的背阴面,乃最聚煞气阴水之地。

花又青追在傅惊尘身后,惊愕问他:“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大义之言了?你是忽然间悟道、要脱胎换骨了吗?”

“我不会说,”傅惊尘淡然,“只是想,如果台上的是你,你会怎么说。”

花又青:“啊!”

是了,傅惊尘说的那些话,的确像她能说出口的。

她不得不承认,傅惊尘在洞察人心上很有一套:“那倒也是喔。”

傅惊尘忽然停下,弯腰,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这么凉?可是肚子饿了?”

不等花又青回答,金开野急匆匆跑来,眉头紧皱,直接问傅惊尘:“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信当真是叶宗主寄来的?”

“假的,”傅惊尘用剑鞘砸核桃,将完整的核桃仁递给花又青,“那封信是青青的读书反馈,先生寄的,需要我签字。”

金开野:“……”

他几乎要爆炸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允诺那么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傅惊尘说,“倘若不如此,有几个人肯听你的?”

金开野说:“那也不能……不能……”

他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话,只颓然地坐着,低头。

花又青有些同情金开野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适合清水派,就像有时候展林会郁结地说他或许应该适合海棠宗。

金开野已劳碌已久,长久不眠,稍后他们皆要出去寻找活埋之地,现今稍作调整,待饮完茶、吃完东西后便出发。

众人皆知此事凶险。

那是攒了八十年的怨气,究竟

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

沉静中,傅惊尘忽说:“金宗主,我知你为什么不想人为催动雪崩封山——你亦曾为此肝肠寸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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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开野猛然抬头,他双眼赤红,矢口否认:“那次是天意。”

傅惊尘微笑:“天意?我从不信什么天意,只相信事在人为。”

长袖微摆,他从容饮茶。纵使已经半妖尸化,这一套动作,犹行云流水,优雅如世代传承下的贵族世家公子。

花又青吃了两枚核桃,她很饿,这点不够填肚子,傅惊尘又将桌上杏仁饼递给她。

他展开看先生给花又青写的评语,叹气:“太丢哥哥的脸了,丢脸到我都不想签名。”

花又青哐哐猛吃杏仁饼,弱弱为兄长画饼:“下次会进步的。”

“还有后退的余地么?”傅惊尘又是一声叹,“罢了,罢了。”

“你若不想签,我来,”闷头的金开野忽然出声,他快速从傅惊尘手中夺走那封信,在先生要求亲眷签名的位置,珍重无比地写下“兄长金开野已阅”七字。

傅惊尘没拦,他气定神闲,悠然喝茶。

签完后,金开野反复描摹那信纸多次,才仔细看先生的评语,字字入心,小心翼翼。

「……愚昧无知,拙口钝腮……」

金开野:“嗯?”

他抬眼,看往嘴巴里塞饼的花又青,一口一个,毫不停歇。

继续往下看。

「……不做作业,甚至于旷课不读,放浪形骸,且老牛破车,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金开野额头冒冷汗。

「……课堂之上,多与同窗发生摩擦,除口角之外,动辄施以暴力,每每将人殴至痛哭流涕,更兼有……」

金开野一目十行,眼前一黑。

在此等评语下签字,的确略有些丢老脸。

沉吟过后,他施了小术法,悄悄抹去“兄长金开野已阅”中的四字,再次郑重签名。

「愚兄傅惊尘已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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