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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霈来以叙(九)

他当年也无数次梦想过成为全京城最红的角儿,一堂戏,满堂彩。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个小徒弟在跟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的行腔技巧传递出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他教初粟的同时,初粟也给了他温暖。

岑忧虽乖,但太过内向,初粟此前虽也有些自卑,但在他教养之下逐渐外向活泼。

两人的霸王别姬配合不错,他有信心能拿奖,更有心将他们培养成为比

“郁兰桡”还要出色的京剧大师。

郁霈撑着沉重的头,昏昏沉沉地闭了闭眼。

病气席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恶心,接着脖子一热,熟悉的木质香气漫进鼻尖,郁霈转头靠在他腰上。

陆潮站着,将他搂进怀里。

二楼寂静无声,陆潮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在他脖子上揉了揉:“难受?”

“嗯。”

陆潮幻想过“郁兰桡”的风华和凌绝风骨,但真看见了却只觉得心疼。

他宁愿只看着郁霈拧不开瓶盖,一口气吃巨贵的七个菜,当个嫌这嫌那的豌豆公主。

“有点发烧,去医院?”陆潮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低声说:“怕打针就吃点药,回头让落霞集给你做份粥。”

郁霈抵着额头不语,他自小无母,父亲暴力无情师傅严格狠辣,科班弟子在他眼里只是一件件能否上台的商品。

他不需要爱,更不需要所谓的温情,但能够理解初粟想要家、渴望母爱的心情。

京剧传承固然重要,但是秦修逾说的也没错,他没有卖身契也没有权利留下初粟、强行改变别人的人生。

京剧太苦太难,还有如影随形的穷困。

郁霈抬起头,轻舒了口气借着陆潮的手站起来,“下楼吧。”

初粟守在楼梯下,他心里纠结犯难,几乎要被选择撕成两半。

师兄说他有了家之后依然可以学京剧,无论是当事业还是爱好都可以,如果选择了郁霈就没有家了。

初粟起初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是可以学好京剧的,以前没有郁霈的时候也过来了,最多……最多多花一点时间。

可现在亲眼见到郁霈,他却觉得这个念头无比可笑。

郁霈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初粟小声叫他:“师父,你别生气,我……”

“下去说。”郁霈一步步迈下楼梯,吩咐初粟:“去找纸笔来。”

初粟立刻跑走,郁霈看着仍旧站在院中的秦修逾,面无表情地坐在石桌边朝他伸手:“请坐。”

秦修逾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但还是坐下来,总之今天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不可能再放手。

“我劝你别白费心机,我不可能把初粟给你,当时不可能现在依然不可能,我养他的时间比你久,我比你更清楚他需要什么。”

“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郁霈淡淡反问:“师兄弟?朋友?”

秦修逾双掌按在桌上,腾地一下起身逼近郁霈,眸光冷厉地警告:“你强行留他,我可以告你。”

“随你。”

秦修逾重新坐下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不明白,京剧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么着迷!”

初粟已经找来了纸笔,规规矩矩放在桌上,他不敢坐下,只能战战兢兢看向郁霈。

郁霈拿起笔,慢条斯理书写。

初粟定睛一看他写的居然是瘦金体,笔锋很像清河班匾额但更锋利

,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没等他想明白,郁霈已经搁下笔。

“初粟,我收过你,也得有个正式的出师礼。”郁霈从兜里取出一个样式古旧的怀表放在桌上,“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徒弟了,为师……望你前路平顺、自珍自重,珍惜光阴、不负初心。”

这枚怀表是他曾经的心爱之物,也是他的“遗物”,被文思妥帖收在戏箱里,他修好之后就一直带着。

初粟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块,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师父……”

郁霈没再看他,反而将纸推到秦修逾跟前:“清河班交给我总得有个证据,你签了字,这三个字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至于这个房子,你开个价,我会安排人跟你做交接。”

秦修逾怔怔发愣,完全没想到郁霈居然会放人,也没想到他连这破房子都要买下,这破败到销声匿迹的清河班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

“你认真的?”

郁霈搁在桌上的手攥了攥,他一直不想依靠陆潮,却总要麻烦他,“陆潮,烦请你再找一次沈律师,请他有空跟秦先生商讨过户细节。”

秦修逾抬手拿笔,初粟却突然神经质地一个机灵将笔抢了过去,“不行,师兄你不能签!我不走了,我决定不走了!”

初粟攥着笔急切求郁霈:“师父,我不走了,我……”

“初粟,你已经不是我徒弟了,不用再叫我师父。”郁霈抬头,不带半分感情地看着他:“现在不是你反悔就作数,是我不会再要你了,明白么?”

初粟手一松,笔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秦修逾紧紧握着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落,重重签下名字,倏然别过头。

郁霈收起字据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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