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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

但这一顿好打最终没有打,除了因为是大年三十犯的事,年节不能动板子之外。主要还是因为谁也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孩子。娄老太君平时治家甚严,玉珠碧珠在外面虽然跟着荀郡主飞扬跋扈,但回来还是规规矩矩的,偶尔忘形说了几句别人的坏话,都要被娄老太君教训“整日家说些什么,女孩子还是文静些好”。

但真有人犯了这样的“滔天大罪”,娄老太君反而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了,而且事发迅速,从她拎探雪闯进祠堂,到大摇大摆走出祠堂,只花了半刻钟不到,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她的态度也很泰然,接下来一整天都规规矩矩,连话也不怎么说,团圆饭时更是变回了三姐妹中的最安静的那一个,整个就是标准的孙女。

闯祠堂这样胆大妄为的事,还逼着二叔太公给女孩子唱了名,祭了祖,而且据娄三爷下来说的话,当时娄二爷竟然还帮腔了,说了句“二房以后是要招赘的”,不然二叔太公也不会唱名的。

哪个女孩子也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要是男眷倒简单,学里打手板,族里长辈也能打板子,再过分点,就送去庄子里,关起来读几年书也好了。偏偏二房刚回京,况且看二房夫妻的意思,都是护崽的,怎么也不能逼着他们处罚凌霜。

娄老太君一时也僵住了,只能按兵不动,先把年过了再说。

其实回去娄二奶奶就和娄二爷关起门来吵架了,娄二奶奶嚷了一通“都是你惯的”“无法无天了她”“你就半拉半送吧,再这样下去迟早闯出大祸事来!”,娄二爷只是温和地赔着笑,在旁边吸了一袋子烟,间或插一句“本来就说好的,也不能怪她”,惹得娄二奶奶更加咆哮不止。

四个女儿在外间听着,卿云愁得不行,娴月困得打呵欠,只有探雪啃着糖人问“招赘是让我娶老婆是吧?”,把凌霜也逗笑了。

说起来,他们夫妻这点还是好,吵架不当着孩子们,半个时辰也吵完了,门开了,娄二奶奶虽然沉着脸出来,但还是消了不少气,看见四个女儿可怜巴巴看着自己,叫道:“四娘,打个手绢子来,看探雪吃的这样子,哪有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她拎着探雪走了,大家都放下心来。很快娄二爷也拿着烟袋踱了出来,仍然是温吞吞的,凌霜和他对了个眼神,娄二爷朝她挤挤眼睛,父女俩心照不宣,是渡过一劫的意思。

到晚上去吃团圆饭的时候,娄二爷已经可以拿这事开玩笑了,娄二奶奶催着几个女儿走在前面,凌霜落后一点,娄二爷凑过去道:“这场破天门应该没有返场了吧?”

“那可难说。”凌霜故意吓他。

“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一场了。”娄二爷笑道。

“行,那就先不返场了。”凌霜心下知道父亲是包容自己的,伸手搀住他手臂道:“来来来,我来搀着点您老人家,今晚上就是我摆的赔罪宴,请你坐上席,三头鲍也给您老人家炖一盅。”

“那可真是托福了。”

全家的人里,他们俩其实是最爱说笑的,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摆团圆饭的前院正厅,娄三奶奶这个家还是当得不错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而且席面也张罗得好,男眷女眷其实是分开坐的,戏台上正唱着郭子仪七子八婿满床笏的故事,喜庆非常。女眷也有三桌,长辈一桌,都是族中年长的女眷,王老夫人做贵客,很快鲍鱼都端上来了,一人一盅,确实炖得软糯入味,娴月坐在卿云和凌霜中间,仗着外面戏吵,谁也听不见,轻声开玩笑道:“娘恐怕吃不下。”

“娴月。”卿云制止地道。她自觉凌霜白天闯祸是自己的责任,又担心她受责罚,又担心老太君生气,年夜饭也没好好吃。来的时候要从祭祖的礼服换成吉服,她本来不衬鲜艳的颜色,梳头时忙着劝解娄二奶奶,首饰也没注意,娴月今天也不帮她注意,所以打扮只是平平。

果然吃完饭,聚在暖阁里守夜前,就听见玉珠碧珠和族里一个熟识的女眷嘁嘁喳喳说话,发出一阵笑声,那女眷看了卿云一眼,隐约听见一句什么“不过如此”。实在让人生气。

老太君年老怕冷,暖阁里地龙向来烧得滚烫,人又多,挤在一起不好出来。凌霜开始守夜之前出来透气,听见里面叫道:“都进来,老祖宗要行酒令了。”

她在阶下的梅花树边找到了娴月。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她见娴月盯着梅花出神,道:“还不进去,等会冻着了,又天天咳嗽,吵得我睡不着。”

“等一等,马上给你看出好戏。”娴月笑眯眯,靠着廊柱。

“等什么?”凌霜问。

娴月只嘘了一声,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树上的梅花道:“你把那枝梅花给我弄下来。”

她指的是树梢的一枝,凌霜直接踩在栏杆上,伸手一攀,摘了下来。卿云在背后道:“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老祖宗叫了半天了。”

“来了来了。”娴月将那梅花插在鬓边,又拿出一面小镜子来照了照,笑起来,挽着卿云的手,和她一起进去了。

一进暖阁凌霜就猜到她打什么主意了。

之前吃团圆饭,众人又是吃饭,又是听戏,还没看清楚。暖阁里灯火通明,又安静,她们三个一起进来,客人都转头看过来,顿时就分出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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