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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萧厉接下药包后,一言不发放进了马鞍一侧的包袱里,微微收拢一臂让温瑜不至于掉下去,抿紧唇线挥鞭驶向了左道。

身后的追兵见他们都护着一女子分头跑了,并未迟疑多久,便分做了两批人马继续追。

萧厉带着温瑜跑了几里地仍没甩掉他们,在又一次拐过一处山弯时,他大力一勒缰绳停下,抱温瑜下马后,取下马背上的包袱,拔了温瑜发上一根簪子,狠刺进马臀,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再次迈开前蹄往官道上跑去。

他抓起温瑜手腕往一侧密林里去,说:“走!”

温瑜知道他如此行事是为甩掉追兵,拎起裙摆竭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是病中实在乏力得紧,进了密林又全是无人走过的野林,陡坡不断,脚下的腐土松软,她需极为小心地踩上去才不会摔倒,时不时还有枝杈划脸勾发,走的实在是艰难。

饶是如此小心,她脚踝却还是不知刮蹭到什么,锐痛让她闷哼出声。

萧厉回身朝她看来,温瑜痛得脸都白了几分,却还是说:“没事,可能被树枝刮了一下,我们继续赶路。”

萧厉看了一

() 眼边上斜生的断木和她裙摆上被刮出的口子(),说了句“别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将她打横抱起,放至一处稍平坦些的地势后,才脱下自己的外袍垫在了一块覆着青苔的大石上,让她坐下。

温瑜见他半蹲下握住了自己一只脚踝,孱弱半垂的眼皮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指尖也微拢,微用了些力道挣那只脚,却没能挣脱。

她只得再次沙哑出声:“真的不碍事。”

民间没那么多男女大防,毕竟穷苦人家,可能一家子都凑不出一身整齐的布料来,三季赤足而过的也有不少。

但在世家贵族中,露足于外男仍是违礼之举,更何论被对方触碰。

这一点剐蹭到的疼,温瑜还能忍。

萧厉没作声,卷起她裤腿,便见她绫袜都已晕着一团血迹。

他微皱了眉,说:“那截断木上裹着腐泥,伤口不清理可能会恶化。”

温瑜眸子里透着病中的疲态,攥紧指尖,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沉默地看着对方帮她退下绫袜,布料摩挲到被蹭掉了皮的伤口时,带起的刺痛让她呼吸微急促了几分,对方都似察觉了,未曾抬眸,动作却放缓了许多,说:“忍着些。”

退下绫袜后,整只脚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握着她一截脚踝的触感便更加明晰。

温瑜垂着眼,按在身侧的两手,有些无措地抓紧了萧厉垫在她身下的外袍。

萧厉另一只手拿起水壶,咬掉壶塞,用温水细致地给她冲洗伤口,他神情很专注,长睫半垂时似黑鸦收拢了翅膀,从这个角度看,更显鼻梁高挺,眉眼清隽。

温瑜盯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直到对方再将她那只脚直接放到了自己膝上,就着袍子擦干了她脚背淌下的水珠时,她方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隐隐浮起绯色,好在本就因热症看不出来,抽回脚说:“不可。”

萧厉看她一眼,抓着她脚踝将她脚重新扯了过去,稳稳搭在他膝头,说:“放心,我这衣裳洗得勤快,不脏。”

温瑜干裂的唇微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厉撕下自己里衣,给她缠绕伤口,浑不在意般道:“那不就行了。”

给她打好结后,才又说了一句:“我娘对你的恩情,你早还清了。周大人曾收我进府当护卫,你便也当我是周大人派来护你南下的护卫就是了。”

温瑜看着他给自己穿上鞋袜,脑子因高热和头疾已是混沌一片,听他这么说,心底却还是有个声音下意识道:不一样的。

恩情不是还了就不复存在的。

他已不是周府护卫,亦未曾得过周敬安嘱托,知自己南行有难,千里迢迢找来,也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但更深的东西,却不能细想了,她沉默了很久,只答了一句:“好。”

萧厉抬头,看到了她挂在腰间的木鲤吊坠,浅淡笑了笑,说:“你一直带着的啊?”

温瑜平静道:“嗯,你不是说鱼跃龙门么,我便当戴着祈福了。”

() 萧厉说:“你们这样的贵人,应该戴玉的才好看。”

温瑜看着他,病中的容貌也似水中一泓清月,说:“以后换玉的。”

萧厉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天色说:“官兵发现伤马后,大概会沿路搜回来,走大路不安全,只能横翻这座山岭避开他们,我背你,不在天黑前走出这座山脉找户人家,也得寻个能栖身的山洞才行。”

他屈膝半蹲在了温瑜跟前。

温瑜看着对方那宽阔的背脊,寒风掠过山林,她嗓子里又窜起一阵咳意,她知道自己拖着病体强撑也走不了多远,沉默了片刻,终是抬臂环过他肩膀,趴了上去。

萧厉只用小臂拖着她膝弯,无半点僭越之处,背着她走得极稳。

温瑜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背上,隔着两层不甚厚实的衣料,也能明显感觉到底下偾张的肌理微微起伏的幅度。

但她已无暇想别的,头很疼,眼皮坠沉,身上也很冷,骨子隙里似有针在扎。

她疲惫地把头靠在了那片宽阔又让人安心的背脊上,恍惚间觉着自己不是被人背着在走,而像是被一头猛兽驮着在密林里穿梭。

走了不知多久,她感觉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块红炭,血液都被烧得滋滋作响,眼窝里泛着疼,口中也干涩得厉害。

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菡阳,别睡。”

会叫她菡阳的,很多,又似乎很少,温瑜一时想不起来谁会用这样的语调唤自己的封号。

意识在思索间朦朦胧胧清明了些,掀开发沉的眼皮瞧见一道宽厚的背脊和对方坠着汗珠的清隽侧脸时,她心下还有些好笑。

这人怎么突然就叫起自己的封号了呢?

她干涩得厉害的喉间疲惫溢出低喃:“我没睡。”

话虽这般说着,眼皮却控制不住地又缓缓耷了下去。

萧厉能感觉到背上的人浑身滚烫,搭在他肩头的手也已无甚力道,心脏的地方似被一只大掌攥得有些闷疼,他脚下一刻也不敢停,看着前方,继续同温瑜说话:“我有听你的,好好识字。”

身后的人缓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出声:“识字了好啊,你都认得哪些字了?”

风吹得林间的树叶哗哗作响,萧厉说:“舆图上从雍州到坪州,每一条道所经郡县的名字,我都认得了。”

背上的人趴在他肩头意识含糊问:“背的千字文么?”

一滴汗从萧厉下颌淌下,他道:“我照着舆图一个字一个字认的。”

背上的人低喃:“好笨的认字法子,你对着舆图认字做什么……”

风声愈渐喧嚣,萧厉跟着说了声:“是啊,好笨。”

他疾奔出去好远,背后的人都再无声息,似又昏沉了过去,他又一次唤她:“菡阳。”

身后只传来尤为虚弱的一声:“嗯?”

萧厉回头似想看看她如何了,侧首却只感觉到脸颊蹭过她微凉的鬓发。

风声停了。

他感受着那片潮云一样压在自己背脊上的重量,说:“你往后有玉鱼坠了,也留着这块木的,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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