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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眼睛

“浓雾入眼时,我就觉得双目刺痛,当时未放在心上,是马儿慢下来后,逐渐开始模糊的。”

闻人惊阙边说,边摸索着车辙背过身去,道,“闻人这双眼,怕是过不了多时,就连光影也感知不到了。之后就要依靠县主了,所以,县主不必顾虑太多。”

他用后背对着江颂月,江颂月怔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她喜欢闻人惊阙的,除了他英俊的相貌与翩然风度,还有这不急不躁的性情。

骤然失去光明,寻常人就算没失去斗志,也会情绪失落。

闻人惊阙不同,他早就发觉双目异常,但没露怯、没动怒,若非他主动开口,江颂月甚至都没发觉。

他还能在这样大的打击下拿他自己打趣,再不顾身份的悬殊,主动来背她。

江颂月既惊讶又羞赧,在闻人惊阙转头用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询问自己时,她郑重道:“京中名医圣手甚多,定能将公子双目治愈!”

闻人惊阙笑道:“那是必然。”

“嗯!”江颂月被他的情绪带动,重重点头,然后扶着车门,试探地将手搭在他肩头。

闻人惊阙不仅没躲,还靠得更近,方便她攀上。

江颂月努力压着不住向上翘的嘴角,红着脸趴伏了上去。

被背起时,身子骤然腾空,她按在闻人惊阙肩头的手在慌乱中本能地往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胸口也因此贴上了宽阔的后背。

闻人惊阙扭头。

江颂月面红耳赤,含胸缩肩地收回手臂,正要出声道歉,听他道:“我看不清脚下,劳烦县主看看该往哪走。”

江颂月羞臊地“嗯”了一下,指挥着他往前几步走向附近

空旷的草地上。

初配合,大概是因为江颂月的指引不太细致,或是闻人惊阙未能适应,这几步磕磕跘跘,两次险些摔倒。

所幸最终顺利抵达。

江颂月往四周眺望。

林中虫鸣鸟啼遍地,目之所及,尽是参天大树与杂乱草丛,光线阴暗,唯有一个方向隐约可见几缕橘色夕阳,以及星点水光。

“沿着河流走吧?”

“听你的。”

闻人惊阙将所有决定权都交给江颂月,顺着她的指引,一步一步向着河流方向走去。

“当心,前面一尺处有块石头,要迈过去。”

“向右手边绕一下。”

“草丛太深,你别迈太大步子,当心踩到石块滑倒。”

江颂月说什么,闻人惊阙都认真听着,就这样慢吞吞离开残破的马车,渐渐在河边摸索出一条还算平坦的绿草茵茵的小路。

到了这里,江颂月只需要提醒闻人惊阙别偏了方向就够了。

闲下来后,她开始乱想,一会儿偷偷观察闻人惊阙的神情、琢磨他的眼睛,一会儿控制不住地去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两人贴在一起,她才清楚地认知到,有些人外在看着文质彬彬,实则肩宽背阔,结实得很。

江颂月不知道是所有男人都这样,还是只有闻人惊阙一人这样。

她爹很早就随娘亲去了,祖父是迂腐书生,从来不去抱或者背孩子。

只有祖母抱过她、背过她,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不记得那时的感受了。

江颂月心里有着不知何故的欢喜,还有点小小的羞涩,见闻人惊阙走得稳当,没忍住小声问:“我是不是……很重啊?”

闻人惊阙规律的脚步停住,偏头道:“县主不觉得这样问,有些冒犯了吗?”

“啊?”他目光擦着江颂月的耳尖偏离,江颂月却仿若被他直视着质问,呆了一下。

“闻人少说比县主高出半尺个头,不说多魁梧,怎么着也是习过几年骑射的……”说着,他话中带上了一丝怀疑,“我看着……就这样弱不禁风吗?”

江颂月:“……”

她赶忙道:“没有!你很、很……”

看着是温润书生样,但是英挺俊秀,宽肩窄腰,背着她就跟披着件斗篷一样自然,脚步都没有摇晃,绝对不是她祖父那样瘦弱的无能书生。

夸赞的话到了嘴边,江颂月没脸当着闻人惊阙的面说出去,即使依照他现在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自己的表情。

“很”了半天,她双颊红润道,“……很好……你很好的……”

“那就好。”闻人惊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外人总说闻人家的公子如何清贵文雅,实际上,闻人不过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男人。方才乍听县主那样问,还当县主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没有!”

“县主没有小瞧在下便好……那就当是给闻人留点脸面,

请县主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江颂月忙不迭地答应,“我以后都不说了。”

闻人惊阙点点头,终于转向前方。

他将江颂月往背上颠了颠,又道:“县主放松些,搂紧了,否则像是背着块石头,有些不方便。”

江颂月忙将双臂都环了上去,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身子。

好面子嘛,人之常情。

闻人惊阙能将这事坦荡与她明说,她很开心。

江颂月也是好面子的,同样不想被闻人惊阙误会。

想了一想,她空出一只手扶开前方探出的枝桠,道:“那我也与你说一件事,免得你小瞧了我。”

闻人惊阙步履未停,温声道:“县主请讲。”

“我十五岁那年去云州查账,砍伤了掌柜的手臂,险些被关入牢狱,这事是真的,可我并不是坊间说的那般粗鲁莽撞、没有头脑。”

闻人惊阙侧目。

江颂月眉梢挑起,双目闪亮,第一次清晰欢快地将这事说与外人听。

“师父说我年纪太小,还是个没有靠山的姑娘,想撑起家业,得先发疯发狠,让人知道我不好惹才行。”

“云州金铺掌柜自从祖母病倒,就开始偷奸耍滑。我在去之前,就知他定会欺压于我,早计划好要拿他杀鸡儆猴。”

“云州知府也是我提早查清了的,叫石肃清,你认识吗?”

闻人惊阙道:“听说过,是个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

“对。”江颂月道,“我知道他会秉公办案,确信所有的证据都抓在手里了,才与掌柜动手的。事后虽赔了些银子,但威名立下了,再没人胆敢明面上欺压我。”

“原来如此。”闻人惊阙轻叹,“县主有勇有谋,着实让人钦佩。”

江颂月再次红了脸,想说这主意不全是她一人的,耐不住心中雀跃,她犹豫了下,决心暂不解释。

闻人惊阙又说:“县主当年必定受了许多苦。”

江颂月还沉浸在欢喜中,冷不防听他这样说,怔了下,呐呐道:“也、也不是……”

正说着,闻人惊阙终于走出层叠密林,踏出树荫的刹那,一道金灿灿的夕阳照射到二人身上。

江颂月下意识停口,抬目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泛着粼粼水波的湖泊,湖边长着一棵巨大的枫树,枫树饱受日光照射,叶子全然转红,远远看去,犹若一棵火红的凤凰花树,在水上轻盈摇摆。

而橙黄夕阳从树顶斜斜铺下,一束束光线化作实物般投射在水面,留下璀璨金光。

一时间,火红枫树、灿烂晚照与金光闪闪的湖泊,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璀璨秋景。

与前一刻阴暗的树林,形成极端的对此。

江颂月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握起来,低头看向闻人惊阙,见他正偏头看着自己,金色的夕阳落到他眸中,在那双眼瞳中凝聚起昳丽的光彩,灿若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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