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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昨晚崇文殿换了不少下人,虽有苻琰示下守口,可也免不了有多嘴之人漏话,也不知传了几手话,到皇帝耳朵里,竟已成了苻琰患上猫鬼病。

帐内苻琰身上压着崔姣,崔姣还啃他的手,他一阵心烦恼怒,把崔姣撂回自己的被褥里,她这会老实不少,一翻身背对着他。

帐外南星不见苻琰吱声,便暗自打算退走。

苻琰躺在床上,眼看着自己手上被崔姣咬出来的伤口,一时沉思,道,“去叫孙医师来。”

襄王都要架空他了,他一点也不着急,还叫医师,心都在崔姣身上,很难想象,掌权的太子,会如此念情忘权。

南星便下去叫孙医师,孙医师是东宫药藏局内医术最高明的医手,等闲疑难杂症他都可治除,猫鬼病的药方就是他与宫中太医署合同研制出的,十多年,这药方还被拿来用。

苻琰下地,趿着木屐去开门。

孙医师候在门外,早得了风声,见他平安无事的出来,提着的心略放放,太子只要没事,襄王就掀不起风浪。

苻琰示意他进来,到床边探进帷帐要拉崔姣的胳膊,崔姣蜷缩在衾被里,别着身不让他碰到自己。

苻琰摸半天摸不到人,脸黑如锅底,直接探身进帷帐,就见她还双眸紧闭,贴着床里,恨不得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直接把她的胳膊拽住,伸到帐外让孙医师号脉。

孙医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医师,乍见苻琰一手如铁钳般扣着一截纤细的皓腕,难免感叹年轻人是比他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头精力好,这床上的娘子患了猫鬼病还能与太子躲来躲去,显然是独得太子恩宠,才能这般调皮。

孙医师忙上前诊脉,再笑着恭喜苻琰,“太子殿下,娘子的病症消退了,看来这后两日就能大好。”

苻琰一松手,那雪凝成的细腕飞快缩回了帐。

苻琰阴着面往外走,孙医师也只得跟着,直跟去西暖室,入内,苻琰命人奉茶,赐了座给孙医师。

两人坐于茶床前,苻琰亲自煮茶,茶水煮沸,他先为孙医师斟茶,问他,“东宫的医师里,只有孙医师对猫鬼病最为了解,孤想请教孙医师,这病都说是巫术所致,依孙医师看,它是否像巫术?”

孙医师讪笑道,“这、这……”

“但说无妨,”苻琰道。

孙医师看苻琰神态认真,也不是要与他说笑,便正色道,“仆以为不是巫术,就是一种病症。”

苻琰支着凭几听他接下说。

“这猫鬼病在我朝出现也有几十年了,最先都惊恐其发病快、病死也快,又能感染他人,再者有坊间传闻,便将这病妖魔化了,但其实据仆看,这有些像疫病,疫病多发于水旱天气,猫鬼病也多发于秋冬寒雪天,病者心腹痛,便是伤及五脏,只要有对症的药物,便能根治。”

孙医师微叹笑一声,“可惜仆医术浅薄,至今无法研制出根除此病的药物。”

他的药方只能缓解病情,却

不能让病者见好,多是靠病者自己,若能挺过去,便没事,挺不过去,人就没了。

不过那娘子倒是身强体健,这才短短一日,竟然就要好了!

苻琰转了转茶杯,说道,“方才,她喝了孤的血。()”

孙医师惊怔,旋即一拍手,仆怎么没想到这治病的要法,是了!殿下患过此症,后来无恙,可见殿下是上苍护体,龙气在身,那位娘子喝过殿下的血,自是药到病除!?()?[()”

“少拍马屁,”苻琰冷道。

孙医师一噎,老脸窘迫。

苻琰问道,“孤曾翻看过医书,有些病十分奇特,病人愈后,其血对这些病有抑治,孤想,是不是这猫鬼病也有如此特性。”

孙医师直点头,激动道,“殿下博学多才,没想到连医书也有涉猎,是有此解病法,但仆也不敢断定,病愈之人的血能治猫鬼病,需要殿下慷慨放一点血出来,容仆细作分究,方能明了。”

苻琰便伸出那手上的伤口,任他挤出些许血液放进随身携带的药器中,便匆匆告辞了。

孙医师回了药藏局后,便命药童连夜去搜寻猫鬼病患者,以血入药来医治人。

隔日不是好天,下着蒙蒙细雨,孙医师冒雨前来,在黾斋向苻琰报喜,他的血果然能医治猫鬼病,医患不过服用了混入他血液的鹿角散方,当晚心不疼气不喘了,今早醒来,还能下地走两圈。

孙医师看着苻琰两眼放光,太子这血可是珍宝,没他的血,他们就是认为猫鬼病不是巫术,也没人信服,现料定这是谣言,只需他们把这治病医方公诸于众,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但苻琰让孙医师先梳理好关于猫鬼病相关,拟成奏疏交给他,暂不要外泄这病的治方。

孙医师应下,便回去收整了。

黾斋内,苻琰将门下省一应事务都交接好,让家令送出去,家令想劝他去宫里见皇帝,被他眼神制止了。

家令便只得把所有奏疏、调令都送去了襄王府,太子病倒,襄王揽权,襄王府此刻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着不少人,其中不乏有当朝官员,家令是太子的近僚,朝官们谁不认识,见着他多打哈哈,多说自己是来与襄王呈报公务的,有些听说太子得了猫鬼病,一见家令就躲远了,生怕自己染上这恶症。

家令在宫里呆这么多年,见惯了逢高踩低的人,别人对他笑,他便也笑,别人不待见他,他面上有笑,心里却记仇。

他把东西送到,襄王邀他喝一杯茶,茶水一进口,便知是贡茶阳羡紫笋,这茶每年地方只得几十两上贡,皇帝爱喝,平素都舍不得赏赐给大臣,就是东宫,每年也只分的一一两茶,但在这襄王府,襄王却能拿这样得好茶随意招待客人。

足见皇帝对其偏心。

襄王问他,“荀家令,三哥怎么样?”

家令想起来时苻琰得叮嘱,暂不对外袒露真相,便愁眉不展,只差掩面哭泣。

襄王便猜是苻琰不大好了,苻琰也算命大,小时候得了这猫鬼病没死,结果还是

() 没逃过猫鬼病,真是天意如此,跟他明枪暗箭这些年,一朝人就快病没了。

襄王掩住心间狂喜,哀叹道,“三哥一直身体健好,谁也想不到还是逃不过这凶病。”

他抬着衣袖作势擦擦眼。

家令垂头丧气,便起身欲告辞。

襄王连忙问道,“我看了荀家令送来的东西,怎没有南北衙巡令?”

北衙禁军、南衙府兵,这几年都被苻琰捏在手里,现下有此良机,襄王当然不放过,要把兵权夺到手里。

家令恭声回他,“陛下让大王全权代劳政务,兵事不在政务内,所以便不让大王劳累了。”

襄王心下讥讽,也就这一两日要下阴曹,还攥着兵权不放,那就等苻琰死了,他照样能拿到兵权,那时这天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襄王着人送家令出府,家令喝过的茶杯让人扔掉,再命人设宴,他要在府中宴请过府的臣僚。

家令出襄王府邸,便听见那府中传出乐声,揣着一肚子火回的东宫,将所见所闻都报给了苻琰。

苻琰执一把匕首割开手上伤口,滴了几滴血进药碗里,让南星端去给崔姣喝。

家令看他极随意,心里不由焦虑,太子一心只有崔娘子,现今情势严峻,太子也还不留意,若真被襄王夺了政权,这东宫就该换襄王住了。

他给苻琰包涂好伤药,有心想劝,却听苻琰道,“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么?”

家令说,“是外院的一名洒扫女史,前夜听的崇文殿动静,私下与人打听,只知殿内有人得了猫鬼病,却不知是崔娘子,这女史早几年是在安仁殿当差。”

太极宫安仁殿,是早年王贵妃的主殿,后来王贵妃随皇帝迁居大明宫,那安仁殿也空置了,这洒扫女史被留下来,最后进了东宫,成了王贵妃安插在东宫的耳目。

“这贼奴害主,仆欲将其送入掖庭。”

苻琰道一声不,知会他,“送她进掖庭,难保掖庭也有贵妃的人。”

到时王贵妃还是得了消息,免不了再会生是非,他现在按兵不动,要看看襄王能做出什么幺蛾子。

苻琰道,“她既是耳目,便有大用,让她戴罪立功,给贵妃传消息,就说孤已时日无多。”

家令见他胸有成竹,心知有对策,便下去给了那女史一顿威胁,女史便吓得听从他的授意,跑去含象殿传话给王贵妃。

含象殿内,王贵妃得知太子活不了多久,恨不能欢庆鼓舞,给了那女史一些赏银,让其每日来禀报太子的情况。

而蓬莱殿却是蒙着一层阴霾,皇后和大公主听到苻琰得病早就哭过一场,大公主想来东宫看望,皇后怕她也染上,只派了宫人送药膳来,宫人带回消息,说苻琰病危,皇后与大公主更是伤心欲绝,在蓬莱殿内做了傩事,为苻琰祈福,免了宫妃早晨请安,日日忧心。

没有政务要忙,苻琰闲下来倒能将养伤情,他在西暖室内呆了半日,《水经》早修好了,先前看过大半,又因手头事务繁忙,就

搁置下来,眼下倒得空能继续观览,《水经》是他主持修订的,先代已有的水河著作记载不详细,大梁河海湖泊众多,这《水经》都登记在册,将来有助于水利建造。

至晌午,家令入内询问午食摆在何处。

苻琰道了句随意,心思还定在书上。

家令想一想,崔姣都能睡在太子的床上了,太子必也要与她共食,与其乱折腾,不如就顺着他在内室摆膳,也省的回头再被他冷眼以对。

家令便让女史们把食床搬进内室,膳食送到,家令再去请苻琰。

苻琰慵懒的问一声,“午食备在何处?”

家令笑道,“殿下可入内室就食。”

苻琰一冷脸,“谁准你摆食进去的?”

家令滞住,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不是该适意的进去用膳吗?与小娘子共进午食,还不高兴?

他要吩咐人去把茶床餐食都撤出来。

苻琰又道算了,沉着面容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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