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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智齿

周末两天,夏莓都和外婆待在一起。

似是为了让她从那些过往中脱离出来,心理医生也这么说,外婆还带她去郊区的泥洼里钓小龙虾。

夏莓嫌脏,蹲在草地里不肯下去,最后还是外婆她老人家自己钓了一盆的小龙虾。

虽然没亲身参与,但置身于田野中,被干净的风吹拂着,夏莓觉得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到周日晚上,她才收心准备做这次的周末作业。

做物理卷子时碰到难题,她拍了照片给程清焰发去,却迟迟没等到他回复。

夏莓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

这么早就睡了吗?

夏莓没再继续发,只是将剩下的试卷都做完,洗完澡出来程清焰依旧没回复。

居然睡这么早。

夏莓有点吃惊。

不过反正不会做的题也不多,等明天去学校了再问他也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外婆陪夏莓去学校。

路上夏莓劝她以后还是回去住,反正平时也有司机接送她,外婆虽然不舍得但也明白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行,留在这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最终还是答应了。

“夏振宁对你怎么样?”外婆问。

夏莓一顿。

换成以前,她一定认为夏振宁不好,但那次之后,夏振宁对她的确没得挑。

虽然过去的伤害依旧无法弥补,夏振宁和她之间的父女情永远都嵌下了沟壑,但夏莓只是,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她笑着点头:“还行吧。”

“真的?”

“嗯。”夏莓说,“而且我很喜欢我哥,他对我特别好。”

“那女的的儿子啊?”

“嗯。”

“小伙子确实看着不错。”顿了顿,外婆又咕哝道,“那女的看着也是会顾家会照顾人的,怎么就看上你爸?”

外婆和夏振宁之间的恩恩怨怨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消了。

夏莓听着只觉得有趣,笑道:“可能因为夏振宁挺帅的吧。”

外婆撇撇嘴,抬手摸了摸夏莓的头发:“也是,也就这点用处了,不然我外孙女也不能长这么漂亮。”

到校门口,夏莓还指了指头顶挂的横幅:“你看,这个就是我哥!”

“保送了啊?”

夏莓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嗯!”

“这么优秀啊,那你好好跟他学学。”

“我知道。”

夏莓跟外婆道别,走进教室,视线去看那个座位,程清焰还没来。

然而,直到早自习结束,程清焰也没回来。

夏莓这才觉得不对劲,下课后就给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她眉心蹙起,转而给夏振宁打电话。

“喂,莓莓,怎么了?”夏振宁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的疲惫,嗓子都哑了。

夏莓一顿:“你没事吧

?”

“没事,就是倒春寒,有点着凉。”夏振宁笑了下,尽管笑得很敷衍,“找爸爸什么事啊?”

“程清焰是生病了吗,我看他今天没来上学。”

夏振宁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你哥都保送了,还上什么学?”

“可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信息也没回我。”

“哦,是这样,他那大学临时来通知,说是要集训,他前天就连夜买了机票去北京了,封闭集训,不能带手机。”

夏莓皱眉:“集训?他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哦,那边的通知很突然,他让我跟你说一声,这不最近事情多,我给忘了。。”

到中午,期初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程清焰,一如既往遥遥领先的第一名。

夏莓听到布告栏旁几个女生称羡地讨论,说他都保送了怎么还要参加考试。

而夏莓第一次真正考进了前200名。

164名,再次成为全校进步幅度最大的人。

换作平时夏莓看到这个成绩肯定又要翘尾巴,但今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想着刚才夏振宁说的那些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程清焰怎么会什么都不跟她说,就去了北京?

她沉默着回到教室,拿出手机,头磕在桌沿,慢吞吞地点开[智齿]的聊天框。

[夏日草莓:哥。]

[夏日草莓:我考了第164名。]

[夏日草莓:你答应过我考进前200名就要给我奖励的哦。]

一如既往,没有回复。

整整一周,程清焰都没有回复。

当夏莓心中的不安腾起到顶点时,她又一次遇到了温媛媛。

温媛媛看上去已经没有半点学生气,头发枯黄,显得灰败又没有朝气。

她就站在学校附近,指尖夹了支烟,一看到夏莓就朝她快步过来,她笑得面目狰狞,憎恨又轻蔑,两种矛盾的情绪融在她眼中,她嗤声道:“夏莓,听说你差点儿被庞屏强|奸了?”

夏莓脚步一顿,手用力攥紧书包带子,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当时周围很多人。

听到她话中那个刺耳的字眼,下意识地都看过来。

所有视线,化作利刃,刺入夏莓的身体,割裂她的衣服。

黎枝语也在旁边,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她可半点都没发觉夏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夏莓的表情,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夏莓一定已经揍过去了,但此刻,她脸色煞白。

黎枝语根本来不及细想,只凭借本能地脱下书包用力朝温媛媛砸过去。

她以前从来没打过架。

此刻却疯了似的压在温媛媛身上胡乱挥拳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过了很久,夏莓才回过神,走上前拉起黎枝语,而后她弯下背,靠近温

媛媛,一手摁住她脑门,用力压着:“怎么,庞屏给你戴绿帽的事儿你也想宣扬一下?”

温媛媛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说:“庞屏死了。”

夏莓一愣,不知是想到什么,惊吓般倏的收回手。

后来,那件事还是被大家知道,开始在学校流传。

这样的事,总是能流传成各种各样的版本,添油加醋、变本加厉。

夏莓却没有心情去在乎这些。

她满脑子都是那天温媛媛说的话——庞屏死了。

不是被抓了。

而是死了。

怎么会?

后来渐渐的夏莓才发现,学校里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是黎枝语、陈以年和王鹏、张翔他们一个班一个班找过去,或是苦口婆心、或是威胁,不让他们再议论那件事。

又一个月过去,到了月考。

程清焰依旧没回来,没参与考试,林匀终于考回到理科第一名,而夏莓成绩停滞在原地,这回考了178名。

那次考试后,夏莓和陈以年一群人去吃了烧烤,喝了酒。

她喝得酩酊大醉,这回却没有耍酒疯闹笑话,只是撑着路边的树吐得肝胆欲裂,酸水一股股往上涌,喉咙被烧灼得生疼。

朋友将她送回家,她跌跌撞撞地进屋,夏振宁就坐在客厅沙发。

夏莓酒劲散了大半,勉强站稳,进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她仰头喝尽。

屋内灯很暗,很安静。

她站在厨房,夏振宁坐在客厅。

夏莓低着头,很突然地,一滴眼泪掉进杯口,“啪嗒”一声。

“爸,求你了。”她吸了吸鼻子,终于颓败地躬下身,掌根用力压着眼睛,“求你了,你告诉我,程清焰到底去哪里了。”

夏振宁回头看她,安静了许久,听着她强忍着的啜泣声,最后沉声道:“我和你卢阿姨分开了。”

他声音很平缓,透着安抚的意味,“所以,卢阿姨带着阿焰去北京了。”

夏莓眼眶通红地静静看着他:“那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嗯,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她轻声问:“那……他是不要我了吗?”

夏振宁起身,走到她旁边,轻声说:“莓莓,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有你喜欢的人,也有你讨厌的人,虽然青春时遇到的人总是能在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时间总是向前的,时间会覆盖住那些痕迹。”

夏振宁摸着她的头发。

这大概是夏莓记忆中,和夏振宁最温馨的一幕。

他说:“莓莓,你可以记住他,也可以忘记他,但你还是得往前走。”

但你还是得往前走。

无法逃避。

时间会推着你向前。

夏莓依旧每周会去看一次心理医生,直到又一年夏天,迎来了高三,夏莓结束了心

理疗程。

开学前(),她去了趟照相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洗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无人机拍下的两人在阳台上的照片。

一张是他们一起偷偷去上海看演唱会时拍下的戴着猫耳的照片。

她将两张照片夹在本子里,那个本子记录了她每一次考试的名次。

高三的期初考,她考了第70名。

而程清焰,成了一个传奇。

大家并没有细究他到底去了哪里,毕竟已经保送,不再出现在学校也是正常。

陈以年之前听夏莓说过他是去北京参加集训,夏莓的状态也很正常,只是再也没从她口中听到程清焰的名字。

直到某天体育课。

太阳很大,热烘烘的。

陈以年去超市买了沙冰,递给夏莓一杯。

两人坐在树荫下的台阶,陈以年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和程清焰分开了?”

夏莓一顿,低下头,过了许久,她点头:“嗯。”

“为什么?”

“他走了。”

“去哪了?”

“北京吧,他不要我了。”

“他跟你提的?”

夏莓摇头:“也不是,他只是不告而别,突然就消失了。”

陈以年皱眉:“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夏莓笑了笑,用吸管戳着沙冰,淡声道,“可能是因为发生了那些事吧,毕竟我差点就被那种垃圾祸害了,他就不想要我了。”

这话听得陈以年眉间皱得更紧,但他当即嗤笑出声:“你是脑子学傻了还是怎样,那种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什么都没发生,程清焰怎么可能会那么想。”

“那不然呢。”夏莓忽然收了笑,冷淡地看着陈以年,“他突然消失,再也没出现过,再也没联系我,还会是因为什么?”

陈以年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夏莓起身:“走吧。”

“莓莓。”陈以年叫住她,“之前唐青云问过我一个问题,她生了那样的病,我为什么还要喜欢她。”

“……”

“我当时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

“我相信程清焰也是这样。”陈以年看着她说,“你还记得去年世界末日预言那天吗?”

世界末日。

2012年12月21日。

周五,柯北天气预报说会有初雪。

“嗯。”

“那天凌晨你发了高烧昏迷,程清焰想送你去医院却打不到车,只能背着你朝医院跑,却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庞屏。”

陈以年嗓音平缓,诉说着一个夏莓完全不知情的故事,“他怕庞屏会伤害到你,所以抱着你任由他们打,背上都是棍子印和脚印,浑身是伤,抱着你,一下都没还手。”

他看着夏莓,沉声:“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喜欢你得多。”

夏莓却

() 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到后来是用跑的。

她冲进厕所,将自己关进隔间,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发抖一边忍不住想吐,吐得冷汗直冒,泪淌了满脸。

吐完了,她精疲力尽地蹲下来靠在门板上,等休息好了,又面色如常地回到教室。

*

高三很忙。

忙到她后来很少再想起程清焰。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刷题时碰到一道难题,怎么做都做不出,才会想起程清焰。

但她只是在题号前打个勾,等明天去问老师。

夏振宁说得没错。

她有时候会想起他,有时候又会忘记他,但不可避免地被时间一直推着往前走。

百日誓师结束后,教室黑板上开始用红色粉笔写下高考倒计时的天数。

一模、二模、三模。

夏莓后来的成绩一直固定在50名左右,她语文和英语拔尖,化学和生物也不错,只是物理和数学偶尔会失误。

但考北外问题不大。

她有时会看着桌角上的照片和字发呆。

照片是程清焰被保送后的采访照片,字是她自己写下的——北京,北外。

他们约定好的。

要一起去北京。

夏莓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但高三的日子,她是靠着曾经的约定坚持下来的。

每天五点起床,学习到夜里十二点睡觉。

她将那一头漂亮的头发扎起,偶尔盘起,因为过度用眼而假性近视,配了眼镜,每天两点一线,从学校到家,又从家到学校。

……

终于,2014年的六月到了。

高考来了。

考了什么内容她其实很快就忘记了,就连作文都不记得写了什么。

当大家尖叫着发泄着,将成摞的书洒下楼时,夏莓抱着一捧书,拿着矿泉水瓶,默默离开了学校。

她坐上公交车,头靠在车窗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高考结束。

夏天来了。

处在当下时,夏莓常觉得时间过得慢。

可等到过后,再回头去看,就会发觉,时间其实过得非常快。

光阴如梭。

毕业了。

距离她和程清焰第一次遇见也已经过了两年了。

程清焰。

这个名字夏莓已经好久好久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想了。

车在一个站牌前停下,夏莓下了车,环顾一圈发现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便拿出手机导航,跟着走。

大概走了十分钟,她停下脚步,抬起头——

柯北监狱管理局。

夏莓在外面站了很久,才慢慢走进去。

警察抬起头,问有什么需要。

夏莓缓缓眨了下眼,她听到自己问:“这里有叫程清焰的人吗?”

“编号不知道?”

“不知道,姓名是程清焰,18岁,哦,不对,19岁了,95年2月17号出生。”夏莓心脏跳得厉害,“可以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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