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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林妈妈您躺着,我去,我现在就去。”赵洺岐吓了一跳,忙按住林明秀,“您现在身子骨弱,要是再让您操心,我还是不是人了……”

这么说着时,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真是愧疚啊。先是对不起时兄弟那样的好人,现在又对不起林妈妈这个对他最好的人。连累的林妈妈重病之下都不得安生。

“……我这就去跟时兄弟道歉……您放心,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努力求得时兄弟的谅解……”

“是啊。”林樾也明显不想林明秀过去——

老太太这几日身体越发虚弱,即便时国安他们所在的病房也不远,老太太这还挂着水呢,一步一步挪过去的话,也得受不少罪。

“奶奶您别动了,您放心,赵伯伯什么样,您还不知道吗,他肯定能把事情办好的。”

不想林明秀却是不理他们,只艰难的撑着要坐起来,还抬手就要去够吊瓶。

林樾和赵洺岐都没招了,忙不迭阻拦:

“您别动,您别动,我们听您的,咱们这就过去……”

当下依旧是林樾蹲下来背起林明秀,赵洺岐则一边帮着拿吊瓶。

三个人随即往梁大成女儿的病房而去。

和林明秀住的是单人病房不同,小胖妞入住的是一般病房。里面除了小丫头外,还有两个老太太和一个摔断了腿的男人。

因为来得晚,小胖妞的病床恰好就在最外边。

赵洺岐一进来,就瞧见了正背对着外面和一个老太太说话的时国安,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愧疚:

“时兄弟……”

时国安本来正跟老太太交代着注意事项呢——

梁大成陪着田麦检查去了。小胖妞这儿又有老太太守着,梁大成就让时国安先回去。说是这里留他和大娘就足够了。

这也就是林明秀他们过来的及时,再晚一会儿,时国安可不就走了?

陡然听见赵洺岐的声音,时国安脸色依旧不好。可这么多人瞧着呢,也不好让人太难看。到底转过头来。

等瞧清楚和赵洺岐一起过来的林明秀和林樾,人顿时就僵住了。

事实上不止是他,同样傻在那里的还有林明秀。

之前在农场那里晕过去又醒来后,林明秀还当是她自己眼花了呢,才会恍恍惚惚之下,误把赵洺岐的朋友当成弟弟林牧城。

结果又一次见着才发现,这人长得和弟弟真是太像了。瞧着这张脸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瞧见了弟弟人到中年后的样子似的。

竟是含着泪直勾勾的瞧着时国安,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老太太本来正端了个搪瓷缸,想着给小胖妞冲点儿麦乳精呢,察觉到身后情形不对,也诧异的回身,看一个老太太正流着泪盯着自己儿子,顿时觉得不对,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把时国安护在身后,还偏头小声询问时国安:

“国安呢,这是咋了?她是谁啊?”

一股子不安更是油然而生——()

老太太的眼神,怎么看都想恨不得把她儿子抢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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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没事儿,您坐,”时国安也明显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林明秀。

忙扶着老太太坐下:“应该是人家找我有点儿事……”

听时国安叫“妈”,林明秀终于有了点儿反应,视线跟着转过来。

相较于瘦骨支离,再没有曾经明秀之色的林明秀,李慧茹在时宗义的呵护下,虽然脸上也有皱纹,却瞧着要比林明秀年轻的多。

瞧见李慧茹第一眼,林明秀就觉得有些眼熟,更甚者,还有些说不出的亲近。看时国安想要含混过去,林明秀上前一步,颤抖着嗓音,主动自我介绍:

“我姓,林,我叫,林明秀,我是为洺岐和林文礼而来,之前是他们……”

后面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哐当”一声,却是李慧茹手中的搪瓷缸“砰然”落地。

时国安也吓了一跳,忙扶住已经慌乱的挪开眼神的母亲:

“妈,你这是咋了?”

“我,我没事……”李慧茹这会儿已经是心乱如麻——

林明秀,面前的老太太竟然是,林明秀。

曾经走投无路那会儿,她真是太盼着这个大姑姐能回来给她主持公道了。

却是一直都没有等来。那会儿她心里不是不怨。只时间久了,那份怨也就渐渐没了,更是明白,那样的乱世之中,别说林明秀不在,就是回来了,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等改嫁给时宗义,老太太更是把一切都放下了,每日所求,不过身边人平平安安,偶尔想起林明秀这个人,老太太也只想她过得好。

根本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人生暮年,还能见到林明秀,还是这样形销骨立,病的不成人样的林明秀——

当年在省城时,林牧城英俊潇洒,林明秀明媚秀丽,林家这对姐弟的好相貌,不知让多少同龄年轻人为之倾倒。就是李慧茹,每每瞧见在一众女学生中难掩姝色、侃侃而谈的林明秀,也会羡慕不已,甚至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林明秀那样睿智自信的女孩子。

再看看现在的林明秀,这到底是承受了多少磨难,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老太太脸色惨白,时国安也担心不已。又瞧瞧同样愣在那里的林明秀,也是一种说不出的酸痛——

老太太话虽然没说完,时国安也能听出来,人是过来赔不是的。

就只是年龄这么大了,还瞧着病的挺重的,时国安不觉得自己能坦然受之。看母亲没事,忙又起身,主动扶住了林明秀另一只胳膊,温声道:

“老人家这是做啥呢?孩子犯的错,跟您有啥关系?您病成这个样子了,就好好养病,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被时国安扶住胳膊的那一瞬间,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林明秀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贪恋的瞧着时国安的眉眼:

“是我,是我,没教好孩子…

() …”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已经不气了,真的不气了,您赶紧回去躺着吧,要是您真因为这个加重了病情,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林明秀的眼神太过炽热,时国安越发不自在。

偏头冲着赵洺岐道:

“你是咋看顾的老人?咋这么不负责……”

正想着帮着把人扶回去,就听见走廊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院长正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过来:

“林老在这儿呢……林老,省医院过来接的人已经到了……”

却是省医院那边负责接林明秀的专车到了。

“林妈妈,咱们过去吧。”赵洺岐能感觉到,林明秀根本是在强撑着,扶着他的那只手冰凉不说,还一直都在哆嗦。

“您去吧,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时国安也嘱咐道。

林明秀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时国安,又看一眼始终垂着头呆呆坐在一边的时老太太,随即被林樾并赵洺岐和其他医护人员簇拥着往外边停着的救护车去了。

目送林明秀离开,时国安一回头,才惊见时老太太正坐在床边不停掉泪,顿时吓了一跳:

“妈,妈,你这是咋了?是哪儿不舒服吗,咋还哭上了?”

“国安,国安啊,”老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却是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囫囵了,“她是,林,林明秀,林明秀啊……”

“是啊,我听到了啊,”时国安明显依旧没有回过味来。

“林明秀啊,那是,你姑姑,你姑姑啊……”老人再也承受不住,又担心哭出来惊到病房里其他病人,忙用力捂住嘴,只肩膀不停耸动着。

时国安这才恍然想起,怪不得刚才他听到林明秀介绍她自己名字时有些耳熟,之前老太太可不是提过一嘴,生父林牧城有一个姐姐,就叫林明秀。只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再加上刚才那老太太一行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竟是没对上号。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啊……您当时不是说,人没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那会儿兵荒马乱的,哪有个准信儿?我也是听人说的……”老太太只觉胸口那儿一阵一阵的憋得难受,“她要是不说名字,我还真认不出来,可她这么一说是谁,仔细看,还是能瞧出几分当年的模样的……”

说着又开始哽咽:

“国安你说,她咋就瘦成了这样呢?”

还有林明秀瞧着儿子时的眼神,又是开心又是悲伤,那种绝望的情绪,让老太太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人撕扯一样:

“他家就姐弟俩,关系一直都好……”

想来当初知道林牧城没了,林明秀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老太太一时越发泪水潸然——

她是真不想儿子再和林家扯上关系,却又觉得林明秀可怜,尤其是在她含着泪一眨不眨的瞧着时国安那一刻……

“没事儿,没事儿,妈你别想那么多,她已经有家人了,旁边那个年轻人,就是她孙子……”时国安不停的拍

着老太太,“那个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有啥不能接受的?您要是不想认,咱就不认,咱不认……”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认……”老太太哽咽着道,“就是我这心里头吧,它堵成了一疙瘩,你说她是得了啥病啊,咋就那么瘦呢……”

“咱不想了,妈咱不想了啊……您要是想知道情况,我就问赵洺岐,您刚才不也看到了吗,赵洺岐就陪在她身边呢,指定知道咋回事……您别哭了,等赵洺岐一回来,我就过去问他,啊不对,我现在就可以去问医生……”

安慰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勉强止住眼泪。看老太太这个模样,时国安也不好再说回家的事了,索性陪在一边。正好梁大成和田麦也回来了,时国安就借故出来走走,去了医生那边。

“你和林明秀啥关系?”听说时国安要问林明秀的病情,医生明显很是警惕。

“我和她侄子是好朋友,这不是刚碰见了,才想着过来问一下……”

“是这样啊。”倒也不是医生反应过度,实在对于他们这样的小县城而言,即便林明秀退下来了,却依旧算是大人物。眼下想想,刚才陪着省医院的人去接林明秀时,他们确实是在跟眼前这个男子说话。便也就不再隐瞒。

“林老是胃癌,还是晚期的,这种病,还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一般存活期都不会很长,短则三五月,多则一年……”

胃癌,还是,晚期?!

时国安一下愣在了那里。虽然来之前就想到,林明秀应该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却依旧想不到,竟然是胃癌这样的绝症!

一时心里止不住也有些酸楚。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往回走。

回到病房,老太太正抱着已经醒来的小胖妞喂水。

“让我喂她,妈您歇会儿。”时国安体贴的上前,把小胖妞从老太太怀里接过来。

“歇啥歇,也累不着。”老太太情绪依旧很是低落,还有红着的眼圈,明显时国安离开这会儿,又掉泪了。

时国安一时就更不敢把林明秀的病情说给她听了——

别看老太太受了那么多苦,却依旧是个最柔软不过的人。要是知道林明秀已经来日无多,怕是还有得哭呢。

正想着说点儿开心事,也帮着老太太纾解纾解,不想门外却是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一个苍老而有些颤抖的女人声音:

“慧茹,李,慧茹?”

“哎……”时老太太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依旧是被赵洺岐和林樾一左一后扶着,去而复返的林明秀。

林明秀无疑也听到了老太太的回应,眼泪再次模糊了眼睛:

“慧茹,你真的是慧茹,对不对?!”

坐上救护车后,林明秀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怎么也忘不了时国安和他那位母亲——

不但时国安和弟弟林牧城长得极像,就是那老太太,怎么也瞧着有些面熟呢?就好像是她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要是单一个时国安或者老太

太,林明秀或者还不会多想,两个人站在一处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让林明秀觉得不对劲。

甚至躺在救护车上时,眼前也止不住老是晃动着那母子俩的身影。

眼瞧着前面就是市区了,林明秀忽然就让救护车掉头——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人眼熟了,那个老太太,分明像是弟媳李慧茹。

和李慧茹以为的,她和林明秀就上学时有过几面之缘不同,其实在两人刚结婚时,林明秀曾经接受任务悄悄潜回了省城。虽然因为担心做的事情会连累到弟弟和弟媳妇,林明秀从不曾出现在两人面前,却是不止一次偷偷过去瞧过弟弟和弟媳。

甚至还悄悄潜入家里,拿走了两人的一张合影,贴身携带。

这么多年了,林明秀想念亲人的时候,就会拿出照片来看一看,对李慧茹自然熟悉的很。

虽然现在的李慧茹老了,瘦了,林明秀一开始没有看出来,等走到半路,苦思冥想拨开时间长河留下的面纱,终于还是把人认了出来——

那个老太太,有八分可能,就是曾经的弟媳李慧茹。

既然确定了这个,那跟在李慧茹身边,口口声声叫着“妈”,又和弟弟林牧城长得就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时国安是谁,简直就呼之欲出了。

看着林明秀瞧着时老太太和时国安,泪水涟涟的样子,赵洺岐和林樾更懵了——

林明秀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一直都是优雅而又冷静知性的女性形象。不管出现在什么样的场合,遇到多大的事,这位老人永远都是脊背挺直,更是绝不会做出当众流泪这样失态的事。

结果仅有的几次失态落泪,竟然全都和时国安有关。

这会儿听林明秀管时国安的母亲叫什么“慧茹”,一时就更加如坠五里雾中——

没听林妈妈说过,她在这里还有其他熟人啊?

怎么竟然会认识时国安的母亲。

正打算给时国安使个眼色,让他配合一下——

老太太受不得刺激,不管她说什么,眼下最好是顺着来。

“扶我,过去。”林明秀定定的瞧着从听到她叫“慧茹”,就呆若木鸡般僵坐在那里的时老太太。

“啊?好。”赵洺岐和林樾终于回神,忙搀住林明秀往里走。

眼瞧着林明秀一步步越来越近,时老太太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林明秀快走几步,握住老太太的手,太过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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