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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得到阳城

俗话说得好,要致富,先修路。汉代不似秦朝那般执着,非要修宽敞的直道。几百年前,生猛的秦始皇逢山挖山,遇水架桥,修建的秦直道几乎是一条直线,创造了一个世间难以复制的奇迹。

秦驰道的路基也是用反复炒过的熟土,还加入了盐碱,夯筑得非常结实。这样修出来的秦直道宽敞平整、寸草不生,甚至可以并排好几架4架马车。

可以说是完全不计成本了……

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修驰道几乎是用人命填的,钱财和昔年六国的劳力像是流水一样填到了驰道里,让百姓苦不堪言。

修路搭桥方面,汉朝充分吸取了秦苛政而亡的教训,在驰道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官道。但不求宽度,能行车就好,不要求两侧一定要种树乘凉和减少飞扬的尘土,也不斥巨资一口气修完,而是每年在去岁的基础上修整、延长或拓宽,务必不耽误农耕和减少壮劳力的耗损。

燕绥也不是从无到有,用蛮力硬生生修出路来,主要还是整修以往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以加宽和整平为目的。先在拓宽的道路一侧铺上水泥,等水泥干透,再修另外一侧,免得往来的车辆无法通行。

天蒙蒙亮,阳城的力役喝完小米粥就在督工们的吆喝下走出了营地,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土篮子,有的则负责用马车、木箱运输砂砾、黏土、碎石子和石灰。

所谓力役,也叫更卒,汉代每个成年男子每年都得给县郡做上一个月工,除非家里有钱,便能用几百钱来代替。

然而百姓家里拮据,大多数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哪里拿得出钱来?

乡下的壮丁大都亲身上阵服役,也就城里服役的人少些,用钱抵工了事。

张铁就是更卒中的一员,他本来熟门熟路地扛着锄头跟着队伍走,都服了两年力役了,这活他算是摸清了:

县里最常干的就是秋收后把更卒召集在一起修路建桥,有时候还得开凿水井和盐井。只要不是到深入到几十米的地下凿井,这活虽然辛苦,也勉强干得下去,咬着牙熬一熬,一个月就结束了。

然而今年修路却换了一种法子,他看着一群人被叫过去,把细碎石子、灰色的砂浆、煮过的糯米浆混在一起,用大力搅拌着,不由纳罕:

这是在作甚,若是真想把路修得美观,用青石板和砖头不就行了?

他一头雾水地扛着锄头去拓宽官道了,要修的路早就用长长的绳子给框了起来,免得人闷头苦干时偏离了道路。

在他们铲平土地后,马车运输着碎石子紧随其后,七八个人负责将石子均匀地铺在路上。

再后头,十几个人把马车上一桶桶搅拌好的水泥浆抬下来,涂抹在地基上。最后头则是由壮汉们推着压路石,轮流把路给压平。

忙活了一上午,张铁回头一看,这路竟然比以往修得长了四五倍!少了反复夯实、敲打土路那步骤,改铺湿漉漉的石浆后也太省力了!

在日晒下,那被督工

们称为水泥的物逐渐变硬,竟看起来像铺好的砖头一样平整了。

督工大声吆喝着:“水泥刚铺好,千万不要上去踩!”

虽然好奇,壮汉们也只敢用手指头偷偷戳一下压好的水泥,还是有点软。为了防止落叶和鸟粪粘在尚未硬化的水泥路上,督工们还指挥着壮汉在上头铺上了一层稻草。

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他们能休息一个时辰。张铁经验足,知道更卒营里吃不饱,临行前特地在怀里揣了个硬邦邦的大豆饼,分量足,能够吃好几天。

谁料还没到晌午,远远地就传来了一阵肉香,让卖力的更卒们直咽口水。

“督工老爷们可真有福气。”

然而不论心里多羡慕,更卒们也只能远远看着,张铁心知等待他们的多半是麦饭和豆饭。他倒不奢求别的,只要能让自己吃个半饱,下午有力气干活就行。

若是活儿干不完,挨打还是小事,整个修路的更卒被饿上一整天都是常有的事儿。

谁料到了中午排队打饭的时,竟给了他满满一大碗的豆饭,上面盖了足足有半掌大小的咸肉。

竟然有肉!

张铁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好事轮到自己头上,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尝不到肉星儿味儿啊。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厨娘。

年纪不大的厨娘挥舞着这勺子,不耐烦道:“别发愣了,挡路了挡路了!”

张铁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口想说是不是打错了,但瞅了一眼旁边:大汉们碗里都有肉,此时正默不作声地把肉塞进嘴里,大口嚼着。

人群连个骚动都没有,显然所有人都想的是赶紧吃完,这样厨娘弄错了更卒和督头的饭也没事儿,吃都吃了,最多挨一顿打。

张铁愣了一下,也迅疾抓住肉塞到嘴里。

肉很大块,也很香。

几年没尝过肉味的张铁一边吃一边想:肉可真好吃啊,就是今天的厨娘和厨子们得倒霉了,少不得一顿好打。

他同情地看了厨娘一眼,谁料对方正嫌弃地对排队的人喊:“一会儿别直接上手抓,旁边就有小溪,难道不会洗洗手吗?”他们在范黄庄,食堂前面可是特地有大缸的水和脸盆,专门让人洗完手再吃饭。

手不净,人就容易生病。

厨娘没读过书,却牢牢把庄主说的“病从口入”给记住了,不但严于律己,还要求家人们都好好洗手。

一番话自然是被狼吞虎咽的大汉们当成了耳旁风,他们迫不及待地吃着饭,有的人嫌发的筷子吃得慢,直接上手抓。

木碗很大,是县衙里同一发的,上面还有些木刺,显然是急赶工出来的,但也比自己带的要好很多。张铁吃完了麦饭和肉,已经有了八分饱。怀里揣着的豆饼有一股乱糟糟的味道,他珍惜地摸了摸豆饼,明天挨饿的时候豆饼就派上用场了。

督工大声道:“以后这就是你们吃饭的碗了,自己好好收着!”

等着督工打骂发作的张铁一头雾水,他悄悄地

身旁的人:“这肉……就这么让俺们吃了?这么好的碗也送我们了?”

身旁的人也是一头雾水,显然不相信天上会有这么大的馅儿饼掉下来。

然而等下午干完活了,也没有人发作。张铁等人闷不做声地干完了一天的活计,回头一看,五六十号人已经把路给修了一里,这可比去岁快多了!

看同行的人,也都觉得没去年那么累。

他们踩着日落回城里的营地,回去后营地里人声鼎沸。白日里不敢大声说话的更卒们都聚在一起,张铁身边也有七八个同乡,小声激动地说:“你们中午吃什么?”

张铁一听这语气,诧异问:“莫非你们也有肉?”

同伴重重点头:“有肉!我们督工还让人烧了绿豆汤让人解暑,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更卒人多,他们七八个人被分到了四五个方向修路,这样盘起来,竟是人人有肉!张铁难以置信:“这是杀了两口猪吗?!”

燕绥的确是让人杀了猪,趁着傍晚营地做饭的时候她过来了一趟。

更卒们只见五六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衙役簇拥着一身着麻衣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看着年纪很轻,眉眼间的神采很亮,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

张铁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和街上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不同、和庄主家备受呵护的小儿子也不同,这年轻人长得也不够八尺,穿得也不是绫罗绸缎,但在人群里却硬生生有种把普通人比下去一大截的感觉。

那年轻人来到更卒营,先是看了他们住的屋子。见膀大腰圆的衙役没有驱赶人的意思,忍不住好奇的张铁就跟在了他们后头。

老实说,张铁不知道臭烘烘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营地的房间很小,一屋子十几个人挤在里面打地铺。一排排的木屋倒是不少,但不少里面堆着杂物。

“怎么连床榻都没有?”燕绥皱着眉问。

“回您的话,更卒就来做活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督工头陪笑道:“所以就准备了草席。”

草席现在还能抗,但到了冬季地上都是寒气,很容易让人生病。

燕绥看了一眼督工头,忽然回头,对张铁说:“你过来。”

“我?”张铁回头看了看,见那年轻人还是看着自己,不由诚惶诚恐地指了指鼻子。

“就是你,别怕,”燕绥温和道:“我有话问你。”

张铁踟蹰地走上前:“长官……”

督工头提醒:“是燕县丞。”

竟然是燕县丞!张铁心中的惶恐散去了大半,饶使住在县里最偏的村里,他也在进城的时候听说了,县丞是个大善人。

不但以工代赈收留了大量的流民,还慷慨拿出家传的秘药救死扶伤,百姓买退烧药和金疮药一点都不贵,救了好多性命!

张铁忙忙道:“县丞大人您尽管吩咐,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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