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穿过重重的白雾，车内一时静寂无声，斯诺目视看不清的前路，芒刺在背。

车灯照亮路标，前方距离林区五百米。

“我们走不出去，”塔莉忽然开口道：“往后余生都逃不出迷雾镇的梦魇，因为我们就像这里邪恶的镇民一样，用他人的牺牲来换取苟活。”

斯诺驾车平稳前行：“塔莉小姐，道德高尚是一件好事，但道德绑架别人就未必。温蒂，车门我已经锁死了，别再白费力气。”

从汽车开始行驶，温蒂就开始拍打玻璃扣车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绑架上车。

“你的妹妹年纪不大，已经知道善恶是非，她比你有勇气。”

嘶——

引擎一声长鸣，改造车停在小镇与林区的交接处。再往前，进入林区，绕开林中湖区域，他们就能彻底离开这场噩梦。

希望好像就在前方。

突然停下，塔莉不明所以：“怎么，你想通了？”

“提问，塔莉小姐。如果你是嗜杀成性的捕食者，你会容忍嘴边的肉长腿跑掉吗。”

塔莉耸肩：“会。我会在猎物们自以为逃脱的时候将他们一口吃掉。”

“哈，你和那家伙还真有夫妻相。你看，我们已经到林区入口了。”

前车窗浓雾一片，四周都是白，他们像是行走在巨大的招魂幡，根本没有一点绿色。可是车子已经开够了五百米，至少应该可以看见树的轮阔。

塔莉惊愕：“林区消失了？”这就意味着通往外界的道路不见了。

斯诺苦笑：“密林没有消失，只是彻底看不见了。再往前走，雾的浓度远超寻常。恐怕就算是信使，也无法全身而退。”

又给苏长夜料中了，那个迷雾邪神脑袋里的阴暗想法，似乎总逃不过苏长夜的眼睛。

不再心存侥幸，斯诺彻底信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凭苏长夜这一连串的料敌预判，按照他的计划走才是正解。

“好了，女士们，如你们所愿。”

后车盖打开，密密麻麻的枪弹映入眼帘。

“放下幻想，拿起武器。”

·

“鲛珠，九十九颗，人鱼的血泪。”道恩两手间悬挂一张珠网，轻轻罩在素白的新娘头纱上，压住飘逸的面料：“嗯，跟我想象的一样，很衬你。”

血色珠子晶莹剔透，珠帘后方，准新娘的容颜半隐半现。

苏长夜肤色苍白，即使目睹过此人手撕鬼怪，道恩依然愿意为美买单，这破碎又孤高的美，合该命令最铁石心肠的人献上恻隐之心。所以取来他人泣下的血泪，借着血色光华的投射，为这位美人染上点血气。

“胭脂水粉廉价，配不上你。世俗的珠宝无趣，也不该近你的身。”道恩单膝跪地，拿起苏长夜放在膝盖的手，在无名指套上一枚戒指：“摸摸看，喜欢吗？”

戒指的表面凹凸不平，诸多长条状凸起相互纠缠，苏长夜不久

前摸到过相似的饰品——迷雾神的雕像。

珠帘后方的容颜更添几分血气，这回不是血泪所衬。苏长夜木偶一样端坐着任由道恩摆弄，看似毫无生气，却在刚才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道恩手肘撑在苏长夜的大腿，支着下巴仰头，从下往上观察准新娘的脸。

啊，生气了。

抬起苏长夜的手，吻了一下无名指的戒指，道恩笑道：“你的那位神明，有送过你这么棒的礼物吗？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神明能感受到信仰之力，所以越虔诚的人，越容易得到神明的注视。”

“你如此虔诚，祂一定也在注视你。”

“那么，希望在你躺上我的温床时，祂能保佑你多撑一段时间。”

苏长夜笑了：“捏得住戒指，看来手指长好了。”

“哈哈，放心，我有数不尽的手指，你喜欢我也可以送你几根。”

“哦，对了，我在外面放了些小饰品，婚礼前你就不要乱跑了，万一磕着碰着，我可是会生气的。我留了老博格给你使唤，你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情。”

离开前，道恩轻挑地勾了勾珠帘，血珠子摇摆间清音流转。

“犹抱琵琶半遮面，大珠小珠落玉盘。东方人的美学，果然很有意思。”

房间重归寂静。

落日余晖穿过重重迷雾，仅剩的光辉苟延残喘，一点点残金洒落纯白新娘长裙，裙摆印绣的向日葵顿时栩栩如生。

床畔新娘面向巨大的落地窗，坐姿端正，双手整齐叠放大腿，红珠白纱大喜大悲，就像一尊美丽的玩偶。

雾中隐晦的目光正欣赏着，美丽“玩偶”噌地一下起身，一把扯掉头纱珠帘。

正适合西方女性体格的婚纱紧贴少年的曲线，越发显出胸腔的剧烈起伏。

苏长夜推开房门，刚踏出一步，立刻察觉不对劲。

裸、露的肌肤粘上蛛丝质感的东西，紧接着头顶上方风铃奏鸣。

铁器划过地面的噪音拖拉而至，老博格礼貌询问：“先生，请您吩咐。”

收回试探的手，苏长夜道：“我的衣服呢。”

“8个小时之后就是婚礼，您不需要换回自己的衣服，以后也用不上了。”

“那去准备水和食物，我吃不惯西方菜，就炖个鸡汤吧，鸡肉不许柴，鸡汤不能太肥也不能太清淡。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就砍下一只手谢罪吧。”

“……遵命。”

摔上房门，苏长夜坐回床畔，一边把玩刀片，一边等着老博格送上门。

“扣扣”

窗户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