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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个瞬间,万物寂静(),连风都停下。

第二个瞬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同时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吞天暴起发难,手似鹰爪,狠抓向乔逢雪。

第二件事,乔逢雪忽然往侧边倒下,一手撑地,另一手舞出软玉剑,仿佛一只翩翩白鹤,轻灵的动作中却蕴藏着无限杀机。

第三件事,乌金刀琅然出鞘,横在了吞天的颈前。

“……抓住他!”

“……鬼羽你敢!”

这时候,祭坛上的大人物们才如梦初醒,大喊出声。

但在冲突真正发生的地方,一切仍旧是寂静的。

商挽琴的刀抵住吞天的咽喉,吞天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指向乔逢雪,而乔逢雪正倒握软玉剑,剑刃将那两人一起围绕,而他本人的周身风雪肆虐,大有吞并整座山顶的气势。

弟子们也都愣住了,只能看向祭坛,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吞天的声音响起。

“乔逢雪,你别动。”吞天说着,笑了一声,“你动一动,我就立刻引出鬼羽体内的子蛊,让她生不如死。”

乔逢雪一言不发。

吞天又说:“现在,扔了武器,收起法术。”

商挽琴嘴唇动了动,但她看见吞天的目光,那是两点幽幽的火焰,提醒着她现在冲动也没有好结果。她于是沉默。

这时候,乔逢雪却轻轻笑了一声,好像看见了什么可笑的场面。接着,他手一扬,竟真的将软玉剑扔开,也收起法术。伴着“当啷”一声,他的佩剑即刻被人抢走,又有人冲上来将他擒住,还在腹部重重击打一拳。

青年闷哼一声,禁不住弓身,呛咳出鲜血。

但随即他抬起头,那目光仍旧沉静温柔,仿佛世间一切都是虚幻,他只看见了商挽琴一个人。

他说:“我没事,别怕。”

商挽琴仍旧不动,呼吸却变得短促。她开始觉得圣山太高、天气太冷,才叫人呼吸也呼吸不过来,鼻腔还酸涩得发痛,却又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但她的变化仍旧烙在了吞天眼中。

吞天忽然不笑了。他沉沉地盯着这个此生唯一的弟子,手指一点点收紧。

“鬼羽,你又在做什么?难道你要背叛?”他的声音竟还是那样轻柔,甚至更加轻柔,只多了一股幽邃的危险感。

商挽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已经重归平静,还能微笑。

“师父说笑了。我的命掌握在大人们手中,我哪里敢背叛啊。”商挽琴朗声道,声音清澈,穿透风和雪,在山顶祭坛上回荡。

“那你的刀在做什么?”吞天问。

“师父,我的刀只是在提出一项请求。”商挽琴回答,有些认真,但又有些散漫,“我想挑战师父。”

风凶猛地刮着。

像是生怕众人没听清,商挽琴抬起头,看着祭坛上方,一字一句道:“教主大人,我要挑战吞

() 天,生死不论。”

风吹起众人漆黑的长袍,甚至吹得他们脸上的面具也有些飘摇。片刻的沉寂后,教主咳了一声,说:“现在不是斗法的好时候,还是……”

“如果不让我挑战,我就不会交出骨牌。”商挽琴说。

教主一僵。

“哈……哈哈哈……”

吞天开始笑,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皮肤蹭在刀刃上,刮出了血痕,但他好似全不在意,只是笑。

“狼子野心终于露出来了?鬼羽,你想要杀我,你果然想要杀我?”

说着说着,他笑声陡然一停,声音转为阴森:“就为了乔逢雪?”

商挽琴凝视着他,说:“为了我自己。”

“好啊。”吞天说。

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抬起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艳丽精致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眉眼间却又夹杂了几l分忧郁。

他扔开面具,笑着,收手时摸了摸商挽琴的面颊。

“来吧。”

冲天的鬼气,陡然爆发。

*

暂且将时间提前一些。

在这个肃杀的夜晚之前,也就是新年的头三天,当商挽琴在坐忘谷中谨慎前进时,山顶祭坛也忙得热火朝天。

或说,杀得热火朝天。

兰因会的弟子们忙着杀人,鬼青就是其中之一。

九百九十九具人牲,要按特定的手法杀掉,还要精确地摆成一模一样的姿势、放在指定的位置,还限时第三天日落之前完成,这算得上是一个大工程。

当然啦,那些大人物一点不觉得,反正也不是他们动手。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鬼青这样的底下人就得跑断腿、杀软手。

鬼青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当他最后一次抬起手,想擦掉脸上的血迹,却发现皮肤早就被擦破;别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被雪风冻住。

这是第三天的中午,弟子们终于将人牲制作完毕,也摆放完毕。他们纷纷十指交叉、大拇指内扣,向着祭坛行礼,念着“杀生成圣,早悟兰因”。

教主对他们的成果还算满意,出来讲了一番话,大意是说这些人牲虽然出身卑贱,但实在幸运,竟然能被选中作为顶级祭祀的祭品,现在他们的肉身死亡了,但精神却进入了永恒的国度,成为了圣灵,而他们这些弟子还要再奔波劳碌一番,在凡间承担杀戮和享乐的双重磨砺……

之类之类的屁话。

鬼青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

等教主终于说完、终于离开,鬼青忍着没流露庆幸的一面。他刚抬起头,想离开这里,却被边上的小队长踹了一脚。

“赶紧去洗个澡,把面具戴上!”小队长又踹了他一脚,很不耐烦地骂道,“看你这磕碜模样,浑身是血,脏兮兮的。活儿都干不利索,想碍谁的眼啊?要是教主责怪下来,你烂命担得起?你……”

其实小队长只是心情不好,顺手拿他发泄而已。鬼青很明白这一点。小队长和另外几l支小队比赛,看哪个队伍做的人牲又快又好,但他们小队垫底了,小队长就迁怒于鬼青。

鬼青一句话不反驳,唯唯诺诺地应下,直到小队长终于开恩骂一句“滚”,他才收起刀,飞快地跑开了。

从山顶到弟子苑建有传送法阵,但传送法阵在一百级台阶以下的平台位置,他得先跑下台阶,正好要穿过新做好的人牲。

鬼青闷头往前跑,尽量不去看那些尸体,但他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天气太冷,尸体都冻得发白,透出一种虚幻感,仿佛它们不是真正的尸体,而是人偶之类的。

鬼青收回目光,只盯着脚下台阶。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但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杀猪的场面。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村子也曾热闹过,过年的时候寒冷又快活,几l个壮汉扛出养了一整年的大肥猪,将杀猪刀插/进去放血,猪挣扎、哀嚎,而周围的村民都用期待而垂涎的目光盯着猪。

记忆中,猪会扑腾很久再真正死去。他总是躲在姐姐背后,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心里很恐惧,但晚上吃猪肉的时候又只记得香甜。

现在他不会再因为杀猪而恐惧。他甚至不会因为杀人而恐惧。哪怕他记得,某个被他杀掉的人曾经帮助他,就是那天在冰面,他看鬼羽钓鱼,被吞天击飞而身受重伤,挣扎着爬起来,有一个背石头的大娘看不下去,过来扶了他一把,又帮他取水、服药。

而他所做的,只是在杀死大娘的时候,让刀更快、更利,不要让她像猪一样哀嚎太久。

这些人牲和记忆中被杀掉、被吃掉的猪。

甚至他自己和猪。

人和猪……到底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鬼青想。

他回到房间,烧水洗澡,换身衣服,努力吃了一顿饭,拿上面具。他本来都推开了门,忽然又折返回去,从枕头下拿出一片叶子。这是一片干枯的柰子树叶。每年,鬼青都会摘一片柰子树叶压在枕头下,下一年再换新的。别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小怪癖,从来没人在意。

鬼青将那片树叶放进怀里,这才真正离开。

他回到山顶祭坛,发现大部分弟子已经在位置上站好,一个个腰背笔直,好像这样就能让大人物们注意到自己一些。鬼青还看见了小队长,那个人不仅挺腰直背,还把头扬得高高的,像一只急不可耐又无法打鸣的公鸡。

鬼青盯了一眼小队长的脖子,心想:看上去很显眼,刀一抹就没了。

随即他低下头,静悄悄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将存在感压低到极致。唯一值得忧虑的是,他站得离吞天不远,万一那位大人发疯,突然要把他拎出来做什么,可怎么办?

鬼青暗中担忧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位大人只是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过了一会儿还莫名其妙大发雷霆,站起来踹翻了椅子,差点和另一位护法打起来。

祭坛暂时迎来了一片小小的混

乱,弟子们也趁机低声交流起来,讨论可能发生了什么。()

有人拉他,问:“鬼青,你熟悉吞天大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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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青只闷声说:“不敢揣测。”

但他心里想,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因为鬼羽。吞天之前分出一道分/身,附着在追龙铃上面,一路跟着鬼羽进去了,说是什么要看看热闹,但鬼青觉得,那个男人说不定是在担心鬼羽,想偷偷护着她,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不就是吗?金陵城那一回,吞天突然出现,鬼青一开始也很懵,以为这位大人只是心血来潮,过来吓吓鬼羽,后来他才回过神来,那个男人或许只是找个借口,去看看鬼羽是否安全,说不定还有几l分心思,是想看看鬼羽有没有动了真心。

那个男人有种莫名的别扭,他一方面觉得,鬼羽当然应该尽力完成任务、勾引乔逢雪动心,另一方面,他又在暗中担心鬼羽会动了别的心思。虽然他从没说出口,但鬼青以“护卫李恒”的身份跟着他,看见他的目光是如何落在鬼羽身上,看见他如何心口不一,看见他如何坐在窗边,为了鬼羽折一朵花,折了一天一夜,却全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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