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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童海霖摆手说:“放心放心!我酒量好得很呢。”

说完又是一盏下肚。

他虽还在嘴硬自己酒量不错,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经不怎么清晰了。

“……你,你可知我为何之前接到公事,能避就避,现在,现在却偏偏上赶着?”他端着酒杯,坐到江玉珣身边神秘兮兮地问。

江玉珣不由好奇了起来:“为什么呀?”

童海霖长叹一口气说:“哎……陛下登基以后就四处征讨,大周国境一日日扩大,但是除此之外,一切好像又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江玉珣轻轻地点了点头。

喝了酒的童海霖,说话也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当时除了武将外,其他官.员都自认闲人。”

说完,他又猛灌了一杯酒。

沉默许久后,忽然说了句“多亏了你啊!”便闭上了嘴。

江玉珣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酒盏。

南巡之前,整个大周都以战为先。

在此情形下,童海霖这样的官.员的确没什么用武之地。

少司卜商忧知道,大周定会在应长川驾崩后“人亡政息”。

历过前朝的官员们心中自然更会产生疑惑——这样的家国究竟能够维系多久?

直到南巡,亲眼见到天子真的有意休养生息后。

他们终于逐渐对大周的未来燃起了希望。

至少童海霖再也不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船舱内的烛火映在了那双略显苍老、浑浊棕眸中,照亮了他鬓间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

但童海霖却目光灼灼,与青年没什么两样。

“喝!”上头了的童海霖忽然举起酒杯,看着笑着说道,“别看我现在如此,当年我也是和江大人你一样年轻过的!”

语毕,重重地朝江玉珣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回江玉珣也随他一道干了一杯,并同童海霖勾肩搭背起来:“往后再酿出好酒,我定第一时间送到你这里来。”

听这语气,完全是把大了他两轮还要多的童海霖当做同辈相处了。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喝多了的童海霖不但不和他计较,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并再邀江玉珣一道举杯。

“下次南巡时你可一定要跟着陛下一起来,届时桃延郡定将变成你认不出的样子!”

江玉珣随之将杯中酒盏一饮而尽,随他一起笑了起来:“定然。”

话音落下后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

“等怡河修好,桃延郡的新粮就能顺着水道直接运到昭都,”他不由笑了起来,并轻轻说,“到那个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桃延,知道童大人。”

江玉珣的语气无比坚定。

他仿佛已能看到那日的到来。

() “哈哈哈那我可得愈发勤勉了!”

-

楼船顺着辰江向北而去。

此时东南三郡与兰泽发生的事,也早已传遍昭都。

传到了百姓与司卜、巫觋的耳朵里。

同天中午,聆天台。

“……江玉珣简直是光明正大踩在了我们头上!”一身褐色法衣的巫觋咬牙道,“今日他能损毁神堂,使之变成什么学堂!明天他就有胆来聆天台,把这里一道拆了!”

皇帝南巡做了什么他们才不关心。

他们只知道江玉珣带人改造神堂,还让那群脏兮兮的小孩坐到了里面去!

另一名年轻一些的巫觋同样脸色铁青:“江玉珣狂妄至此。我看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恐怕全天下人都要以为我们可任人欺辱。”

“呵,现在已经是了。”

怡河的事情过去后,昭都百姓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敬畏聆天台。

更别说商忧有意低调,刻意减少活动。

语毕,年轻的巫觋不由转身向同伴看去:“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司卜,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司卜?”起先说话的人不由冷笑一声,无比嘲讽地对同伴说,“找他能有什么用处?依我看,商忧他自己便是一个软柿子,若不是他百般退让,江玉珣的气焰或许还没有这么嚣张!”

说话的这名巫觋上了年纪,经历过聆天台从前辉煌的他,早因为现状而感到不满、憋屈,并且对商忧的能力与决策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太了解大司卜了。

——大司卜绝对不是会饮鸩谢罪的人,这摆明了是商忧为了安抚朝廷一手安排出的!

“……那您的意思是?”

年老的巫觋披上狐裘缓缓走出神堂,拄着拐杖一步步向着山崖边走去。

几日前,月鞘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今雪还未停。

从此处望去只可看见白茫茫一片,缥缈至极。

那巫觋笑了一下,方才压低了声音道:“皇帝虽然把玄印监拨给了江玉珣,但或许是太平惯了。他早先休沐离开行宫时,身边已经不再带人。”

末了,无比嘲讽地补充了一句:“真是张狂!”

另一名巫觋被他吓了一跳:“你早就查过江玉珣?”

……不,应该说他早就对江玉珣起了杀心。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拢了拢法衣外的狐裘说:“商忧自己想当软柿子,我们可不能陪他一起。像江玉珣这样的人,还是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他之所以忍到现在,就是要以太平、安稳麻痹对方,继而找到最合适的动手时机。

飞鸟落在树上。

引得积雪簌簌飘落。

巫觋皱眉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终于离开了此处。

雪地上只留两行脚印,与轻飘飘的一句话:“既绝后患,也要告慰大司卜的在天之灵……”

说完那名巫

觋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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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回程时楼船一路不停。

众人休息的时间也在无形中变多了不少。

天刚黑船上就熄了灯火,众人也早早进入梦乡。

然而这一晚江玉珣睡了没多久,便被冻了醒来。

“嚏……”他闷在被子里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此刻楼船上一片寂静,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也变得尤其刺耳。

原来是下雨了啊。

江玉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往被窝里转了钻。

白天辰江之上还艳阳高照,没想到了夜里却忽然大雨倾盆。

在医疗条件差的古代,伤风感冒都能取人性命,绝对不可以轻视。

纠结一番后,江玉珣终于借着窗外震耳的雨声站了起来,披上外袍缓步走向舱门。

谁知小心推开门后,准备麻烦内侍官给自己再取一床被子的江玉珣便立刻傻了眼——奇怪,人都跑哪里去了?

之前桑公公不都会带着人守在这里吗?

……难不成楼船上又改了规矩?

江玉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冻得不行的他只得自力更生。

他借着月光,尝试推开了隔壁舱门。

这间小舱是储物用的,面积并不大,除了两扇木柜外什么也没有。

江玉珣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扇柜子。

可是还没等他看清里面有什么,一阵烛光便从他的背后照了过来。

江玉珣身体一抖,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转身朝后看去。

“陛下?”

不是吧,辰江上的雨声这么大,应长川竟然还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爱卿在找什么?”应长川蹙眉看向江玉珣背后那扇摆满了笔墨的木柜。

江玉珣如实交代:“回禀陛下,臣在找被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江玉珣立刻低头向后退了一步,从袖子里摸出丝帕擦起了鼻子:“陛下还是离臣远一点吧,当心也惹上风寒。”

“无妨。”

说话间,应长川已转身回到舱内。

江玉珣忍不住向前瞄了一眼。

见应长川没有阻止自己的行为,他再次转过身去,准备在另一扇柜里寻找被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应长川忽然淡淡道:“过来吧。”

江玉珣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过去做什么?

江玉珣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趁着应长川背身的机会擦了擦鼻子,末了才随他一起走回舱内。

隔间的门没有关,应长川缓步走到了内间的一扇柜前。

他的声音伴着雨声一道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锦被在这里。”

原来这层的被子都放在内舱!

怪不得外面什么也

() 没有。

都到了这个时候,江玉珣自然不会和皇帝客气。

但是动手之前,身为臣子的他还是要按规矩来。

江玉珣立刻正经起来:“请问陛下,臣可以在这里取一床被子吗?”

同时小心抬眸,无比渴望地看向应长川。

天子唇边随之漾出几分笑意:“自然可以。”

同时极为大方地让出了柜子前的位置。

应长川你人还怪好的!

江玉珣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刚才离开被窝的江玉珣虽然披上了外袍,但仍赤着脚。

不多时船上的寒意便顺着脚底传了上来。

话音落下,他便不再同皇帝继续客气,直接将手探到了最上面那一床被子上。

淡淡的龙涎香,随之传到江玉珣的鼻尖。

那床被子放得有些高,江玉珣忍不住踮起了脚尖。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向被子的那一刹那,站在一旁的应长川忽然抬手。

柔软的长发于猝不及防间自天子腕上蹭了过去。

淡淡的酥麻感忽从此处散开。

顿了一息,应长川再次抬高手臂。

两人的身体在这一瞬贴近,江玉珣手指不由一僵,还未缓过神来那被子已经被应长川稳稳地放在了他手中。

“拿好。”

“是,是陛下。”

来不及多想方才的事,冻到半死的江玉珣连忙抱稳手里的东西转身向皇帝谢恩。

……

木质的隔门缓缓阖上。

江玉珣原以为自己要数一会羊才能睡着。

可是盖上两层被子的他,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地进入梦乡。

在龙涎香的环抱下,江玉珣这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天亮。

“嘎吱——”

桑公公小心推开了舱门,蹑手蹑脚地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他本想和往常一样站在外间,先静候一阵子观察天子此时有没有醒来。

不料刚一推开门便看到……

外舱角落的木榻上歪歪扭扭地堆放着两床锦被,江大人和往常一样抱着一只枕头睡在此处。

“嘶……”

浪花打向楼船,船舱随之轻晃了一下。

桑公公差点没站稳,连人带着盆摔倒在地。

热水打湿了他的衣袖,可此刻桑公公却完全无暇顾及这一点。

这被子看上去怎么有些眼熟呢?

桑公公忍不住瞪大眼前向前一步,站在榻边弯下腰细细地朝江玉珣身上的被子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耳边竟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内舱的舱门被人缓缓推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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