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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说书3·欺骗与真实

众人简直惊骇于那个可能。

“此山本无名,山上不知何时建过一座寺庙,早已空置。”

“而今,这山门口的石阶处,却来了一位身影曼妙的女子。”

“裴烟儿抬头打量这座萧条古朴却不破败的庙宇,山门上没有挂匾额也没有刻字,不知道这寺庙叫什么名。”

躲在角落的花主人嘟囔:“怎么不直接起个名叫无名山,无名寺。”

这话要是让陆炤听到,他肯定很想回,不敢啊,宫九活得好好的,陆小凤也还没遇到沙曼,无名岛的“吴明”可还在呢吧。

“她有些怀疑,这地方真的还有人住吗?”

“裴烟儿穿过山门,推开门扉进入寺庙中,一路上不见任何人影,直走到莲池处,才突然看见一道身影。”

“那和尚身着月白色僧衣,面若冠玉,垂眸敛目,无悲无喜,端坐于莲池边,眉心一点朱,仿若观音降世不染尘埃,圣洁如自云端之人。”

“听见有人来的响动,那和尚只缓缓抬眸,一双星目如点漆,眼中不见任何情绪波动,无惊无喜,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貌美女子仿佛毫不在意,轻飘飘一眼瞥过,如羽长睫又落了下去,好似池中莲荷之美,远盛世间一切。”

书生展颜,抚扇赞道:“好一位高洁大师,不动如山,静心空门。”

“裴烟儿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无视!”

“她有些不满,又十分意动,这和尚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让人多么想,将他自那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沦陷到红尘苦海里挣扎。”*

屏风后的女子们终于知道,今日这些屏风的妙用何在,她们藏在这里头,再是面红耳赤的,也不怕对上旁人戏谑的目光。

“她眼中藏着恶意打量那隔莲池而坐的出尘大师,心下思索起,那张脱俗面目若是染上七情六欲,沾上五毒八苦,该是怎样一副可笑嘴脸。”

书生冷哼:“毒妇!

“裴烟儿巧笑嫣然(),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见过这位大师,敢问大师名姓?’”

“那和尚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不言不语,俯身自池中捞起一支菡萏,便回身往后堂里去,就好像这里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裴烟儿简直不敢相信,她气得恨不能挖去那和尚‘没用’的眼睛,她这么大一位美人立在这儿,那臭和尚竟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这下可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那和尚一番。等她得到这和尚的心,就把那颗心丢到地上□□践踏。”

书生愤而起身,怒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而后便被其他看官的哄笑赶出了茶馆。

有人笑话他:“迂腐。觉着不堪,那便非礼勿听啊!”

“接下来的时日里,裴烟儿便缠上那和尚了。装痴卖乖无用,装惨卖可怜无用,扮做个贤惠娘子为他洗手作羹汤也无用。天知道她端着莲子羹找遍寺庙,才在后山林中找到那个不识趣的和尚。”

“和尚端坐在枝干上,吃完手里的果子,轻盈飘然落地,将果核摁进地里。”

“裴烟儿这辈子第一次见识到,世上居然有人不食人间烟火到这般地步,只吃果子,她便戏谑道:‘大师不会还不饮寻常井水,只饮枝头露水吧!’”

众人也是为那缥缈云端的和尚而心折。

“那和尚脚步一顿,仍然不作回应,缓步离去。”

“秋末一场寒风凄雨后,山林萧瑟。裴烟儿照往日一般,又去满寺庙找寻那和尚的踪迹。”

“那和尚今日竟在山门处,还正与一位清丽佳人言谈,他面上竟浮现和缓的淡笑,接过一只赤狐揽在怀中。”

“裴烟儿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只觉得这一幕实在碍眼得很。”

“哎,”青衣女子小声叹道,“她动情了吧,还不自知的模样。”

“和尚与那佳人作别,回身路过裴烟儿,往后山林去。”

“裴烟儿满心不可置信,这和尚明明能与他人好好说话,却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裴烟儿仍不信邪,追上他,见他在林中放生了那只赤红小狐,就想追问他方才与那佳人说了什么。”

“和尚依旧不理会她,目中无红尘俗世,不见七情六欲,嘴角含一丝悲悯,只轻声自语:‘众生皆苦,普渡、普渡。’”

“裴烟儿想扑过去抱住他,却被躲了个空,撅起嘴,埋怨嗔道:‘我不也是众生,你怎么不来渡我?’”

“和尚终于给了她一记回眸,只道:‘何苦。’便再不理她,兀自离去。”

·

“裴烟儿受不住那双冷漠的眼,受不住这样长久的冷漠以待。她转身就走。”

魁梧老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俩一个和尚,一个姑娘,到底不合适呢。”

赵兄遗憾叹道:“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呢?”

魁梧老兄惊讶看他:“大师可是高洁大士啊,难道不该坚守戒条吗?”

赵兄支

() 支吾吾。

“酒桌上,

裴烟儿媚眼如丝,

目光迷离,烟眉蹙起,捧心轻泣,美人落泪的姿仪勾魂夺魄,叫人恨不得挖出自己一颗赤心来哄她展颜。”

“她的裙下跪着不止一个男子,有的书生模样,有的侠士模样,都心甘情愿匍匐在她脚边,叫她气起来一蹬腿时能准确无误踹到哪个人的心口,那被踹中的人反而还会欢天喜地将那只裹在绣鞋中娇嫩的脚捧在怀中,虔诚亲吻其上。”

窗外偷偷摸摸扒着墙偷听的书生暗骂:“成何体统!”

众人亦是惊恐于妖女魅惑人心的可怖手段,竟然能叫人丧失理智与尊严,甘愿作她脚边一条忠心的狗。

“裴烟儿根本不把这些手到擒来的货色放在心上,纤长的指勾起白瓷酒壶倾倒,一道酒液落入仰面的她口中,沾染在唇瓣上,显得红唇愈发娇艳,动人心魄。”

“她好像已经醉了,又好像根本没醉,脑海里那道白衣身影挥之不去。”

魁梧老兄有些动容:“她这样,嘴上念着要磋磨大师,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念着想着大师,有点、有点……”

“有点痛心啊。”赵兄接道,学着书生模样拽了句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把酒壶往地上一摔,愤恨道:‘他凭什么不肯为我动情倾心,天底下有哪个男人竟是我裴烟儿得不到的!’”

“她不甘,她不甘!”

“恶向胆边生,抛下那些无用的东西,她身法轻盈迅捷,回到山上。”

她又要做什么?

众人暗自猜测起来,却无人大声说什么了,都竖起耳朵等着后文。

“此时天色已暗,初冬的第一场雪颤颤巍巍飘落在白衣和尚肩头,与之白衣融为一色。”

“和尚推门而入,落座蒲团之上,低眉敛目,手持白檀金莲佛珠,轻声念持。”

“燃烧的香烛火焰晃荡,一袭红绸落于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一面大鼓之上。”

“鼓声‘咚’作响,好似敲击在人心头。”

“咚”一声闷响,也敲在众听客心头,敲得众人心脏怦怦跳。

“一道曼妙倩影随着鼓声舞在鼓上,红绸纷飞,舞姿翩翩,妩媚妖娆,仿佛有股奇异的魔魅之力吸引人的视线,勾魂夺魄,动人心弦。”

“她越舞越轻盈,鼓点越击越快,令人的心越跳越急——满目纷飞的红绸中,烛火透过来的暧昧红光照满此间,映照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也映照在迷离的眼眸中。”

“她的红绸层层落在和尚身上,挂在头上脸上,将直面魅功已然动弹不得的人包缠得再不见往日出尘脱俗之态。”

“自和尚背后伸出一双玉臂缠上他的脖颈,臂上一点守宫砂,艳红若血,耳后言语呼气轻柔吹拂。”

“他听见那魅惑众生的妖女道:‘守什么清规戒律,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好吗?’”

许多看官尤其屏风后的女子们早已羞得将耳朵掩上,可又抓心挠肝的想再接下去听,于是偷偷掀开

一条缝隙,或是偷偷张开指间的一点空当,叫斗篷生的声音能传入耳中。

除了这些自欺欺人的看官,也有真的完全听不见的。

杏衣客与牢牢替他捂住双耳的紫衣友人大眼瞪小眼。

杏衣客试图拉下挡在耳朵上的手,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那双手还捂得更紧了。

杏衣客气鼓鼓抱怨:“我又不是不知事的孩童了,你不还肯带我去歌楼吗?”

紫衣客心道,那只吃喝玩乐、听听曲儿的飞仙坊可比这个正经多了。

“屋外的风雪声愈发大了。”

“餍足的妖女懒洋洋捏住和尚的下巴迫使他与之对视,突然顿住。”

“那双清冷明眸里终究不曾印入她的身影。”

“那道万物不入心的凉薄眼神瞬间击溃了她。”

“她奔入风雪中,杀意纵横,却迟迟未下死手。谁能想到,她,一届偷心骗情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妖女,竟然有朝一日沦落到这般地步,居然只能靠欲而非情攻陷一个人,甚至最后还失败了!”

“魅惑的舞姿慢了下来,雪在她身上缓缓积起。”

“感受到体内运转滞涩的功法,她失魂落魄,凄然喃喃道,我拿他没办法了。”

“她突然感到意兴阑珊,神色恍惚地转身走向下山的石阶。”

“什么什么?”有人实在憋不住了。

“他们两个是不是、那个啥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大师终究是破戒了!妖女竟恐怖如斯!”

也有人觉得大师倘若不是被魅功所制,动弹不得,他必然从始至终坐怀不乱,清清白白到最后。

怎么能对大师有多指责呢?

大师纵然被迫破戒,依旧显得端方正直,其本心中必然还坚守戒律,不曾动摇。

青衣女子却留意到,那裴烟儿的功法完了。

这时,斗篷生又继续讲道:

“冬去春来。这座不知名的寺庙,山门口又来人了。”

什么?后头还有?

本来放松下来的众人又打起精神,疑惑后面还能有什么内容。

“女子站在石阶上,看着山门口扫地的光头和尚。”

“这光头和尚一身灰麻僧衣,清秀端正的五官在她看来也就是平平无奇,正用笤帚一下一下认真扫笼地上的枯枝落叶,灰尘扬起也不躲不避。”

“和尚看见有人来,虽顾及男女之分不曾上前来迎接,却也是亲和笑语:‘贫僧法号无虑。施主前来,可有何贵干?若是需讲道布施、上香祈福,贫僧这两日已打理清扫各殿,敢问施主可还带了家人来?’”

“咦?”陆小凤碰碰花满楼,“你发现哪里不一样没有?”

花满楼蹙着眉,神情严肃,若有所思点点头。

两个和尚不一样的地方可太多了。

一个不凡,一个普通;一个洁净不染灰尘,一个专心致志打理寺庙,毫不在意那些洒扫粗活是否有损

自身形象;一个好似冷漠到无情,

一个听起来平和亲近……

“女子神色恍惚得打量那座寺庙,

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了吗?’”

“和尚脸上浮现无奈而歉疚的神情,道:‘施主可是来寻小僧的师兄?无忧师兄已不在此地。’”

“‘无忧?还以为他该叫个什么无心无意、无色无相,’女子道,‘他是不是佛门中那个莲心不染的绝尘佛子无忧?’”

“和尚有些无奈回她道:‘没有这个说法,那不过是江湖中的诨号罢了。’”

“江湖中的诨号。”花满楼轻声重复。

陆小凤道:“你想到了什么?”

花满楼抿抿嘴,道:“倘若这无忧也是暗指何人,那么而今江湖中,与他最为相似的人就是——”

“七绝妙僧,”陆小凤也正色起来,“无花。”

“见女子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和尚于心不忍,拨捻白菩提根佛珠,叹一声‘阿弥陀佛’,给她讲起经学佛道,劝她勘破情关,勿求执念。”

“女子看着眼前这无趣的光头和尚,觉着这无虑比起无忧好像差远了,怎么听闻,佛门下一代掌门预定之人竟不是那无忧呢?”

“见这和尚念经唠叨还要许久,女子悻悻然返下山去。”

众人这时才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冷汗涔涔。

那、那看似纯洁无瑕的无忧大师好似很不对劲啊!

怎么回事?

无虑大师好像知道些什么,这一切的背后可是有什么隐情?

斗篷生你要不再详细说说?

别走啊——

无视下面一众哀嚎挽留之声,陆炤将杯盏中最后些许枸杞果子水一饮而尽,再用手扇扇自己发烫得不行的脸,往后间里去。

大庭广众之下,差点拉灯开车,也太刺激了点!

赶紧扯呼。

.

张掌柜在里间再次引见陆炤与点单的金主老板。

张掌柜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歌楼飞仙坊的东家,这位就是斗篷生陆炤,您二位此前也有过相见,这次就是再次谈谈。”

飞仙坊?陆小凤曾提过这座水上歌楼名声在外,楼中姑娘待遇都还可以,不怎么受到欺负。

张掌柜把她与歌楼东家商议过的条陈摆出来。

歌楼愿意教导陆炤家的盲女们唱曲与器乐,甚至可提供签约挂靠服务。

陆炤有些不放心这种娱乐场所的风气,虽然东家不错,可万一碰上来头不小的难缠客人怎么办?

张掌柜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人家背后有武林大靠山,在朝廷一方也颇有几分脸面。等闲一般寻常人等不敢轻易招惹,即使来头大的客人,那也得给他们靠山一个面子。”

陆炤恍然大悟,想起张掌柜曾经提到过,江湖茶馆新开,小家小业,还未请得靠山。

突然感觉江湖茶馆好危险,万一因茶馆里的江湖人挑事,把这里头打砸了……张掌柜怕不是得晕过去。

但陆炤对姑娘们的未来工作踏实安心了,拍拍胸脯保证道:“行!那老板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可是要额外再点个什么样的单子?”

“其实今天你这段,以最出尘不染的观音面佛子外表,反衬其实际虚伪真面目,以最不可思议的巨大反差达到警示人心的意图,这个确实不错,”歌楼东家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我还是希望,再点一个单,要能引起单纯姑娘们对爱情陷阱的警觉。”他闺女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家,哪接触得到什么高大上的佛子妖女啊。

陆炤自信满满:“好说,好说。您放心,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再合理不过的。安排,我尽快、尽快给您安排上!”

“下午就给您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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