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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20(“师兄,你什么时候解开禁...)

缇婴看到自己枯竭灵池中,开始渗出流水,开始留住那些飞散缥缈的灵气……

水光越来越亮,水流越来越多。

她体内的修复,仍在继续。

缇婴登时凛然。

她脱口而出:“这不是‘涤灵阵’。”

她握住江雪禾的手,呆呆地仰望他:“师兄,这是‘涤灵精忠阵’。

“这才是你想瞒我、真正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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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灵精忠阵,只比涤灵阵多了两个字,但是涤灵阵是可用的护主阵,涤灵精忠阵,则是一个邪阵。

这又是一个被道门禁用的禁阵。

因为,涤灵精忠阵,不只将阵主的所有旧伤修复,还会提前征用日后的所有伤势。

涤灵精忠阵一开,阵主此后再不用担心任何受伤之事。阵主所有的伤,都会出现在开阵之人身上。开阵之人,从此后会承受阵主修行上所有的劣势、重伤。

此阵最玄妙的是,此阵认主。

此阵为谁而开,便只会护谁。

而从阵法起效之时起,开阵之人魂魄都将为阵主征用。即使开阵之人死去,他的魂魄也会被阵法困住,捍卫阵中重要之人。

这才是“精忠”二字的缘故。

生死皆为一人。

之所以成为邪阵,被道门禁用,也是这“精忠”二字被人利用——若是有人怕自己修行出岔,抓另一人,逼迫那人为自己开精忠阵,那便会将那人的魂魄一同榨用干净。

此阵过忠,也过邪。

修行之人,不当开此阵。

但是,江雪禾开了。

--

此阵为缇婴,只护缇婴。

即使身死,亦护缇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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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震惊地跪在蒲团前,仰望着面容枯白的少年师兄。

她喃喃自语:“你连你的魂魄都不放过……

“你为我开阵……”

她心中忍不住自问:值得吗?

她与师兄,情谊有深厚到这个地步吗?

师兄为什么要为她牺牲到这个地步?

“莫哭,”江雪禾伸手,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湿润,他气力消散,声音也更弱,却依然温润非常,“你不是总是因为灵根资质差,气恼自己修行比不过别人吗?

“你不是总是受伤吗?

“灵根是一人独有的,我没办法剖了别人的灵根给你……即使我肯这样做,旁人的灵根因不是你自己的,无法与你配用,只是初初好用,后期一定会成你大道之上的心魔,让你修行停滞,无法再往上一步。

“你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你这般好强,又喜爱修行,其实很为此苦恼。我只好迂回一些,帮你疗好你所有的伤,且让你日后不会再受伤……

“我因为黥人咒的事,这一生陪你的时间,恐怕远远不足。我长期在外,总担心你受伤。此阵开后,我再不会有这种担心了。

“这个阵,也能让我知道你有没有遇到危险……我从自己的伤势观你安危,你若有难,我第一时间知道,也来得及去救你。如此不好吗?”

他手指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血开始流出来了。

那些鬼影呼啸着,要咬向缇婴。

缇婴怒道:“都滚开!”

她张手结印,一击之下震开那些想趁机欺负她与师兄的鬼怪。她发现自己的力量真的恢复了,虽然灵力依然很难调用,但是她运法时,神魂真的不再痛了……

先前她痛得,对施法害怕,对修行害怕。无论是跟着沈玉舒学习还是跟着叶穿林学习,她都只敢学习个轮廓,不敢真的运用……只怕受伤。

而今,她不怕了。

可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缇婴哇地大哭。

江雪禾忍俊不禁,将她搂入怀中,不断给她擦眼泪:“好了,不要哭了。这是我的私心,我总是牵挂你,怕你出事,你就不要抗拒这个阵法,让我把这个阵法走完,就当全我的私心,可好?”

他面容白净又妖冶,神色近乎朝圣,专注地凝视她:“我说过,要让你度过完美的一生。”

她心头巨震,万般情绪拂来,千言万语,竟不能言。

她泪眼濛濛地看他。

她趴伏在他膝间,望着他这一身伤痕累累,忍不住恸哭起来。

何其伤心,又何其喜爱他。

--

缇婴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她幼时也曾善良宽厚。

但是她被爹娘送去给鬼姑,她为了一整个城的命运,被献祭。她那时对献祭并无抵抗,她靠着机灵,没有在鬼姑手里死掉,还活了下来。

她偷偷从鬼姑那里学了许多本事,也做了很多坏事。

鬼姑欣赏她,最后已将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但是鬼姑到底是坏蛋,缇婴在鬼姑彻底不提防时,杀了鬼姑。

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古城,回到村落,回到家中,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但是无妨,她已经学了一身本事,她是历代唯一一个从鬼姑手里逃出来的小巫女,她拥有灵力和法术,她可以保护古城。

世人却太怕她了。

他们在她十岁时,再次献祭她——这一次,是十方俱灭黥人咒。

是不给她活路的黥人咒。

缇婴被林青阳救后,曾问师父,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师父说她命大,师父说也许是阵法中途打断,她病了一段时间,就慢慢好起来了。

除了灵根再无法恢复,黥人咒对她的所有影响,她都没有感受过。

但她懵懵中,依然害怕。

她懵懵中,不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怀,相信任何人,帮助任何人。

她谁也不在乎了,她只想修得大道,变厉害,可以保护师父、二师兄……后来再加上了师兄。

她不要再对任何人剖出真心了。

可是江雪禾、江雪禾……

--

缇婴大哭。

她哭得浑身颤抖,哭得哽咽难住。

她又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已经动不了的江雪禾。

湿黑的眼睛,对上清润的眸子。

他依然用眼神在安慰她:别怕,也别伤心。

缇婴自语:“我不怕。”

……可是伤心不伤心,他就管不了了。

她慢慢靠过去,抱住师兄单薄受伤的身子,轻轻道:“哥哥,我不打断你的阵法,我不能让你的辛苦白费。

“哥哥,你别怕,你放心吧,黥人咒下那些鬼怪,我会杀他们,努力不让他们控制你。

“你放心。”

少年眸中轻轻浮起光,她这般懂事又勇敢,让他心中生慰。

他缓缓地低头,将额头抵在她肩上,轻轻发抖。

同时,缇婴手中捏诀,又将沈玉舒送给她练剑的剑拿出,迎向半空中那些嚣张的鬼怪。

缇婴轻声:“师兄在帮我,我不会让你们趁机害了他。”

--

“咚、咚、咚——”

白鹿野敲着门。

他被洞天的禁制拦住,但他听到了里头师妹哽咽的哭声,以及不寻常的微弱喘息。

白鹿野沉着脸:“师兄——江雪禾,打开禁制!你把缇婴带去做什么了?你此为,绝不是师兄所为!师兄不是你这么做的,你打开禁止!”

洞天内,缇婴满头冷汗之际,听到了白鹿野的声音。

她一时惊喜:“是二师兄……”

她张口要呼唤,江雪禾忽然抬臂,一手搂住她腰身,一手捂住她唇。

他面上冷汗淋淋,白如枯鬼,已被重重鬼影折磨得不成人样。

但他俯着眼,睫毛轻轻刷过她的颊畔,轻语:“别理他。”

缇婴惊喜:“你还清醒着?你再坚持坚持,快结束啦。”

她怕他神识消散,不敢再分心。

门外白鹿野又道:“小婴,我听到你声音了。是他不让你开禁制吗?他在对你做什么?”

缇婴抿着唇。

她与江雪禾低垂的视野对上。

他的眼睛已经全是黑,一点白没有,显然已经被折磨至深,说不定神智都要被夺了。

这种时候,缇婴只顾着握紧江雪禾的手,不断在他耳边唤他:“师兄。”

她希望她的唤声能让他保持清醒,哪里有心思理会外面的白鹿野?

门外的白鹿野,心沉一片,不再指望洞天内的人。他凝神一息,直接运法,开始强行轰开这门,解这禁制。

--

精忠阵运行到了最后一刻。

洞天禁制轰炸不觉,黥人咒的鬼影又不断偷袭。

缇婴紧张连连。

江雪禾忽然道:“别担心,我禁制不放开,他就进不来,不会发现我们做的事。”

缇婴点头:“是的,不能让二师兄发现……”

精忠阵是邪阵,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日后成为攻击师兄的借口为好。

江雪禾听着外头禁制的轰然声音,唇角轻轻翘一下。

精忠阵到了最后关头,他渐渐拼出一口气,要为这阵法加上最后一道锁。

他的手脚再次被勒出血痕,缇婴看他施法,心惊之下,不敢打断,可她隐隐看到师兄腕上已经没了血肉,只见森森白骨……

黥人咒和精忠阵的双重作用,实在太厉害了。

江雪禾颤抖着,伸手来摸她腕骨。他手指搭在她细薄的腕间,然而他手上全是血,又没了血肉,一时间难以摸出她的灵脉在哪里……

缇婴很是着急。

缇婴:“师兄,我帮你。”

她干脆一仰头,贴上他额头,主动打开识海,让他进来。

且她实在着急,初初完好的神魂之力强悍,江雪禾被抽干了的神魂又虚弱十分,她这样强行迫他进来,二人神魂在靠近时,忍不住勾在一起,绞了一下。

一瞬间,极为刺激、酸爽发涩的触感,袭向二人,二人如同一道被扔到碧涛万浪间,被卷入其中。

神魂绞住,还要继续……

江雪禾猛地抽回。

他收得过急,咳嗽连连,趴在她肩上,只余喘息微微。

缇婴身子半软。

她咬牙,努力忽视那种感觉,想自己估计又搞错了什么,但那不重要。她引着江雪禾的神魂,小心翼翼进入自己的识海,将二人的力气区分开,结咒、画符、离去。

他一直伏在她肩头。

最后这一道程度做完,他收回了所有鬼怪,整个人如被泡在海水中,后背衣襟全湿,血迹斑斑点缀。

他的呼吸,凌乱而颤巍的,在缇婴肩头起伏。

缇婴也累得无力。

她依偎着师兄,闭目。

洞天内静下,一门之隔,白鹿野解禁的轰炸手段,声音便格外清晰,震耳欲聋。

缇婴含糊问:“师兄,你什么时候解开禁制,放他进来?”

江雪禾唇翘一分。

他慢慢说:“现在。”

缇婴大惊:“啊?什么,你等等……”

“轰——”

洞天禁制解开,门倒地,白鹿野喘着气、双目森寒,他站在门口,看到门内那双抱作一团的小儿女。

他的眼睛,与缇婴自江雪禾肩上抬起的眼睛,对上。

四目相对,一惊怒,一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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