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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4(“……爹爹。”...)

缇婴真是可爱。

可爱之余, 时不时冒出一些莫名的懂事。

比如此时,她将躺着的少年师兄神魂拉起来,让江雪禾坐着, 她自己捣鼓一番, 从枕下的一个灵袋中取出冰冰凉凉的药膏。

缇婴板着脸:“师兄你抬头。”

江雪禾听她的, 仰起颈,看她秀白的手指沾一点药膏,往他颈上涂抹。

他的神魂并无温度,也感觉不到旁人的温度。但是缇婴的手指按下去时,江雪禾仍颤了一下, 耐不住侧过了脸。

缇婴掰正他的脸。

她的手捧着他颊,手指擦过他贴颊散下的发丝。她为这种柔软的触觉而眷恋地多摸了一下, 在师兄眼神晦暗地看过来时,缇婴扭头, 装作无事。

江雪禾声音有些低:“……这只是我一具神魂, 抹药是没用的。”

缇婴得意:“这不是普通的药膏,是药宗弟子来看我这个大英雄时,送给我的治疗神魂伤口的药膏。”

她凑近他。

江雪禾明知不必,却依然在她靠近时屏了呼吸。

缇婴凑到很近的距离,才能看到他颈上裂开的那些伤痕。像被什么勒出来的, 又像是咒术。这具神魂看得并不明显, 只有本体才会很清楚。

但仅仅是这样的伤,就让缇婴很认真了。

她给他涂抹伤药,手指在他颈上胡乱摸。她觉得他颈上那凸起的圆点很有趣, 在抹药时, 便上手戳了戳。

一戳, 那里就滚一下。

缇婴偷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平静无波, 面容沉静,好像压根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一样。

缇婴便放下了心,继续偷偷玩。

她抹两下药膏,就轻轻戳一下那里。最后一次,她的恶劣被养出来了。她唇角上翘,狠狠用指甲盖一按……

那凸起的圆点猛烈滚动。

江雪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江雪禾垂眼看她心虚的样子,他定着呼吸,在说话间,那里也在滚动。

师兄声音在后,让她一听便心头乱跳:“别欺负我。”

他的“欺负”二字,缱绻、轻柔、喑哑,调子带着勾。

勾得缇婴心乱心痒。

她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江雪禾:“喉结。”

缇婴靠着他肩,有些心慌,更多的却是好奇与不满:“你不舒服啊?”

江雪禾垂眼看她。

他唇角似有一抹笑,却在缇婴看过去时,转瞬即逝:“……你若是这样对旁的男子,我少不得要揍你的。”

缇婴一下子炸开:“你敢!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揍我……前师父都不打我的。”

江雪禾睫毛微垂,俯身:“所以你乖一些。”

他眼珠漆黑,睫毛浓长,俯眼微抬的模样……好像他本人就是一把钩子,勾得缇婴心痒万分。

缇婴半晌说:“我没有这样对别人。”

江雪禾挑眉:“嗯?”

缇婴见不得他不相信的样子,自证道:“我前师父说我太任性了,要我收敛我的脾气。我很收敛的啊,我没有乱玩别人的,我都不怎么和别人发火……大家都觉得我脾气很好啊。”

她说她脾气很好啊,一脸理所应当。

江雪禾莞尔。

恐怕只有她自己那么觉得。

但他不打断她,听小师妹自夸:“我在别人面前,可乖可善良了!但你是我师兄,你又不是外人,我玩一玩你怎么啦?”

缇婴瞪他:“你不愿意吗?”

江雪禾顿一顿:“也没有。”

缇婴正要开心,听他说:“不过,只玩我便好,不要这样对你的其他师兄。”

他话中的暗示她是听不懂的,但表面意思,已经足够缇婴满意。

缇婴笑嘻嘻地扑过来抱他,搂住他:“你让我玩,我就不玩别人了。对了师兄,你还没说,喉结不能碰吗?”

江雪禾淡声:“你最好不要。”

说话间,他声音已经恢复平日的喑哑。那点儿哑,不会让人面红耳赤,更让缇婴觉得安全。

缇婴恶劣:“碰了会怎样?”

她大着胆子:“我看也不会怎样。”

说话间,她就上手戳了一下。

她对上江雪禾垂着的眼睛,半晌,她噗嗤一笑,手指绕去其他地方,乖乖涂抹了。

缇婴弯眸:“好啦,我不乱碰了。我还是很听你的话的……”

她年少的声音带了些怅然,目光看着他的颈,又顺着他的颈往下瞥,看到了他抵在床榻上的枯瘦手指。

莫名的,她情绪低落下去。

江雪禾奇怪:“怎么了?”

她抬起眼,眼中噙了一波水汪,年少多愁:“我的药膏,真的没办法让你身上的伤减少吗?”

涂半天药,她已经看出来,那些伤痕根本不会消失。

就好像她做多少无用功,他也好不起来一样。

而她在睡梦中,是见过那个仙风道骨的师兄的。清润的,干净的,不沾尘烟的。

那是顶好看的美人。

不像现实中的师兄,这般灰扑扑。

缇婴伤心:“你的声音不好听,手不好看,脸上倒是伤没了,可是眼角的那一点疤到现在都褪不了……你出门怕吓到人,还得带风帽,呜……”

江雪禾望她片刻。

他俯身,将她抱入怀中坐着。

他声音带一抹笑:“你希望我好起来?”

缇婴炸毛:“难道你觉得我希望你一直这样嘛……”

他怕她跳起来发火,连忙搂着她脊椎,轻轻地向下抹。他待小孩很有几分耐心与心得,对她的脾气也十分了解,这样抹了几下,她的一腔火气就抹平了,又回到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咪状态了。

江雪禾微笑:“我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想一直吓着她的。

江雪禾哄好她,便要松手。

缇婴哼了两哼,不肯从他怀中下去,抱着他颈呜呜咽咽哼哼唧唧。

江雪禾淡声:“下去。”

缇婴不肯。

江雪禾抬起手。

下一刻,缇婴登时被五花大绑,被扣摔在了榻上,脸磕在了柔软的褥子上。

而缇婴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好家伙,捆她的绳子,是她床上扔着的一根属于她的腰带。

江雪禾清薄的脸颊白如玉,眼波却闪烁,盯着她被捆的身上的秋香色腰带:“……你怎将衣带到处乱扔?”

她抬头怒瞪他。

江雪禾道:“……你日后会明白,我这样对你才是好。”

江雪禾说话间,慢慢沉默。

因他扫一眼这个帐子内,这才注意到,缇婴何止是衣带乱扔,外衫、绸缎、腰牌、裙子,全都乱七八糟地扔作一团,让此间混乱无比。

分明前几日,她病得厉害时,床帐内还是干净清爽的……可见她一醒来,就开始折腾。

混乱因帐内的女儿香而添一抹幽魅的挑、逗。

可江雪禾看她,被捆的趴在床上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只顾着生气,眼睛黑白分明,是没有一点暗示的。

他想教她意识男女之别,似乎很难。

江雪禾叹口气。

他不言不语,开始慢条斯理地捡起她乱扔的衣服,帮她一一叠好。他放好她的枕头,整好她的褥子,还将她刚才随手就丢开的药膏放到榻边外的小几上。

缇婴趴在褥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忙碌。

她生出一种错乱与困惑。

她虽生有父母,却实则没有享过一日父母之爱。后来有了师父,有了师兄,她却依然当自己无父无母。然而此夜,她看着师兄如此,生出一种恍惚……

缇婴小声:“你好像我爹。”

江雪禾帮她叠衣服的手顿住。

缇婴又眨眼睛:“你也好像我娘。”

江雪禾默默地,收回了帮她叠衣服的所有动作。他将叠好的衣服放到她枕边,对她说:“下次你自己叠。”

缇婴笑眯眯:“好的。”

他看她的眼睛,便知道她不当一回事,也不会听话。

江雪禾正沉吟着该如何教育她,就听缇婴叫唤:“师兄,你快解开绑我的绳子,我身上好痛。”

她受伤未愈,叫着痛,江雪禾判断不出她是真的假的,但也只好全当做真的。

他和她商量:“解开你了,你乖乖睡觉,我哄你一会儿便走,你不要再闹师兄了。”

缇婴眼中笑意狡黠。

她满口答应。

江雪禾纵是看出她不诚实,却也只能解开束缚她的术法。缇婴提着气,等着绳子解开的一瞬,便要对付江雪禾。

然而,捆住她的衣带松开的一刹那,床外的灵火烛轻轻摇了一下,青帐晃动,宛如有鬼影流动……

缇婴尖叫一声。

江雪禾一怔,衣带解开一瞬,缇婴便颤颤巍巍手脚发软地扑入了他怀里,抱紧他腰身。

她的身上刹那间出了一层密密薄汗。

江雪禾立刻张臂搂住她,他掀开帐子瞥一眼,说:“只是风,别怕。”

缇婴仍然瑟瑟,握着他手臂的手指用力万分。他的神魂只能被她碰到,却到底不能被她掐出什么痕迹,来让她感到身边确实有人相伴。

缇婴便发抖得更厉害。

江雪禾一边哄她,一边摸到她脸上的汗渍与泪水。他一震,这才意识到缇婴有多怕鬼。

她重病之时,昏迷不醒,屋中的灵火烛也要彻夜长存。并非在等什么人,实则是惧怕鬼怪来扰。

可是这样的缇婴,那日却开了大梦术助他,亲眼看到了无数鬼魂……

江雪禾心脏骤跌,抱紧她。

江雪禾:“师兄在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你,莫怕。”

缇婴自他怀中抬起眼,眼中不见机灵,只有恐慌:“你今夜不要走了好不好?”

若是不走,这缕神魂灵力消耗过大,又要消散了。

江雪禾却只迟疑一下,就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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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累急了,躺了下来。

江雪禾搂着她,与她一同躺着。他为她擦干净眼泪,哄好她的精神,看她平静下来,她神魂又开始痛起来,江雪禾便用灵力给她疗伤。

缇婴问:“你这样帮我,没关系吗?”

江雪禾一怔。

她有气无力地戳了戳他的手指,看来她也知道他在过度消耗。

江雪禾温声:“无事。”

他道:“我渡你一点灵力,你要试着修炼,试着固灵,不然你好不起来。”

缇婴:“我固不了灵的,我还是伤员呢。”

江雪禾却很肃然:“师兄陪你固灵。”

缇婴很累。

她担心鬼怪来扰,惊惧之后,神魂上的伤发作得厉害,让她全身一抽一抽得疼。她希望江雪禾用灵力来治疗她,她不愿意在很痛的时候,还要修炼。

缇婴找借口。

江雪禾看她半晌。

他说:“你若不起来,我便走了。”

缇婴闹脾气:“走就走!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师兄,我还有二师兄……”

她故意和他对着干,不过是心里觉得他总会让步。谁知江雪禾看她片刻,他的身形开始在帐中消融……

缇婴慌了神,一下子爬起来。

但她性格倔强,心里害怕了也不肯认输,只瞪大乌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开始空白的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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