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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解书(等高考结束以后再告诉你。...)

游烈下意识地俯身,弯腰朝她靠近了一截。

小狐狸轻软的呼吸就扑在他锁骨下的黑色毛衣上:“既然你管我叫小姑,那管奶奶喊祖奶奶也行。”

游烈:“。”

“?”

游烈落眸,不动声色地给小狐狸压下去一个“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这样捉弄我”的眼神。

夏鸢蝶绷住没笑,转过身:“奶奶,他就是我同学,您还记得吗?我跟您提过几次。”

游烈刚到嘴角的自我介绍,听见最后一句,找回来没两秒的思维就忽地原地消失了。

他怔然低下眸,从后面盯着身前的女孩。

夏鸢蝶是脱口而出的,说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顿了下。

好在奶奶已经笑起来,扶着沙发起身:“我记得,记得,你说班里有两个同学特别照顾你,他就是里面那个男孩子,是不?”

“对,是他。”夏鸢蝶拽了拽不知道怎么就停在她身后突然没反应了的游烈的袖口。

游烈回神:“奶奶好,我是游——”

啪。

小姑娘拽他袖口的手下一秒就捂到游烈下颌上了。

房间里其他三人同是一惊——只不过戴玲和夏奶奶是惊讶夏鸢蝶的举动,姚律师则是惊喜。

游烈则沉默着,也随她捂着,只低眸朝小狐狸挑了挑眉。

“!”

夏鸢蝶慌忙将手收回来。

转过去前她还暗暗睖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而此时,姚律师已经拿着一张名片过来了:“您就是游烈同学吧,”姚律师将名片递向他,“您好,我是夏永才先生的代理律师。”

游烈停了下,还是抬起手腕,接过名片。

他敷衍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游烈?”夏奶奶嘴唇轻颤了下,有些无助地看向夏鸢蝶,“小虫,他,他就是游家那个……”

想瞒也瞒不住了,夏鸢蝶只能点下头。

夏奶奶惊愕望着游烈,老人的眼圈很快就红了,她蹒跚着走到游烈面前:“对不住……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我得替我儿子给你赔罪啊同学……”

说着话,走到游烈身前的老人竟是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奶奶!”

夏鸢蝶惊颤了声,慌忙去扶。

赶在她之前,一只冷白有力的手将老人一把托住,筋脉在男生手背上微微绽起,透着凌厉隐忍的力度。

游烈半弯着腰,长睫半垂,遮了他眼底情绪:“这不是您的错。”

老人泣不成声:“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教好他……我求求你了同学,我们一定把还差的钱还上,你能不能……能不能绕过他这一回、就这一回……”

戴玲也过来搀着哭得颤巍巍的老人:“夏奶奶您别这样。”

“小玲,小玲,律师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夏奶奶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颤声拉着游烈的大衣袖口。

“谅解书。”

戴玲为难地看了游烈一眼。

他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并没有任何的意外,从说完那句话后,就自始至终一语未发地弯腰站在那儿。明明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那张没什么情绪的侧颜叫她都觉出一种漠然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像是在冰封的海面下,藏了一场能掀翻整个海域的巨潮。

谁都不知道冰面会不会裂开、什么时候裂开。

“对,对,谅解书……”老人紧紧攥着黑色大衣的袖口,将它捏得起皱,陈老的皮肤里沟壑都好像填满了她这一辈子的苦涩和眼泪,“求你了,求你了同学,就只要你肯答应,我,我以后——”

“奶奶!”

低着头的少女终于忍无可忍。

眼泪几乎要随话声落下,但最后还是被她死死咬住嘴唇,靠疼痛感憋回去。

夏鸢蝶低头,坚决又固执地从夏奶奶手里拽出游烈的衣袖,她握住老人枯槁的手,将人扶向房间里侧:“…我有话跟您说。”

游烈深吸气,直身,眼角轻缓地抽了下。像是强行忍下什么亟待爆发的心潮,他眼尾都低抑着能割伤人似的薄厉。

戴玲刚想张口。

“玲姐,要麻烦你帮我把律师先生和游烈送到楼下。”

“……好。”

戴玲心情复杂地点头。

最后只剩祖孙两人的房间里,蔓延了许久的哭声。

薄薄的门板在身后合上。

招待所里的隔音算不上好,即便走出去几米,游烈依然听得到,身后房间里老人的哭声里夹藏着女孩忍着哭腔的劝声。

游烈听得胸口都快憋炸了。

但他知道那是夏鸢蝶唯一视为亲人的存在,是她相依为命的奶奶,他不能有一句指责和伤害。

他不许人伤到一丁点的狐狸,原来在她的家里受伤最深。

古金色的扣子被少年凌厉的指骨粗暴地解开,大衣带起深冬凉得沁骨的风,他声线沙哑冰冷地走过那两人身旁。

“我先下楼。”

“……”

街边的风更冷,但至少不像里面的憋闷窒息。

游烈靠在这条老街的电线杆前,任街边店铺里的陌生女人嬉笑着聚首打量,冻得指节微红的冷白指骨间,黑色圆石飞快翻转。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不停,游烈却像没察觉,只虚着黑漆漆的眸子焦点,偶尔抬眼望一下二楼的某扇窗户。

他的下颚线会在此时扯起清晰而锐利的弧线,像黎明时天际处最具美感的薄青连绵的山脊。

叫路过的人看一眼就很难挪开。

姚枫从招待所出来,准备离开时,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原地停了几秒,姚枫还是径直走过去。

斜倚着电线杆的男生落下眼,眼尾的余光冷淡刮过他,像冬季凛冽的风似的,没有一丝迟疑和停留。

姚枫不禁有点想笑。

不愧是游氏集团的太子爷,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好恶,尤其离了那个小姑娘身边,更是疏离得一副冷淡厌倦漠视众生的势态。

姚枫调整语气,刚想张口。

“谅解书我会让人寄给你。”

姚枫一愣,这个确实出乎他意料:“游烈同学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停顿了下,笑了笑,“也是,毕竟老人家确实可怜,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她又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换了我我也很难忍心。”

游烈冷嗤了声:“我没那么善心泛滥。”

“噢?那您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

游烈沉默抬眼,再次望向二楼的窗户。

几秒后,他轻勾唇角,但那甚至算不上一个笑,更多是带着戾气的讥嘲。于是那点情绪渲染下,游烈低落回律师脸上的眼神冷得刺骨。

“再拖下去,是在折磨谁。”

姚峰笑容顿了下,慢慢消退:“老人家也有她的苦处,她也不是不爱孙女,只是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夏家奶奶恐怕是连学都没上过的,去哪里懂那么多道理。”

“所以我没有怪她。只是让我觉得心疼不是她。”

游烈从电线杆前直身,似乎懒得再说话了,他一边低头拿出手机,扫了上面的未接来电。

点开,拨了回去。

在离开前,游烈只留下了两句。

“姚律师,苦难是会遗传的。”

“该在谅解书上签字的人从来不是我。”

判决正式下达时,大年都已经临近。

谅解书的出具下,夏永才最终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减去抓捕后拘留到立案和开庭审判的收押时间,大概最晚到后年年中前就能放出来。

夏鸢蝶算着时间,那时候她已经是大一下学期了,应该已经离开了坤城,到一个夏永才不知道的城市去读大学,终于能彻底远离这个带给她阴影的渣滓。

噩梦结束以后,会有崭新的、美好的未来。

她很期待。

不过因为判决书下得晚了些,夏奶奶又想在儿子入狱后再去探望他一回。两人的归期就拖到了大年前。

然后夏鸢蝶就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情——

春运将近,买不上票了。

“没关系的奶奶,”夏鸢蝶在招待所房间里安慰老太太,“这学期申请的助学金,还有期末考年级前五的奖学金,我都还没花呢。就算在这边过年,那也没问题的。”

老太太心疼得直皱眉:“那都是留给你以后上学的,哪能这么糟蹋啊。”

“怎么算糟蹋了,”夏鸢蝶忍不住笑,坐在沙发上抱着奶奶胳膊,靠着她肩膀笑,“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一定会带你住到这种大城市里的,再过几年,我们就不回去了。”

“哎哟胡说,带我这么个老太婆干什么,你以后找对象都不好找的!可不许再提……”

夏奶奶说着,一愣:“你看我这个记性,昨天小玲回家过年前,陪我出去了一趟,我还给你买了好吃的呢。”

“啊?”

夏鸢蝶怔然。

坐她旁边的夏奶奶已经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扒拉开她手,去桌上她随身带来的那个老旧的布包里翻。

没一会儿,老太太就捧着宝似的过来了。

见老人眉开眼笑,献宝似的,夏鸢蝶也忍不住笑:“您身上又没什么钱,到底买了什么呀。”

“喏!”老人将手打开,露出掌心的东西来。

夏鸢蝶低头看过去。

那是个三角饭团。

就是躺在大城市每一个便利店角落里,用紫菜皮包着的,巴掌大的一个饭团。用来给城市里忙碌的打工人充饥的便利食物,此刻却被老人用枯皱的手,双手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着她。

“前几天吧,小玲陪我坐在这屋里,看这个电视哟,我就瞅着里面的人在吃这个,咱们那里哪有?我问过店员了,就是这种,你别看它这么小,可贵的嘞!肯定好吃的,小虫你快尝尝……”

夏鸢蝶明明觉着老太太怪滑稽的,是想笑来着,但不知道怎么就鼻子有点酸。

她知道奶奶肯定就买了一个。

估计当宝贝似的,一路小心翼翼揣回来,连紫菜皮都没弄裂一点。

“哇,这个我想吃好多次了,一直没买,”夏鸢蝶吸了口气,笑着接过去,仰起脸把老人拉回身边,“我们一人一半。”

“这么小一点,分什么分,你自己吃。”

“不行,奶奶你都不知道,我们学习前不能吃多了的,吃多以后会脑袋不灵光,学习效率都会变低的。”

“啊?还这样啊?”

“嗯。那这半是你的,这半是我的……”

窗边的暮色里,祖孙俩分完了那小小一只的饭团。

夏鸢蝶靠着奶奶的胳膊,轻轻抚平她手上的褶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好像这样就能把身旁的老人变成年轻人一样。

她低着声,轻轻说着。

“奶奶,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等到小虫以后可以赚很多钱的时候,就带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吃很好吃的东西,我们去环游世界,你说好不好?”

“好,都好。”

老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以后奶奶还要看着小虫嫁人呢,我们小虫穿上婚纱,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奶奶当然得活得久,那才能闭得上眼呢。”

“……”

月升月落。

天重明后,是大年二十九,除夕夜前一天。

夏鸢蝶很早就起床了,到沙发旁打着台灯复习。招待所的房间便宜,暖气也开得低,屋里冷得厉害,她干脆把两条浴巾都给自己披在外面。

好在投入以后,对温度的关注都会迟钝些。

书翻得外面天都一页亮过一页,不知道几点时候,房间外的门忽然被叩响。

全神贯注的夏鸢蝶怔了下,才醒回神。

她将浴巾挪开,放到一旁,起身去门口。门上挂着内锁,但她还是开得小心翼翼,直到从漏下一隙光的走廊里,看见了披着满肩薄雪的游烈。

夏鸢蝶怔住:“你怎么来了?”

“开门,狐狸。”游烈哑着声,听不出情绪。

夏鸢蝶犹豫了下,解开挂锁,门被游烈抵着推开,他带着一身冰凉的雪意就进了房间。

温差一下子来得突然。

大少爷面无表情地忍了个喷嚏:“可以,在坤城过年都不告诉我。”

“临时决定的,买不到票了,”提起这个夏鸢蝶就有点无奈,“不过你呢,赵叔叔说你已经回北城你外公家那边,准备过年了,他还说你一直都是正月十五后才会回来坤城的?”

“是。”

游烈漆眸里眼神压迫,抬起冷得微红的指节,轻点了下女孩的额头:“要不是因为你隐瞒不报,我还用在大年前再飞回来一趟么。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想临时弄张票,我得陪那个老顽固推几个小时的麻将?”

“?”

夏鸢蝶恼然地握住他手指,不许他戳。

游烈刚意外,跟着就眼神一沉,反握住她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这个房间怎么回事,暖气片是让他们老板吃下去了吗?”

夏鸢蝶连忙抽回来:“写字写得。”

“……”

游烈睨了她一眼,最后也没拆穿。

他直接转身,往她沙发那边堆满了书的地方走过去,长腿一停,就折膝下来,抵着地给她收拾东西。

夏鸢蝶愣了几秒才反应,立刻过去要拿回自己书包:“你干吗?”

“打劫。”

游烈垂着结了霜似的长睫,冷冷淡淡地:“人财都要,收拾东西,待会等奶奶醒了你就一起跟我走。”

“?”

夏鸢蝶刚要严词拒绝。

游烈忽地薄勾了唇,凉淡地侧起漆眸瞥她:“你要是不答应。下学期开始,我就在全班面前喊你另一个名。”

夏鸢蝶蹙眉:“喊什么。”

下一秒,游烈已经勾着那点轻淡戏谑的笑,他错身过她肩侧,黑线衣领口上一点雪色融开,浸得他嗓音蛊人:

“…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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