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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8 章 寻仙记

陈星瑜摸了把额前的灵童符纸,抬眼去看秦家小院内的两人。

木念晴依旧昏睡,呼吸微弱而急促,眼角泪花聚成一线,缓缓自颊边滴落。

而秦安平,多少还是年纪大了,一番傩戏唱下来,真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满头是汗。

桌上的两对白烛烧得噼噼啪啪乱响,火星四射。

老傩师却依然坚持着,拄着藤杖,颤抖着站起身来,再次焚香烧纸,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做了简单的拜祭,手中灵牌拍在桌上,唱道:

“一堂法事已周全,后果前因皆已现,听某三声灵牌响,烦请二仙降人间。”【1】

唱完,他抓起灵牌连拍三下。

陈星瑜转身看向门口。

袅袅雾气中,解冤童子再次跨过门槛

这一次,他手上拿着一面白色绢布,走到案桌前,递给秦安平。

只有解冤童子,未见延寿仙姑。

秦安平身躯一震,忙去看那条白绢。

只见白绢上端正写着:“罪怨消,寿已尽。”

再抬头时,解冤童子已没了踪影。

白雾散尽,幻象尽除,秦安平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太师椅中。

陈星瑜连忙上前,帮秦安平取下面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放回了主屋的大箱子之中。

“师父。”他担心地看向秦安平。

“我没事……”老傩师吐出一口浊气,“你小心一点,扶你师姐进去。”

木念晴这段时间消瘦不少,身体很轻,陈星瑜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她半扶半抱地送进了西厢房中,再扶着她躺下。

一阵轻轻的血腥与酒香从西厢的桌子上传来,奇异地混合在一起,诡异又有点和谐。

陈星瑜的心中突然出现一幕场景。

似乎是在巨大的沙地,四周一团漆黑,有闪着光的东西在空中飞舞,星星点点落下。

少年的声音在身边焦急询问:“你受伤了吗?怎么办,主人明明让我小心保护的!它,它伤到你了吗?”

幻象一闪而逝,陈星瑜凝神看向桌上的那只盖碗。

碗盖牢牢盖着,但毗仙村特有的烈酒香味从盖碗中传来,混着些微的血腥。

陈星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把碗盖揭下。

小碗之中,酒液清澈,而在散发着浓烈酒香的液体底部,聚集着一团发亮的事物。

那是一团荧光,蓝盈盈的光亮之中,还有雪白如丝的光华。

看着那美丽的荧光,陈星瑜却打了个寒战。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意识之中,似乎有呼喊、混乱与纷争。

陈星瑜搓了搓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指尖上竟然感觉到了温暖滑腻的触感。

他愕然看向在床上躺倒的木念晴。

女人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原先还算丰满的身材此刻已经变得如皮包骨头,脸颊也凹陷下去。

垂在床边的手尖细粗糙,皮肤上似乎还有许多烫伤的痕迹。

陈星瑜轻轻抬起她的右手,女人宽大的衣袖蓦然垂了下去,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

皮肤早已干枯,几道深深的伤口尚未愈合,向外淌着淡黄色的液体,那是尖锐的刀具所划出来的痕迹。

看看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木念晴,又看看桌上那奇异而让人恐惧的荧光,他深深叹了口气:“师姐,离开毗仙村后,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陈星瑜守着木念晴一个时辰,见她呼吸终于平稳,这才略略放了心。

待走出西厢,却见老人正蹲在门槛上,身前升起袅袅青烟。

他默默走了过去。

秦安平听见脚步声并未有任何反应,见他过来,半晌才抬头。

这是陈星瑜第一次看见老人抽烟。

干枯的树叶包裹着烟草,在浓厚的黑暗中,现出有点火红的光。

烟雾模糊了老人浑黄的眼珠,夜间沉沉的露水自门前的花叶上滴落,发出微弱的声音。

秦安平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沉闷而暗哑:“我自小跟师傅学唱傩戏,二十五岁出师,到如今,已经四十多年。”

“这四十年来,唱过大大小小的傩戏近千场,引人魂魄,给人送别也有数百之数,但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烟雾中,老人的脸苍白而皱褶:“方才我就在想,若是傩戏不灵就好了,若这所谓的神灵附体只是骗人的就好了……”

“师父……”陈星瑜站在老人身前,双手轻轻扶住老人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静谧的夜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老人在门槛上沉默良久,抬头来唤徒弟:“算了,一切皆是天命。我不愿又如何,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在她前面,到时候在那边看好了路,再带她一程就是。”

在陈星瑜地搀扶下,老人艰难地站起身来,蹒跚着向房内走去。

“师父,若我上了仙宫,能不能求仙人救师姐?”

老人的脚步顿了顿:“仙宫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若你真能上去见到仙人,自然也是以祖训为先。”

老人伸出手,摸摸小徒弟的头:“若是能实现祖训,咱们三姓之人,皆是仙人后羿,回到天宫,自不愁生死。”

老傩师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个微笑来:“你是个好孩子,但不要因此而约束了自己。寻仙之路漫漫,首先就是要遵循本心。你看那连凤迁,害了玉龙与念晴,却也未见他做成何事。或许……”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缓缓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陈星瑜在东厢睡了一个多时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他疲惫地撑起身体。

陈振豪给他的配方里,有一味草药必须在惊蛰前后,夜雨之后的清晨摘下并炮制,算算日子,这日正当时。

不想再夜长梦多,他匆匆起身,去往后山。

配方他早已背熟,草药也是寻常药材,并无多少特

异,只是生长的地方刁钻,需要在崖上爬上爬下。

陈星瑜干脆在后山转了两个时辰,将那配方上的药材全都收集齐备了,一起拿到自己的江畔石室之中。

药材的炼制不难,只大半天的功夫,所有的炮制便已完成。

陈星瑜看着准备好的材料,却陷入了沉思。

配方中需要人血的,大都与控制有关,想起陈振豪当时的建议……

难道,竟与曲连吉家的女孩有关?

石室之外,突然窸窸窣窣一阵响,木门吱呀一声,小谛听的脑袋从石室门口拱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好几天没见,一眼看见少年在此,它十分开心,“嗷”地一声就撞开了木门,扑到了陈星瑜的身上。

雪白的小脑袋在陈星瑜胸腹上拱了又供,又巴巴地把脖子送到少年手心里,谛听抬起明亮的眼睛,热烈地示意:要摸摸!

陈星瑜不由得失笑,把对木念晴的担心、对陈振豪的怀疑都暂时放到一旁,伸手在谛听雪白柔软的毛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谛听则一脸享受的模样,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少年全方位地为自己服务。

手指挠到小谛听下巴的时候,一丝血迹引起了陈星瑜的注意。

他轻轻用指尖抹了抹谛听的嘴角,疑惑道:“这不是你的血,今天吃什么了?”

“嗷!”小谛听目光一亮,炫耀地看了陈星瑜一眼,噌地窜出门去,得意洋洋地咬了个什么东西,又跑了进来。

“这是……”陈星瑜看着它把口中的事物大大咧咧地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谛听的脑袋,“原来是只三脚蟾蜍,是不是很难抓?”

小谛听得意地点了点头,拿鼻子拱了拱陈星瑜的手,示意他把三脚蟾蜍装进罐子里。

“这是送给我的?”陈星瑜忍不住笑,“真是……谢谢你啊!”

小谛听似乎还有别的事,在石室中和陈星瑜玩了一会儿便跑走了。

陈星瑜望着那只蟾蜍。

不知它之前和小谛听之间是如何争斗的,蟾蜍全身伤痕累累,肚子上被尖锐的犬齿咬了个窟窿,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桌子上,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

陈星瑜缓缓回忆着《灵蛊制要》中对于蟾蜍的描述。

蟾蜍,喜欢生活在潮湿的泥穴和石下,背上的毒液可入药,肝脏、血肉也可以制作蛊药的药材,甚至于,有一味蛊药,就是需要将整只的蟾蜍与其他毒物放在一起,相互争斗后用混合了蟾蜍毒液的血入药,以控制中蛊者的神经。

控制……陈星瑜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他皱了皱眉,用一柄干净的小刀,在蟾蜍肚腹的伤口上挑了一下。

鲜红的蟾蜍血残留在刀尖上,鲜艳欲滴。

他想了想,在蟾蜍血中加入一点药粉,中和血中混合毒液的微微毒性,再将那滴调整过的血液加入了正在制作的蛊药之中。

夜深了,陈星瑜终于从药罐上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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