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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阿岚

荀子一开始还听这小女郎报菜名听的津津有味,等到后来,竟然都是简单的汤品,到最后,连免费的绿豆汤都出来了,他方才自然是发现了这小女郎的眼睛在他的干粮袋子上停了一瞬,也明白过来她之所想,啊,这是一个非常贴心温柔的女郎呢。

荀子开始点菜:“要一只烧鹅,一盘酱牛肉,一份凉拌菜,一叠子豆腐干,一品丝瓜鸡蛋汤,干粮老夫自带了,就无需劳烦了。"

小女郎微微睁大了眼睛,感情这是个不差钱的?早说嘛!

茜媪闻言去灶间给荀子点菜去了,留下了小女郎。

大正午的客人只有那边吃饭歇脚的大汗们和这边的荀子,小女郎不忙,就坐在竹棚边角一个小马扎上,一边啃青果子,一边听着竹棚里的客人们召唤。

荀子将半个手掌大小的圆柱瓷杯捏在手里仔细

把玩,饮了一口温热的金银花茶,相比如齐商那里的微苦的金银花茶,眼前的这个,喝着则是微微的发甜,里面应该是加了蜜糖的。

还有这瓷杯,他在齐国的王宫里见过齐国的杯盘和从楚国购买来的杯盘,无论是金的、铜的、还是漆的,有的厚重,有的轻薄,但无不精美非常,都是只能放在大雅之堂供人享乐的。民间百姓中,一旦流出,就是死罪。

但在秦国,虽然眼前的陶瓷看上去并不精美,在齐国却也只有王宫贵族们用的起,而在这里,则是能供给往来行商自行取用,想来百姓家中,当为日常用物。

小女郎见荀子对着一只茶杯看来看去,就开口询问:“老翁,这茶杯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荀子摇头:"不妥之处不在茶杯,而在庙堂啊。"

小女郎露出茫然的神色,想了想,道:“您是说我们大王不妥吗?”

荀子诧异:“你知道庙堂是什么?”

小女郎露出自豪的神色,仰头骄傲道:“在每月的栎阳学堂考课中,我可是稳拿前十名的,我还接受过公子鱼授予的勋章呢,呶,你看。"

小女郎从脖颈中扯出一个红绳子,上面穿着一串拇指大小的青铜片。小女郎明显非常珍视这些青铜片,上面被她擦拭的锃亮,看上去圆润光泽。荀子好奇的探头去看,小女郎干脆摘下来,递给他。

荀子接过这串青铜片,捡起一个细看,见一面刻着一个‘秦’字,另一片则是一个‘栎’字,栎字的下面有一行小字:阿岚九。

原来,这个小女郎叫做阿岚。

阿岚跟荀子解释道:“这是我大上个月参加月考的时候排名,这是我第一次考进前十名,阿父阿母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做奖励呢。"

她又指着一个铜片,骄傲道:"这是上个月的考课排名,比大上个月的第九名前进了一名,公子鱼亲自给我发放了铜牌,这是我们全家的荣耀呢。"

荀子抚摸着这些铜牌,上面有五十九,三十七,二十二……等数字,显然,阿岚的考课排名是在不断向前进的

荀子问道:"这个考课,是考什么的?"

阿岚:“考秦律和数算啊。从去年秋收后开始,公子鱼明告乡里,栎阳学室为黔首们开了免费课程,凡是乡里六岁以上

十五岁以下的适龄学童,必须每个月都要到学室里接受不少于五天的秦律教导和数算教导,每月的第一天,对上个月的学习进行考课,考课进前十名的,不仅有钱粮领取,还能发放铭牌哦,我听说,公子鱼打算……"

“阿岚,上菜了……”

阿岚止住话头:".哎,这就来了~~"

阿岚一把抢过荀子手里的铜片,跟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阿翁,您的菜做好了,我去给您端菜哈——"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荀子尚未从阿岚的述说中回过神来,就见这小女郎一阵风的跑远了。

荀子捻了捻方才捏着铜片的手指,失笑摇头:"这孩子,风风火火的……"复又失神,每月教授秦律和数算……

教化之功啊!

这种面向黔首们的教化,颇有孔师有教无类的神韵,只是,怎么就是教秦律和数算呢?儒仁之道,也应该学起来啊……

还有,这秦国,小女郎也能堂而皇之的进学堂,接受公子鱼的奖励的吗?

荀子在小女郎阿岚的目瞪口呆中慢慢吃完了一大桌子的汤和菜,荀子笑呵呵对阿岚道:“不多吃一些,可走不动路呢。"

阿岚忙点头附和:“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我听学室里的老师讲过,赵国的廉颇将军一顿饭能吃十斤肉呢,您才吃了两斤肉,不多,不多。"

荀子惊奇:“学室里还讲习名人事迹吗?”

阿岚复又骄傲脸:"当然……"

“阿岚……”

阿岚转头去看,笑道:"竹翁,您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这食铺的东家,秦鱼的外祖父桑翁到了。

桑翁和气笑道:“听闻有贤人自远方而来,特来迎接拜见。”

阿岚看看荀子,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位老翁一看就跟旁人不一样呢。”

桑翁拍拍阿岚的小脑袋,道:“去将老夫的春茶泡一壶来,老夫跟贤人对饮。”

岚笑眯了眼睛:“用公子送给您的黑瓷泡吗?”

桑翁微笑颔首:“就用那个。”

阿岚去泡茶了,桑翁

将荀子请在另一个空着的桌子边,茜媪带着一个妇人上来手脚麻利的将荀子用食得桌子擦洗干净,下去清洗不提。

桑翁跟荀子客气道:“阿岚乃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尤其疼爱,给她养成了一副外向的性子,说话天真烂漫,公莫要笑话。"

荀子忙道:“阿岚女郎言之有物,行止有度,公太过自谦了。”桑翁心道,这可不是我谦虚,我是怕你听了她的话一知半解的多想。桑翁拱手笑问:“还未可知公之名讳?”荀子也拱手道:“老夫荀况,字卿。公可就是乡里贤人竹翁?”

桑翁眼睛亮了亮,道:“不敢称贤人,不过是家有竹田,忝为乡里人叫一声竹翁罢了。公可是在稷下学宫做祭酒的荀子?"

荀子笑道:“正是在下。”

桑翁开怀大笑:“唉呀,有大贤竟来我竹园,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哈哈哈哈……”

荀子并不奇怪桑翁能听说过他的名讳,稷下学宫不仅是齐国的学宫,更是天下之人的学宫,凡是天下读书人,就没有不想去稷下学宫的,桑翁能听说过稷下学宫的祭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荀子趁机道:“都说稷下学宫乃是向学之地,难道秦国的栎阳,就是秦国的稷下学宫吗?”

若是其他来打听秦国虚实的人问这样的话,桑翁自是用春秋笔法糊弄一番,但若是荀子问这样的话,桑翁只怕自己说不明白。

他叹道:“不过是公子鱼为了教百姓黔首们认些简单的字,学些数术,走出去不被人骗罢了,如何能与稷下学宫此等圣地相比?"

荀子颔首:“如此说来,倒与技艺相类似了。吾听闻阿岚女郎述说,似是如同她这样的女郎,都可到学室学习吗?"

桑翁略微的有些不自在,说实话,他对外孙非得让小丫头子去学室里学习是有些不理解的,女人,能持家能做活能生儿育女就行了,如他的女儿一般,在家好好的疼爱,教她出嫁后孝顺舅姑,服侍丈夫的道理就行了,做什么要从小跟个男娃子似的学这些立身天下的本事呢?

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此时大儒荀子问起来,他为了能给自家外孙描补一下,不至于让人觉着太过异想天开惊世骇俗,便故作感慨道:“秦国的男人都上战场了,家里难道不是女人们在打理吗?公子鱼让女郎们都去学些秦律,都是为了能以后好好的

教导自己的儿孙,不让儿孙们受骗啊。难道六国的男人和女人们不是这样的吗?"

赵国和齐国的男人不上战场的吗?上了战场,都能回家的吗?如果不能,那么他们的孩子,还不是由他们的妻子教导抚养?

他这个说法,没毛病!

对桑翁的些微不自在,还有他浮于表面的说法,荀子心中明了,心道,若是想知道这里面更多的意义,还得亲自去问公子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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