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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春妮儿也害怕,坐在父母中间,更加缩进自己的壳子里,丝毫不关注壳子外面的动静。火车到站,孙大娘夫妻按照赵柯的交代,紧紧拽着春妮儿和包裹,跟着人流走下火车。省城的火车站对比他们上车的火车站

,大极了。

大到他们站在平坦的地砖上,无所适从。

人潮全都往一个方向涌去。孙大爷怕人走没了,他们找不到路,催着母女俩赶紧走。

一家三口人被挤来挤去,终于出了火车站。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明亮的灯光,映出高大、潮流的建筑,路上还有小汽车嘀嘀驶过,还有衣着整齐光鲜的城里....

一切的一切,仿若幻象,吓得他们不敢动弹。赵柯让他们站在出站口等着赵建国,不要乱走。

怕赵建国看不见他们,一家三口便紧紧拽着彼此的手臂,鼓足勇气站在出站口下,站在人潮中间。

孙大娘夫妻俩把春妮儿围在中间,即便被撞,也不敢看过去,生怕对上别人鄙夷的目光。夫妻俩小心翼翼地张望,祈祷赵建国快点儿出现。

"孙哥!嫂子!"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夫妻俩几乎要喜极而泣, "建国!"

赵建国穿过逆向而行的人群,走到他们身边,拉着孙大爷的手臂, "走走走,最后一班公交车快来不及了,咱们先去坐车。"

孙家三口人信赖地跟着他走,心里的惶然都少了很多。

赵建国领着三人挤上公交车,没有座位,站着都没法儿动弹,直到几站之后,才松快下来。又过了几站,能看到车窗外的风景,赵建国便跟三人介绍路过的建筑物。

夫妻俩忍不住惊呼,又怕惹人嫌,声音发出,每每都会戛然而止。

春妮儿也偷偷地瞄着车窗外,像是一只松鼠,趴在树洞口窥探外界。

“那条路过去,就是赵瑞的大学。"赵建国指过去, ”我没跟赵瑞说你们来了,等明天春妮儿查完身体,我可以领你们过去瞧瞧。"

孙大娘夫妻赶忙摆手, "别麻烦别麻烦,我们看完就回去,在这儿待着白花钱嘞。"

赵建国也没勉强,对他们说: “我问过医生,医院做些检查,用不了一上午,下午我带你们去看个老中医,那位在我进修的中医院很出名,现在年纪大了,就在医院挂个名,一周只来两天,正好你们赶上了。"

夫妻俩对视,孙大娘担心地问: “要花好多钱不?”&#

34;是要多花一些,但他医术好,开得药效果好,能少喝两副。"

夫妻俩一听,算了算,好像也没多花,没再问。招待所只开了一间,一家三口人挤在一起。

赵建国提前从医院食堂给他们打了饭菜,请招待所的人热了一下,送到他们屋去。夫妻俩说啥也不要他花钱, “我们带了咸菜和干粮,你拿回去明天吃。”

“你们过来,我要是连饭都不给准备,回家不得让秀兰讲究死?”赵建国强硬地放下, “就这一回,你们不吃,也给春妮儿吃点儿好的,看她这脸,蜡黄的。"

夫妻俩看看闺女,推拒的手缓下来。

“那我先回宿舍了,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们。”

孙家夫妻俩连连道谢。

赵建国叮嘱他们明天早上别让春妮儿吃东西,最后看一眼沉默的春妮儿,叹气离开。转过天,赵建国准时来找他们,他知道孙家人怕麻烦人怕花钱,所以这次他没打饭。夫妻俩就着热水吃完干粮,就催着去医院。

人们常常讳疾忌医,孙家夫妻踏入医院,便一脸的忐忑不安。

春妮儿也不住地颤抖。

她很怕。

怕她真的有什么毛病。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赵建国安抚他们: “跟着我就行。”

一家三口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错眼地盯着他。“先做检查。”

赵建国带着孙大爷挂号,交检查费。

还没开始看,五十块就要去三分之一,孙大爷掏钱的手都在颤抖。

赵建国见状,接过他的钱袋,帮他交钱,”看病不是别的事儿,钱不能省。"孙大爷只能低下沉重的头,佝偻着背,跟在他身后。

抽血的时候,孙大娘根本不敢瞅尖锐的针头,怕春妮儿害怕,就抱着她不让她看。春妮儿却怕抽得少了查得不准,痴痴地要求:“够吗?多抽点儿吧。”采血的护士语气不太好地说: "血哪能随便抽!走吧!"孙大娘难为情地拉起春妮儿,又去检查别的项目。

春妮儿全程都过分配合,哪怕妇科的女医生要带她进小房间去检查,她也忍着恐惧和颤抖独自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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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国和孙大爷等在外头。

孙大爷不住地抖腿。

时间过得很慢,许久之后,母女俩终于掌着检查单出来。赵建国接过来。

有妇科病。

还不轻。

其他的检验单还得等,赵建国便领着他们去看老中医。老中医七十多岁了,头发全白,面色却红润。因为赵建国提前拜托,老中医知道他们从外地来,让他们插队先进诊室。

"右手。"

孙大娘赶紧拿着春妮儿的右手放到脉枕上。

老大夫手指放在春妮儿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身体……"大夫脸一沉,看病的人心都要跟着颤一颤。孙大娘惊慌地问: "大夫,我闺女咋了?"

春妮儿也紧紧盯着老大夫,嘴唇发白,豆大的汗流下来。

"你这也太虚了。"

老中医推了推眼镜,看向检查单上的年龄,眉头皱得更紧, "这才二十多岁,血严重不足,快赶上三四十岁了。"

"换一只手。"老中医重新放上手, "再伸舌头我看看。"

春妮儿反应慢半拍,随即尽可能地使劲儿伸舌头。老中医边看边摇头。孙家夫妻的心一沉再沉。老中医收回视线。

春妮儿的舌头还伸着,赵建国告诉她"好了",她才收回去。老中医又问了月经周期。

孙大娘抢着说:"没结婚之前是正常的。"

"婚后呢?"

孙大娘推春妮儿,催她说话。春妮儿低低地说: "很久没来了……"老中医收回手,拿笔开药: “我给你们开两副药,先喝着。”

孙大娘焦心地看了看赵建国,又看向老中医,惴惴地问: "大夫,我闺女这身体……能怀孕吗?之前为了怀孕,还找人拿过土方子喝……"

老中医的笔尖一顿,严肃地教训: “胡闹!药是能乱喝的吗?再说那是不是药,你们根本不懂。生娃比她命重要吗?"

孙大娘羞愧地低头。

>春妮儿执拗地看着老中医,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我能生吗?”

老中医脸色发黑, "这么年轻,身体这么差,还想生孩子?不要命吗?身体不养好,怀了也带不住。"

前半句时,孙家人全都听得脸白如纸。后半句,他们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孙大娘急切地问:"好好养着,能怀?"

他们一家人不顾身体,只关注“能不能怀”的问题,老中医对他们这样的病人很有意见,语气生硬地说: “年轻夫妻一时怀不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个人好好调理调理,一般都能怀,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少胡思乱想,多吃点儿好的,营养都供不上,身体能好吗……"

那一刻,春妮儿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怀.…

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怀.…

春妮儿崩溃大哭,歇斯底里地大哭,任由眼泪汹涌地流下来,像是要把她这些年的苦楚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诊室的门敞着,路过的医务人员和病患听到哭声,全都向里面张望。春妮儿哭得撕心裂肺,什么都管不了了。

孙大娘也控制不住地抱住她,又喜又悲,"我苦命的女儿,杀千刀的李宝强呜呜呜呜……"老中医懵了,疑惑地看向赵建国。赵建国让孙大爷先带母女俩出去缓缓。

孙大爷拖着哭得厉害的母女俩出诊室。

赵建国听她们哭声远了点儿,才悄悄问老中医: "春妮儿,是真的能生吗?"

老大夫恼怒, "她好好个女人,怎么不能生?你要是觉得我医术不行,还带来我这儿干什么?"

有本事的人,有点儿脾气很正常。赵建国虽然挨骂了,脸上却浮起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十分钟过去,春妮儿的哭声还在继续,一点儿没减弱。

赵建国拿着药方出来,去药房抓药。

春妮儿仍然在哭,哭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孙大娘夫妻一边儿劝她一边儿骂李家人。

赵建国劝了两句,发现春妮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都听不见,只能让夫妻俩少骂两句,好好劝着春妮儿

然后,他往双山公社轴承厂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门卫,随后是赵柯。

"你等着呢?"

赵柯对着电话筒说: “今天咱们大队称白菜,我想着你没准儿会打电话过来,中午吃饭就抽空过来转转。爹,怎么样?"

赵建国道:“春妮儿身体太差了,月事都不来,咋怀得上?大夫让调理,调理好了还是有可能怀上。"

赵柯闻言,笑了, "这是好消息啊。"

"至于李宝强有没有毛病,没查过,不好说。"赵柯表情很淡, "只要知道春妮儿没有大问题就行。"电话挂断后,赵柯回到食品站。

赵村儿来了不少人干活,赵新山和牛会计也都跟着来了,上手跟着一起卸货,精神抖擞,精力充沛。

赵村儿大队种的白菜亩数比别的大队少,但他们平均产量不低。

赵柯这两天帮三个大队做过记录,一看赵村儿装车的情况,就算出了个大概,告诉了赵新山和牛会计。

现在称得差不多了,比赵柯估算的还高一点。赵村儿众人个个都喜气洋洋,脚下生风。

而他们这边儿只剩下最后一辆卡车的白菜的时候,另一辆空卡车跑下乡,去下一个村子拉白菜。赵村儿后面就是李村儿。

李村儿大队的第一卡车白菜出村儿,赵村儿已经全部卸完,村民们打扫场地,赵新山和牛会计跟食品站结算。

钱拿到手里,赵新山和牛会计脚步都飘了。

六千三百八十四块钱,他们竟然卖了六千三百多块!

钱用布里三层外三层的绑上,放进挎包里,紧紧抱在怀里,赵新山还是不放心, "老牛,你别离我太远。"

牛会计认真地答应,眼睛盯着挎包。

不止他们俩,村里来干活的男人们也都警惕性十足,好像他们不盯紧一点儿钱就会飞了。赵柯看着,既好笑,又有些酸涩。

都是穷闹得……

这时候,李村儿的第一辆白菜车开过来。

卡车停在食品站门前,李村儿的人纷纷跳下车。

他们见到赵村儿人,眼里便涌上敌意,硝烟味儿弥漫

在李村儿众人中间。赵村儿这边,气氛就很微妙了,一个个全要笑不笑的。

李村儿社员一下子全都回忆起前些日子他们受到的伤害,全都气愤地瞪视赵村儿人。赵村儿众人一点儿不怂,你瞪我,我就瞪回去。

两村儿人在食品站前对峙,程干事和食品站的员工们紧绷起来,怕他们这么多人在公社打架。连借调过来的公安同志都随时戒备。

当然打不起来。

赵新山随便喊了两声,驱散开赵村儿的人。

李大队长和李村儿的妇女主任丁主任走下驾驶室,让李村儿的人抓紧干活儿。赵新山和李大队长寒暄。

赵新山满脸喜色,李大队长笑容略显僵硬,但总体来说,很“和谐”。

李村儿的丁主任看向赵柯,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问: “你是赵村儿的妇女主任,赵柯同志吧?"

赵柯面带笑容, "是,丁主任,早就听说过你.

丁主任道: “你既然听说过我,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李宝强和春妮儿的事儿,不能这么僵持着,尽快解决对咱们两个大队都好。"

赵柯和气地问: “丁主任觉得,怎么解决比较妥当?”

"你年轻,处理事情经验不足很正常,越是面对种事儿,越不能意气用事,需要妇女主任多做工作,发挥我们的作用。"

赵柯点头, "您说得有道理。"

丁主任满意她的识相,说教意味更重,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大队的孙家人闹这一通,李宝强家损失不小。现在,你们大队气也出了,小夫妻的事儿,咱们也得劝和劝和。"

"劝和?"

"我也不光是为李宝强家,也是为孙家考虑,春妮儿这种情况,不好太拿乔……"赵柯打断她, "您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丁主任微微蹙眉, "你说。"

赵柯为难地说: “您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是我们春妮儿,她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啊~"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巧两个村儿,主要是李村儿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确实听到了,赵新山和李大队长也

都看向赵柯。而丁主任一滞, "你什么意思?"

“春妮儿去省城检查了,大夫说她身体糟践得厉害,好好调理调理,是可以生的。”赵柯多愁善感地看着丁主任, "您也是女人,应该能理解一个女人想要做母亲,生一个亲生孩子的心情吧?"

丁主任面部肌肉抽动,无言以对。李村儿众人哗然——

"这么说,是李宝强不能生?!"赵柯笑而不语,她可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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