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顺流而下的同时，他也不停地挥舞着它，将那些已经在河水里泡得够久的那些亡灵挑到岸上，勤恳贤劳——当然，它们同样是被卡戎用船杆从冥河旁边扫下去的，因为交不出足够的船费。

“你还在生气？”

良久，卡戎听到幼弟清晰的，略带迟疑的提问声，伴着船舶划动的水响。

塔纳托斯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卡戎会故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修普诺斯，让修普诺斯去他们的母亲那里。

冥土现在的管理者是哈迪斯，但并不意味着黑夜女神对这里的掌控力有所削弱，她依旧能轻松得知她关心的孩子们的情况。

这个时候去找倪克斯，比起知错就改，更像是主动去领取来自母亲的小小惩戒。

比干脆不去要糟糕多了。

“嗯？”卡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之前他抢走你的船，还丢了很多财宝进水里。”

船夫发出沉沉、带着胸腔闷响的笑声。

好吧，他的确是一位吝啬，小气的摆渡者，但对自己的兄弟们，他已经尽可能展现出友爱和大方了。

“只是他自己太担心，毕竟上次母亲就把你们分开了，万一母亲又突发奇想，打发他去历练，或者也去向谁学习，他会受不的。”

卡戎避过了少年之前的问题，“修普诺斯半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哪怕不得不去大地上，确保那些凡人能正常入睡，他也希望能和你一同，在你没有必要前往的情况下。”

不止是母亲，其他的兄姊，甚至于哈迪斯，都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他这样做倒不是因为讨厌，卡戎喜爱自己的每一个兄弟姐妹，他在双生子面前是兄长，自然向他们展现兄长的喜爱。

只是喜爱的方式不同。

——塔纳托斯足够安静，乖巧到了有些谨慎的地步，作为没有诞生太久，还有些稚嫩的小小神，他并没有任何想要敦促或是鞭策的地方。

修普诺斯就不一样了，他至少有两幅甚至更多的面孔，在自己的双生弟弟面前，在他们这些兄姊和母亲面前，以及诸如哈迪斯之类的其它神面前。

他太年轻气盛也太聪明，自持有着荣耀显赫的身份，强大的神力，没有将太多东西放在眼里。

而这无疑是某条弯路，至少在作为年长者卡戎眼中是。

所以，在适当的情况下，还是让修普诺斯吃上一点苦头会更好。

这不能算恶趣味，也绝对和小气记仇没有任何关联。

“我不排斥地上的世界。”

相反，因为月亮的存在，他其实有些喜欢。

塔纳托斯静静开口，眸底如雪如银，又似满月，泛着澄明洁净的清辉，“修普诺斯知道。”

“会辛苦，原本没必要那样辛苦。”

卡戎如此总结：“他喜爱你，但他更任性。”

或许因为这种感情本身就是自我又任性的。

他想，却没有选择回答。

至少目前，他不排斥修普诺斯表现出的样子。

要是修普诺斯能够再收敛一点，不那么时常想要让他永久沉睡，而自己则陷入死就更好了。

“我不介意。”卡戎的渡船停下了，与此同时，塔纳托斯也恰巧开口。

少年的声音轻渺，飘荡在这方寂静的天地之间，“所以，没有关系。”

卡戎一时失了言语，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报以复杂且无奈的叹息，“塔纳托斯，你不应该太纵容他。”

好像他们的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和现在场景完全不同。

倪克斯也好，卡戎也罢，似乎总担心修普诺斯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他也因此受到伤害。

问题在于。

就像他回答的那样——他不介意。

尤其是在系统的充能问题得到初步解决，返航有望的情况下。

想起来身为沙利叶的事后，他和系统解释并承诺过，他不会被双生子之间的羁绊，被死和睡的关联吸引，永久地持有自我。

可是，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完，他不会因为类似的举动对修普诺斯产生意见。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吧，我们都会盯着修普诺斯的。”

卡戎只好这样承诺，“他或许要很久才回来，你最好先休息一会。”

塔纳托斯没有从他的船上跳下，而是稍微挪了挪，坐至船舷更内侧。

“卡戎，拜托将我送到母亲那里，我去找他。”

倪克斯把他们分开的概率很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和修普诺斯可能还是像之前那样无法互相见面。

上次的分离毫无预兆，而这次不同。

所以，应该在那之前去好好道别。

“”

是想去求情吗？

他是否知晓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修普诺斯被母亲捉弄惩处得更可怜一点？

冥河的渡者沉默着，再次挥动起他的船杆。

塔纳托斯从来都是很敏锐，聪明的。

这导致，他反而无法确定这个弟弟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