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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艺术馆上空,掠过柔和淡白的云烟,浩瀚斑斓的灯光让这座城市无法沉眠。

她们于阒无一人的角落拥抱。

“你怎么了?”洛悬低头看见女人莹白手指,若有似无贴着自己,心里的不耐烦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

那并非是对宁一卿的不耐烦,而是对自己承认喜欢宁一卿的不可思议。

对于她和她感情,洛悬深知自己一直处在一种浩淼的遗忘中,精准地忘掉曾有过的狂热,规避伤害,

可当记忆和情感被女人一遍遍用心拂拭后,她发现自己不是不会动摇。

[希望你能相信我,从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开始。]

淡金色长发、樱桃花枝刺青,还有自己没有尝试过的草莓蛋糕,洛悬心念微微一动,不耐烦变为某种平静的安宁。

或许自己更应该顺心而为,无论是要遗忘还是要爱上。

“心疼你,”宁一卿没头没尾地回答,眼圈有委屈的绯红。

情.爱似一本仓促又深奥的书,她怎么都学不到精髓,像个注定无知的愚者,万分迷惘,惧怕于每一分一秒失去的征兆。

“无缘无故,"洛悬觉得有点无厘头,又好像能够理解领悟,“你突然心疼我做什么,是工作太累了?"

洛悬飞速地猜测起来,或许因为宁一卿生来得到的太多,也可能是她曾经修炼到位,年纪轻轻就有一种……好听点是清心寡欲的超脱,实话说便是薄情寡欲的漠然。

因而,现在的宁一卿,困于情.欲囹圄时,那份专注的偏执,便从清冷寡淡中格外生出勾人心魄的性感。

"小悬,那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我哪里有躲你,”洛悬哼哼两声,动了一下,感受到女人身上真丝西装的薄度和墨绿色吊带下的柔软,立马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我不会逼你的,只要你开心,一辈子不接受我也好,只是让我能见到你就好。”

从家人口中再次发现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人,好像优秀到前途无量,其实冷血无情,我行我素,自私自利到看不见任何人。

宁一卿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差劲,当初又又让洛悬受了多少委屈?

她无法计算

,只觉悔之晚矣,她已经将天赐给自己的礼物弄丢得太久,现在的真心,是百无一用的真心。

敏锐察觉到宁一卿情绪的低落,洛悬轻轻转身,一双手无处安放,终是叹息一声,轻轻触上女人的长发,安慰似的轻抚。

“你怎么不开心了,是公司上的业务不顺利?还是太忙太累?”

你看,直到现在,洛悬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公司和事业不开心,做她妻子的时候,宁一卿几乎可以回忆起,自己有多少不称职的冷漠。

"不是,那些都不值一提,也不会困扰到我。"

洛悬偏过脸,替宁一卿把这件宽松的双排扣西装系到最上面那颗扣子,然后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喝水,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分,据新闻说马上就有流星雨划过天际,是个浪漫的时刻,”洛悬漫不经心地坐下,瓷色指腹的薄茧微微泛红,视线掠过女人略带雾气的双眼, “你有四十分钟时间和我聊一聊。"

"流星雨吗?"宁一卿怔然,过了几秒才回神,低低地说, "小悬,我们再去看一次海吧。""为了弥补遗憾?"

"不,为了拥有未来。"

洛悬将脸撇进暗淡的夜色里,理智与情感反复拉扯着她,左手腕心的伤口隐藏在体面的衣袖里,像一种无声的提醒。

她和宁一卿会有未来吗?曾经她以为她们的未来,早就在在过去的某一刻戛然而止了。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们之间有过伤害,有过遗憾,有过后悔,也有过温情。

如果,自己再次意动情动,动心起念走那回头路,结果会不会还是招致悲剧重演。

“宁—卿,不要被虚妄的浪漫想象误导。”

“什么意思?”宁一卿不动声色地提问,她能感受到洛悬的不信任,但不信任的表象下好像还有更多的东西,她暂时看不透。

"或许你不是爱我,"洛悬尝试用不那么空洞的话语解释, "你爱的只是符合你的浪漫想象。"

“你们艺术家说话都这么,嗯………文艺,有风骨?”宁一卿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樱桃夹心糖的糖纸,注视着洛悬的唇,再慢慢含咽整颗粉色糖果, &#34

;或者说,高深莫测。"

樱桃糖一下将洛悬拽回暖.昧放荡的回忆里,那天酒宴的角落里,女人唇瓣肿了,唇角破了,在晦暗的昏芒下,成了一抹潮湿糜.烂的软红。

"咳咳,”洛悬视线回避,眉目如琢,银发垂下遮住眼角的红,下意识反应说, “我不.…吃糖。"

宁一卿似乎了然于洛悬突如其来的磕磕巴巴,媚眼如丝地睨过女生纤细手指上的薄茧,意味深长地说: “是我吃。”

洛悬紧急收回手指,强作镇定地说:

“我读过的一本书里写,我们要往前走,不断累积,不断提升,不是靠惨绿的,天性的纯真就能达到的,所以比我成熟比我理智的你,为什么不往前走?"

“我忘不掉,”女人矜贵清妩的面容藏着小小的倔强, "也不允许自己忘掉,无论主观还是客观。”

任由时空变幻,她早就做不到孤守一世、无情无欲。就算洛悬是虚假的,是她内心空想的幻象,她也甘心追寻。

事实上,在这样的追忆中,她所爱的幻象越来越美,越来越强烈。

他们都告诉她说,时间会治愈你的幻象,你会放下,你会臣服于时间这名独.裁的霸主。因为爱是这么短遗忘却那么长。

他们还说,你的记忆很脆弱,你会忘掉的,再深刻的悲伤再深刻的执著,都会淡去,你能在绝望中死里逃生。

但她不想逃生,她想死在绝望中,因为绝望中有她爱的人。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爱是强烈的,是唯一的,不思量,自难忘。

“你忘得掉,"洛悬口是心非地回答, “我们都忘得掉。”

“可我想信仰我的星星。”在这个情滥而理盲的世界,她的理性.爱她,感性也爱她。

无论昏聩清明,都爱她。

说出这句话,宁一卿心里陡然变得紧张无措,兴许自己的爱很重要,但还得看洛悬想不想要。

洛悬呼吸一窒,几乎快要止不住胸口的酸涩的、汹涌的意动,她好不容易强行压抑,若无其事说:

“我就说你越来越喜欢搞什么封建信仰,不可取,不可取啊。”

“嗯,我迷信你,”宁一卿坦然地笑,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半闺,有一种洁净又执迷的美,

是那种明知缘分将尽,燃尽自我也要靠近,绝不后悔的动人。

遇见洛悬那天,她快满十八岁,好不容易从枯燥乏味又繁重到无法推脱的学业中逃离喘.息一刻,就被对家安排的人手绑架。

她昏昏沉沉被关在狭小笼子里折磨了两天,逮到机会,奋力逃了出去,惶然恐惧地跑过繁华的城区,来到偏僻拥挤的城中村,有点担心自己以后的人生,是不是都会充斥着这样的阴暗逼仄和阴谋诡计。

那时,她根本没意识到,生命在前方不远处给她准备了什么恩赐。"十点了,"洛悬猛地站起身,按停计时的手机, "该回家了。""好,"宁一卿留恋于女生仿若上天精心雕琢的眉眼一霎。“对了,谢谢你的花,”洛悬垂眸,声音轻柔, "我很喜欢。"

灯下谈心的一幕,仿佛灰姑娘消失的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到时就会被上天收回。“那你愿意和我去看海吗?”宁一卿临走前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一遍。

洛悬单手握着刻刀刀柄,无意识划开手下的白纸,仿佛因为这次的促膝而谈,暂时忘记属于自己

的词语。

她轻轻回答说好,像受到黎明和月光的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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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斧奖的比赛大概在七八个后举行,即便还有充分的时间,但艺术馆里的气氛早就十分紧张,十年一度的大奖,并不只在于鲜花、掌声、和名誉,更多的是在于对于木雕这门传统艺术的传承和认可。

艺术馆一楼,夏之晚站在窗边和商务人员反复讨论。

“夏姐,小崖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微妙,得到主流的木雕奖项,都是她十六七岁时的事情,那时候大家都偏爱少年天才,但现在他们会说什么,会说江郎才尽。"

夏之晚的眉毛皱得很紧,语气急切地问: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主推小崖,而是让上一辈的木雕师参加鬼斧奖的评选?"

“夏姐,小崖她妈妈和鬼斧奖的恩怨,以及小崖的个性,你明白吧,她清高又古怪,是天生的艺术家,但不一定会受大家的认可。”商务人员语重心长地说, "坦白来讲,小崖的木雕艺术性太高,而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传统技艺式微,评委们都更偏向商业一点的木雕师。"

r />"小崖在文艺电影《刻痕》里面的雕刻,难道不足够他们看见小崖的商业价值吗?"

夏之晚细想了一会,这一两年来,洛悬潜心钻研艺术,除了直播以外,的确很少参加业内的活动,很多专家对她的评价都有失偏颇,带有主观的情绪。

毕竟,十年一度的奖项,那些专家们都更希望是自己的门生夺得头筹。

“夏姐,商业价值不能这么单一地看,何况小崖的实绩太少。没有拍卖成绩,没有收藏件数,就连直播的流量热度,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昙花一现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推荐小崖,但她获奖的概率很低,不过她还很年轻,能等下一个十年。”

“下一个十年?”夏之晚闺眼叹息, "她几岁就开始雕刻,在木雕上的年纪,算不上年轻。"和商务人员交流完全部事务后,夏之晚这才慢吞吞地上楼,去往洛悬的工作间。工作间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并不想惊动房里认真专注的人。

桌上堆着大量废弃木屑,洛悬用扁铲切下像大块椰子片的木片来,不断重复着起稿、修刀,打胚、修光,然后再废弃木雕的步骤。

时不时停下来璧刀,磨刀石和荡刀板轻微发热,新买的磨刀油已经见底。像被传染了某种疯魔的病,物我两忘,唯有不断地切割打磨抛光,再次重复。

过了一会儿,洛悬又重新掌起锤子和凿子,来雕琢房间里那块最大的木雕,直到——

嘭地一声,木雕被她一刀切成两段,丢进旁边的杂物堆里,手指被木刺划出深深的血痕,染红木质的刀柄。

过了一会儿,夏之晚才轻轻说: “这副最大的雕件,至少耗时七八天,你的镂空透视,层次加厚都做的很好,为什么要废弃掉?"

洛悬将好几个断裂多次的迷离八角亭,推到木屑深处,平静地说: “不太满意而已。”

"是吗?"夏之晚神色狐疑,总感觉洛悬的情绪不是很对。

“那些故意抹黑你妈妈的传言都已经被压下去了,你不要因此有什么压力,好好做木雕就行。”

"晚晚,你说我会不会做不好木雕了?”洛悬突然发问,垂下的银发遮住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神色

因为皮肤剥离强迫症的关系,她的手开始抖得厉害,或许大件需要用力的地方,可以不顾伤口疼痛,凿击成型,但精细之处例如雕刻八角亭,便因为手抖而多次出错。

她不能容许自己这样,又好像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呢,”夏之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你是天才,惊艳绝伦的那种,一定能够做出最好的木雕。"

“可是,”洛悬语气迷惘, "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不会的,"夏之晚坚定地说道。过了许久,洛悬点点头,像是累了, "我会注意调整自己的,你放心。"

"好,"夏之晚深深地看着洛悬,露出淡淡的笑, "我最近有试着和大学同学接触。"

"人好吗?"

“还可以,她说她暗恋我很久,”夏之晚叹息一声, "我当初一点都没看出来。"“那还挺浪漫的,”洛悬病恹恹的眼睛终于焕发出几许笑意, "我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小梨。"

看着洛悬拿出手机发短信,夏之晚苦笑着摇头,心里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该放下,不要再做无谓的试探。

"对了,晚晚,我明天要出去一趟,可能两三天后才回来,"洛悬低头边打字边说。

“出去玩吗?”

“算是吧,去看海,"洛悬犹豫半晌,还是直接说, "和宁一卿一起去。”

"去吧,玩得开心一点。她的确变了很多,如果她能让你快乐,你应该接受快乐。"

“接受快乐,而不是接受宁一卿吗?”洛悬素白如玉的面容浮现几许迷茫。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都希望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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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座叫做海令的小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过去的只有洛悬和宁一卿两人。

夏末秋初的小镇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巨大,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清蔚蓝色的浪潮涌动,反射着太阳炽烈的光。

她们坐车从港湾开往酒店,对面的山上生长着巨大的榕树与乔木,一栋黑色的建筑依山傍势,明净的拱形落地窗

倒映出大海与海鸥的影子。

房子里的水晶吊顶灯已经打开,远远看上去,像浮在海面上的金色花火闪烁不停。

车子自柏油马路迅速开过,来到黑色巍峨的别墅建筑前,司机和佣人纷纷过来帮她们开门和拿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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