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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洛悬侧着身子,银发落于脸颊上,苍白的面容精致脆弱,对于医生她还是有一种本能的坦诚。“我的手腕在冰箱的冷冻层待了很久。”

医生倒吸一口气,略感诧异地看向洛悬,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我记得台风天之后,你过来看诊,明明心理和身体都好了许多。我还嘱咐你不要抗拒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怎么才过来一个月,你的情况恶化了这么多。"

“可能因为最近做木雕,压力太大,”洛悬慢吞吞地回答。“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吗?”"和我妈妈有关。"

“明白了,”医生点点头,他很清楚这位病人的软肋,被世人误解的妈妈,以及那一段可怕的感情,“你现在的信息素等级是C还偏低,一定要按时吃药,你是不是还在抗拒能让你开心的事物?"

闻言,洛悬从专注的问诊状态中分神脱离,记忆如飞鸟掠过一幕幕昏暗,直到暂栖于台风那天被大风吹弯的香樟树枝上。

在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没有电,只有无尽的水声和灰蒙蒙的天空。

当时喝完咖啡回来后,宁—卿缠着她问了好多她小时候的事情,譬如考试考多少分,最喜欢哪一科,上课会无聊到睡着吗,是不是经常和同学打架。

女人的问题琐碎繁多,仿佛不知疲倦地想要描绘出童年的洛悬,就连她小时候听写课文词组,怎么都想不起“执著”的执

中间到底有没有那一点的故事,也乐此不疲地听完每个细节。

最近,她总在想宁一卿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像中学时候喋喋不休的同桌一样。

洛悬当时怎么都搞不明白,后来的某一刻才恍然大悟,如梦方醒般的。原来那时候的自己对宁一卿来说,是一场好不容易找回的雾,雾是会消散的。自己多说一个字,女人便能多看清一分。

所以宁一卿格外珍惜格外偏执。

其实,她不曾相信宁一卿也想抓住自己,女人向来凉薄寡欲,天生如此,又怎会因自己而变?当时不明白的,要过很久才想清楚。将来再明白的道理,都只是迟来的遗憾。这一点,对谁都一样,对她,对宁—卿。

“如果不抗拒的话,可能会滑落更不可控的深渊,”洛悬目光温沉,非常地有理有据的样子,“你也清楚,我现在很谨慎,不是小时候那么天真的样子。"

"你太固执倔强,虽然说的没有错,"老医生翻阅洛悬的病历本,他给洛悬问诊的两年里,的确发觉这个人的性格从幼稚走向成熟,但本质还是个浪漫的人,“但你过度压抑本性,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对身心都不健康,试着放松一点。”

"好,我明白了,会改一改。"

医生叹气地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会给你开新的辅助药物,最好让你的朋友都知晓你控制不住自己,想把伤口放进低温环境。还有木雕的话,你适当放一放,不要让它成为你的伤害源。"

"好的,但木雕……我几乎不可能放下。"

医生记下病情,边无奈地瞥了一眼洛悬,没好气地说:"所以我说的是适当,给你看这么久的病,我难道还不了解你。行了,打针拿药去,下周再过来复诊。"

走出诊疗室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洛悬按照一贯的流程取了药,走出医院,提前往艺术馆赶。

下午六点,会有大批记者和粉丝过来参观新的木雕展览,并且还会有记者问答的环节。

洛悬坐上出租车,看了一眼短信,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宁一卿时不时发来的一些废话。

废话内容主要是向洛悬报告她的行程,以及一些花啊草啊风景之类的闲篇。基本上半天一条,或者一天

一条,频率固定,时间也固定,有种克制守礼不逾矩又绝不放弃的偏执味道。

她有时间会回复宁一卿,有时候宁一卿忙起来,便会说一声自己很忙,暂时消失个一天,但这种似是而非的短信又会准时发来,跟个天气播报员一样,和人类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着短信里频繁出现的早安午安晚安,似乎她们好像破冰许多,从仇人陌生人进阶到普通朋友。

回到艺术馆,已经有很多人进来游览木雕作品,因为直播、抢婚、模特大片等等一系列事件,洛悬也算是小有名气。夏之晚特意换上纯白色亮片的鱼尾裙,见洛悬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去看医生了,情况怎么样?”

"嗯,还行吧,不好也不坏,按时去复诊就好,"洛悬唇色苍白,偏偏眼周泛红,看着像发烧了。

"要不要下周我陪你去复诊,最好再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夏之晚皱着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表情。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和一个很不错的Alpha有约会?"洛悬嘴角勾起揶揄的笑容,眼瞳里闪着真心祝福的光,“我有看见她送晚晚你回家,还算体贴,小梨和我会持续帮你观察的。"

“你……你和小梨不会不开心吗?”夏之晚怔松着出神,尔后脱口而出问道。

打开工作间的大门,洛悬迟疑且不解地顿住,回头打量着夏之晚,缓缓问道:“你谈恋爱我和小梨为什么要不开心?”

夏之晚的心一下提到高处,又听到洛悬接着说:“只要那是个还不错的人,我和小梨高兴还来不及。”

"是吗?”夏之晚垂下头,很快又带着笑容抬眸,“那我就放心了,还担心你们太粘我,果然孩子长大了,就要往外飞。"“那是小梨,她天天和宁一心待在一起,重色轻友,”洛悬走进去,把背包放好,不太舒服地揉了揉后颈,有种快到易感期的预感。

"对了悬悬,记者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你记得准备一下这几套木雕设计的意义和想法,他们可能会问到。"虽然只是一个小型展览,来的记者和同行专家并不会太多,但夏之晚还是十分慎重地对待,专门找了化妆师过来。

为了避免太过张扬受人诟病,洛悬还是换成了黑色假发,由于眼睛不舒服,就没戴黑色美

瞳。

"好,"洛悬大概浏览一遍,夏之晚递过来记者会问的一些问题。

其实,这一批木雕算是一个系列的产物,星空、森林、河流、小人偶、刀剑长矛,甚至还有城堡,小麦之类的。

更像可以直接售卖的乐高积木玩具,只是更精致厚重,纹理真实清晰。

六点左右,记者和专家准时来到艺术馆三楼,从最上面的展厅往下逛,除了洛悬,还有夏之晚和其他几个同事陪同。

“晚点我们还设了酒宴,请几位务必赏光,喝个尽兴,”夏之晚深谙此道,这些人都爱喝那么几口黄汤,到时候给比赛推荐资格,才会更好说话。

“好说好说,咱们过来就是为了同好友好交流,”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一副学究模样,说话间不忘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子。夏之晚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洛悬,稍微有些担心她的状态,但这种场合也没办法做什么。来到一楼的门口,大家围着长桌坐下来,另有一些粉丝和游客自发围成一圈,看着这一幕。周围的闪光灯、摄像机都已经准备好,小小的场面倒也像模像样。

"能说说这一批木雕的灵感设计初衷吗?"记者看着身后玻璃橱窗里充满童趣的木雕,笑容有些不明意味。"这期的设计主题非常简单,就是快乐和自然,"洛悬手指搭在胡桃木桌上,白得几近透明。“可以用三个词形容这次展览的主题吗?”

“可能是自由、健康和爱。”

说完后,洛悬抬起眼帘,看见人群中本不该出现的女人,宁一卿再次站在她的粉丝中间,一身质感考究的米白色风衣,胸前别着红宝石的……樱桃胸针,像是锦翠流烟中的绝世美人,如梦似幻般高不可攀。

记者没忍住笑,紧接着又问出下一个问题:“小崖,这不会太幼稚肤浅吗?木雕又不是儿童玩具,高雅艺术这样做,有辱斯

文。"

洛悬表现得坦然充满活力,并没有因为尖锐问题而有什么被激怒的模样,反倒更加真诚地说:

“嗯,这次的木雕纯粹想为大家带来快乐,我认为快乐可以是很纯粹很幼稚肤浅单薄的,快乐不需要绝对的高雅。”

"世界就是残酷的,艺术应该表现这一点,而不是为世人送上虚假的外衣。"

"

其实,大家都知道世界有很多虚假残酷矇昧,所以我才想用这些富有童趣的木雕,给孩子以幻想,给你我以希望。"

“刚才小崖你提到了健康,这是我们很关心的一件事,据说你从小到大都体弱多病是吗?那么病痛会对你,和你的生活,你的木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正面还是负面……"

夏之晚皱眉,这些都不是写在稿子里的内容,作为策展人她是不允许记者这样随便发问的,“你好,我们想听到的是更多关于木雕展的提问。"

“可是小崖本人,和小崖的病也是这次展览的一部分,木雕师总不可能和她的木雕是割离的吧?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完全不应该逃避。"

记者的措辞开始激烈,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是的,"洛悬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很轻松地回答,“正面和负面的影响都有,有时候我会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又会灵感爆棚,一天一夜长久地雕刻。"

"可是小崖,你确定你的病不会拖垮你的天赋和灵感吗?像这一批所谓的童趣木雕,我真的看不到一点天赋和灵感。"

洛悬的眼神明显变了,她想到手腕的伤口,和最近雕刻时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导致精细之处的雕刻,总是会耗费更多时间。这个病带来的报应就是灵感枯竭吗?她感到焦躁不安和血液沸腾。伤口的疼痒让人越发想撕扯,就像溺水之人想打败麻木,唯有用疼痛反抗一二。

“至少在灵感枯竭前,我会一直雕刻下去,”洛悬的目光像是平静的死水。

“据说,你的病是天生的,然后不断恶化?那么,你觉得天生带有这样的病,是否和你的妈妈有关?换言之,这会不会是你妈妈不顾家庭,导致你父亲无人照顾,最后家庭支离破碎,而招致的报应?"

这个明显带有攻击性的问题令全场哗然。夏之晚很快反应过来维护洛悬,"不好意思,我们不回答这样的问题,下一位。"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前,洛悬的心绪和信息素本来还平静温和,但就在下一秒,她孱弱多病的身体如同火山爆发,血液和信息素暴烈地在身体里游.行示威。

她像是溺毙在冰水里的暴戾者,浑身上下都充满反扑的气力,最后又松散下去,变成虚弱的溺水者。

/>咚咚两声,洛悬手里的话筒落地,狠狠砸在地面,咕咚咕咚往下滚,周围的人包括那个出言不逊的记者都被吓到纷纷退开,仿佛洛悬是什么快发疯的洪水猛兽。

洛悬咬着牙,双目猩红,死死盯着那个记者,呼吸却逐渐困难起来,周围的寂静让她越发难受,像是被烈火围困,就快被烧干血液。

"麻烦让一让。"

众人从惊吓和呆滞中回头,看见站在末尾的女人如神祇般挥去人潮,一身纯白色衣裙从映着月光的积水里走来,波光粼粼,星光熠熠,像是大雨中的月光女神。

宁一卿扶着洛悬的肩,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女生发红的眼睛,带来真正的平静。很明显那个刻薄的记者,依旧举着摄像机,并不像放过这么“有趣”的一幕。看着宁一卿护住洛悬,便立刻上前,"请问您又是谁……"宁一卿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狭长眼眸满是晦暗的不耐烦,"让开。"

女人自上而下地俯视,天然有种高高在上的命令感,高洁而遗世独立,锋利凛冽地驱散阴霾危险的人海,染着清水的花瓣唇却又藏着如沐春风的温柔。

"你是哪家的记者,名字是什么?"宁一卿冷冷地问道,凝视着他胸前挂着的媒体铭牌。

黑衣保镖很快过来将他们围住,维持现场的秩序。

在场的人徒生出诚惶诚恐的仰慕,全然忘掉害怕和看戏的心态,只能呆呆望着这一幕,像是虔诚信仰敬畏神灵的信徒。就好像仰慕着风,雪,惶恐于月光、自然、原初和无物。

那位记者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恐惧,"你是……"

宁一卿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尽,她看向夏之晚,“夏小姐,麻烦记一下这位记者的全部信息。”

"不用着急,”宁一卿恹恹的目光里,透着一种令人发寒的厌倦和冷血,“很快,我的律师就会联系你。"

保镖和工作人员维持着秩序,保证宁一卿和洛悬离开备采现场。

夏之晚更是气恼不已,但还是耐着性子周旋善后。

艺术馆里,空无一人,宁一卿扶着洛悬往里走,鼻尖闻到越来越浓郁的樱桃信息素,似乎洛悬有快易感的征兆。

0mega的力气还是比Alpha差太多,她们两人

走到二楼,宁一卿终于支撑不住,被身旁体温滚.烫的洛悬带得一同跪到在地。

疼痛和冰冷暂时让洛悬从信息素躁动中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后颈的胀痛,过了好几秒才看清身旁的女人,敏锐地嗅闻到洁净的白檀信息素。

“宁—卿?”

"嗯,小悬,我在这里,"女人轻轻替洛悬撩起耳边碎发,眼底蔓延着不易读懂的暗色,声线软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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