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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雨聚风疏将夜色渲染得浓墨重彩,草莓的叶子轻轻摇曳,能看见宁一卿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反倒一件简单的白T,灰色铅笔裤,纤细的脊背松弛挺直。

夜风轻袭,白色的T恤紧贴住女人柔软舒展的细腰,明明只是简单的衣服,但穿在女人身上莫名有了薄如织锦花瓣含露的美感。

洛悬的话音落下,连雨都小了许多,仿佛连老天都不给出理由,让宁一卿能留下她。虽是夜深,但路平天阔,少女随时可以走,也应该走。

“可是……可是,”蓝乐然“可是”了半天,硬是找不出什么话能接上洛悬的茬儿。

隐隐觉得洛悬说的很对,人与人之间并不是认识过很多天,或许有幸同船渡、共枕眠,就能随便定义有“过去”的。

左不过洛悬和宁一卿,也只是结过一场无名的婚姻,然后分开,连轰轰烈烈都说不上。

宁一卿微垂着后颈,自洁净的白色织物下,若隐若现折射出曼妙的弧度,在夜雾下泛着瓷白的涟漪。

有一颗草莓大概是熟透了,坠落于地,咕噜咕噜从宁一卿身边滚到洛悬脚下。

鲜红色的小东西,落地时撞到小石子,破开果肉,清甜特有的果香溢散而出。

也许是这儿的草莓品种比较好的缘故,并没有引起洛悬关于草莓不好的回忆,反倒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风味。

重新清点了选好的木料,洛悬确认自己的付款信息后,纤长的睫毛轻撩,慢条斯理地说:

"多谢款待,这儿的木料很优质,主人打理得很好,有心了。"

宁一卿丰润饱满的嫣红唇瓣微翕,朦胧不清的视线落在洛悬身上,即便不能看得太清楚,也一瞬不错。

洛悬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不知开心,还是苦涩。这个人很早就放下,几次相见都淡然地像是和陌生人对话,毫无情绪波动。

她早该认清,可早认清了也一样,希冀和妄念从未消失过,如星如月,一直高悬。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挑一挑,管家可以定时送去你的工作间。""多谢了,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洛悬点点头,浑身上下充满自在肆意的余韵。

她想不通宁一卿这个万年资.本家,怎么会有时间和木雕师见面,顺便买下一座

庄园不止是为了保护珍稀植物,还为了种草莓,给草莓育种。

可能权贵们的心思她一辈子也搞不明白。

"好了,我要离开了,这么大一座庄园,不可能只有正门,肯定有狗仔不知道侧门,麻烦管家给我带个路吧。"洛悬把黑色背包背好,侧过头四下张望,优美骨感的颈线没入衣领间。

宁一卿凝视着洛悬,目光不舍,好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小悬,少女其实没有变太多,桀骜锋利的轮廓,长而直的鼻骨。

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一直如麋鹿般纯真无邪。随之不变的依旧是这双眼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是啊,她几乎没让这个人真正地开心过,她们之间实在谈不上有过去。

似乎察觉到宁一卿缠烈的目光,洛悬细细眯着眼,银色的额发被风掀起又落下。

"不会这又是个陷阱?神通广大的宁总已经不满足在暗处,现在又要重蹈覆辙把我关在大一点的笼子里?"她头也不回地戏谑说。

"不会,"宁一卿低闺眼睫,瞳眸里满是涩意,声音也沉沉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你看过就应该离开,”洛悬说完话才觉得自己离谱,这一次算是自己撞上宁一卿的,不怪人家, "不对,该我离开。"

“那就好,你过得好就好,”女人喃喃自语,月光浇在风里,让她一瞬能看清洛悬,一瞬又再次模糊难明。

就好似她与她的缘分,欢.爱一场,温存一场,抵死缠绵过,连怨恨也不曾留下,如沙滩上的痕迹越来越淡。

她的小悬真是很厉害的人,爱憎分明,不像她自编自导一间迷宫,再也走不出来。

遗憾吗?

其实,被洛悬热切爱过,她的一生不遗憾。

不遗憾因为被洛悬爱过。遗憾只爱过一场,于是余下的时间她唯一拥有遗憾。

可笑她曾经以为感情可以计算,算来算去,只有她一败涂地。

“已经快八点了,我该告辞,蓝秘书能否暂时带路,感激不尽,”洛悬微笑着询问,当年拘谨内向的小孩变得成熟稳重,于人情交往中游刃有余。

“我吗?我这个……我还有文件要整理,”蓝乐然是清

楚自家老板之前有多疯的,还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单纯的状态。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那种自控力极高丝滑灵巧的清醒坏种感。

明明是高山雪、天上月,光风霁月,洁净尊贵,但当戒律与秩序全面崩塌时,圣洁之月也自甘堕落,淬炼毒液,只为将那人留住。

虽然宁—卿最终"放走"了洛悬,但蓝乐然总觉得是爱救了宁—卿,但凡占有欲胜过爱半分,亲吻白骨的事,女人未必做不出来。

所以,她才不敢惹自家总裁,还是赶快跑路为上策。

眼睁睁看着蓝乐然落荒而逃,洛悬摇摇头,无奈地笑,朝宁—卿礼貌致意,便要转身去找管家。

"小悬,"宁一卿喊道。

洛悬没有回头,到时礼数周全地问道: “宁总,还有别的事?”

今夜能与洛悬相处这么久,宁一卿欢喜不已,欢喜后生出失落惆怅,心中的瘾犯了,无法靠樱桃信息素镇定,便只能用尼古丁。

但她规定过自己不可放纵,即便再难受也只能吸两根。对洛悬的瘾过量,但尼古丁不可过量。

于是女人强忍着难解的瘾,藏下眼里执迷不悟的荒唐,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我来送你离开,就这一次。"

"有工作人员,还有管家,你还是……忙你的事业去吧,"洛悬随口拒绝道,单手整理着翡翠色的袖扣,边四处寻找着方向。

"好不好?"宁一卿小心翼翼地呢喃细语, "小悬。"

洛悬本想直接说不必了,漫不经心回头却看见女人破碎眸光里,掩藏的恳求,一时生出几分浅淡的恻隐之心。

倒是没怎么见过女人这副脆弱的模样,除了前段时间在酒店里….

算了,毕竟只是前妻,犯不着仇人一般地对待。这两年她真是越来越平和了,是好事啊。

“尽地主之谊吗?”洛悬拉着背包带,眼神锐利,修.长指骨点触在身旁的白檀木上,如同握住了名为生杀予夺权柄,"那么,我希望能到此为止,可以吗?"

听懂少女的弦外之音,宁一卿抿唇, "好,我不会打扰你。"

"那走

吧,你来领路,我跟着你,"洛悬微微弓身,语气惬意轻松。

见洛悬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宁一卿心头惶然的苦涩无以复加,这些她早该明白,也应该习惯,但直面洛悬的冷淡和疏远,仍有锥心之痛。

这座庄园在宁一卿接手后,做过一次比较大的修缮,除了比较珍稀或是实用的树木,也有许多观赏植物。

充满热带气息的散尾葵,娑罗树,天堂鸟,鹿角蕨,在蔚蓝色的夜里,弥漫着生机与活力。她们一路往庄园的另一边走去,有清冽的溪流流经,水声潺潺,静谧安宁。刚走到一半,管家提着一盏颇有古韵的宫灯追来,气喘吁吁地递给宁一卿。“蓝秘书说您得再带一盏灯,小心些走路。”

"谢谢,"宁一卿握住红木灯柄,指节素白,灯火明灭,清风拂动乌发,显出一种缥缈如烟的美。

其实小道两旁的路灯足够明亮,洛悬略感奇怪地瞟了一眼女人眸光黯淡的眼睛,终是什么也没

说。

庄园的侧门偏远,但再远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不远处,高大的铁艺门旁,挂着两盏枝形水晶灯,岗亭处站着制服笔挺的安保人员。

本来宁一卿走在洛悬身前一步,但走着走着,她这个领路人反倒落后,像是她追着洛悬的影子跌跌撞撞地跟,生怕被落下了。

洛悬的手机铃响,她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宁一卿也跟着停下,站在两步之外。

“晚晚,我马上回来,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洛悬蹲下身欣赏着道旁的植被,唇角带笑,似乎在认真听夏之晚说话, “我知道,好好好明天跟你们去看电影,不会爽约的,不然你们罚我就好了。"

"你们要来接我?去吃西瓜冰,可以可以,我把地址给你们。"

洛悬挂了电话,回头对宁一卿说: "谢谢你,我已经知道路了,再见。""不能再送送你吗?"

柏油马路上车辆的远光,凌乱从宁一卿侧脸扫过,女人半失明的眼眸时而明亮,时而寂灭。低头苦笑时,漂亮的眉眼更是被光线切割,仿佛一尊玉白的琉璃。

灯光忽明忽暗,温柔而脆弱,令洛悬不由得放轻呼吸,生怕有什么会碎掉。

"但有人来接

我,何况这离大门也就是两百米,我自己走就行,你这个主人做得很好,宾主尽欢。"

"好,路上小心,"女人的音色温柔,像是漾着水里的蓝色月光。

无人看见她心底的苦笑。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她天生凉薄,一向冷情话少,认为合也无味,孤也无味,便眼高于顶,便清高无情。

于是,现在落得与自己的无知、阴暗、执著,和愚不可及见招拆招,结果一败涂地,自尝苦果。洛悬再次检查一遍背包里的木料有没有包好,认真地冲宁一卿笑了笑, "谢谢了,再见。"

"不用谢,"宁一卿眼眸微闺,等洛悬转身后,才敢抬眼看她,墨眸中敛去伪装的从容冷静,余下雾霭沉沉的偏执。

洛悬转身加快离去的步伐,很是幼稚可爱地摆摆手,对宁一卿表示夸赞。

就好像她们真的是主与客的关系。

女人眸色失焦,其实并不能看清多少,只是于一片模糊混乱中,透出孤注一掷的专注。如同一种微微颤栗的心绪,无法弥合的瘾与痛,令人心下一失。

多看她一秒也是好的。

被车辆远光闪过,宁一卿往前两步,不可避免地跪倒在鹅卵石路面,一身比脂玉还嫩的肌肤立马出现红色的痕迹。

但即便是狼狈地摔倒,这女人也给人一种流水落花,似曾相识,优雅残败的韵味。听见响动的洛悬回头,只见宁一卿素净肌肤鲜血蜿蜒,似破败的花碾落成泥。她站在十米外,奇怪地发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没戴眼镜看不清吗?”

宁一卿长指僵住,琉璃宫灯随之定下,她拢紧衣领,樱桃甜香弥漫进鼻尖,柔柔地“嗯”了一声, "忘记戴眼镜了。"

“你没事吧?"洛悬倒也没有太过避讳,十分坦然有礼地托住女人手肘,扶着她起来, “看不清路的话,让蓝秘书过来接你。"

少女基于礼貌的关心,让宁一卿心底的火苗颤巍巍地抖,她盯着琉璃宫灯看了许久,才勉强再次隐去将人留下的强烈渴望。

"小悬,我知道或许我们的缘分尽了,可你要好好的,开心一点。"

女人像是姐姐般,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担心的小孩,可这个事实

还是洛悬证明给她看的。

其实,无缘的事实,一直以来清楚的人都是洛悬,是宁一卿自己不清楚不明了。说来说去,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但无论说过多少遍,念头都像灰烬里的火星,始终无法湮灭。

"不用担心我了,我过得很好,你也好好的吧,"洛悬隐去戒备后淡淡地笑,如今的她,淡然起来倒比宁—卿更有飘飘欲仙的疏离感。

宁一卿不由自主地笑,笑容无懈可击,清冷矜贵,如云似月。也对,小悬本来就是纯真稚气的艺术家,情怀浪漫,永远热忱。

说完这话,两人妥善地分别,洛悬跨出大门,静静地往马路对面走去,路过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听见他们骂骂咧咧说蹲了大半夜又什么都没拍到。

宁家向来行事低调,抛头露面的只有宁一卿这个继承人,她的大哥和妹妹,都神隐般得连照片都没有,他们只能绞尽脑汁地挖宁一卿的料,但是得手的时候少之又少。

要说是因为宁一卿洁身自好、冷情禁欲,他们可不信,这世上谁不是饮食男女,有七情六欲,看似高洁脱俗的人,指不定背地里养了多少小的,玩得可花。

夏之晚很快开车过来接走了洛悬,宁一卿只能模模糊糊目睹这一幕,看不明她们脸上的神情。

但她想来应该是愉悦幸福的,人间烟火,她的小悬终于不会孤单了。她应该开心的,应该为小悬开心的,而不是任由自私和疼痛作祟。

这样的劝诫犹如六字箴言,用以压制走火入魔的征兆。宁一卿怀握琉璃宫灯,纯白色发带轻轻飘荡,回落于如瀑长发间。

庄园里依旧灯火通明,宁一卿回到主厅里,敷完了药,双眼终于清晰些许,一旁的蓝乐然轻声问:

"草莓鸡尾酒的配方还要改进?"

“嗯,试试迷迭香,做一个黑加仑糖浆加进去调一调。”"您后天还有宴会邀请,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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