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媳妇对我可好了。”陈春华似乎想极了媳妇,逮着个能说话的,也不计较卫厄刚刚偷他月饼的事了。一门心思给卫厄讲他家里的事。
陈春华家里穷,他们镇子一镇子人都穷。偏偏陈春华家,穷得最厉害。原本家里还点儿薄地的,一场暴雨把镇子外的地淹烂了,这两年种什么什么都种不好。眼见着媳妇、孩子、还有老娘都快饿死了。
陈春华到处找打工赚钱的机会。
可他没文化,又是乡下人,不会来事。城里的铺子招人都不招他们这种。码头当工人吧,人家又说招工招满了。实在没处讨生活,只能跟其他同样没生路的人,一起跟“客头”上了下南洋的船。
下南洋也是条生路,比他们赖在家乡、镇城找不到赚钱的活计好。
而且,汕头一带,这些年过番去南洋赚钱的人越来越多,洋人的铁皮船嘟嘟嘟一开,去了南洋,隔几个月就能给家里寄实打实的钱回来。赚得好的,都能在村子里盖新房子。
按照陈春华的说法,去南洋毕竟是要出国,远着呢,也不知道过去那边是什么样子。
他们这些打工仔都是同乡几十个人一伙,一块儿结伴去的。
“我们和‘客头’画押了的,一到那边,立刻可以去矿上干活。马上就可以开始赚钱。”陈春华朝着船舱上头指了指,示意带他们去南洋的客头,就住在上边。
“客头”就是去陈春华他们城里镇上招打工仔的人。在陈春华口中,他们的“客头”王瘤子是个好人。陈春华他们这些打工仔,交不起贵顺号的船票钱,客头王瘤子做主这钱,可以先赊着。
相当于让陈春华他们白坐船,不用出船票钱,就到南洋去。
等到了南洋,在矿上做工领工钱了,矿主再将一半的船钱,先付到“客头”王瘤子的手里,由他交给船主。另外一半再发给陈春华他们这些打工仔。
要是没有“客头”的担保,陈春华他们到了南洋也没办法直接找到工作,更别提凑出钱上贵顺号这种好船,大船了。
正因为,陈春华他们能到南洋赚钱,都是多亏了客头和贵顺号经理们发善心,给他们一条赚钱的生路。所以,陈春华他们上船后,就都必须老老实实、安分守己。
不过,因为打工仔都是穷人。
穷人穷,心眼多,怕他们这些打工仔在到南洋前,在贵顺号的船舱里闹事了。他们这些打工仔,挤在船舱的走廊里,贵顺号的打手是每天都要来巡的。要是有人乱吵乱叫,还打架闹事。
不管谁先惹事的,谁被打的,都统统会被拖走,扔海里去。
“年轻仔,你也别怕。”陈春华讲了自己的事,反过来安慰卫厄,“船上的规矩也不多,每天还有白米饭吃了。隔两天还安排我们去洗澡。贵顺集团对我们这些人,管得好着。到地儿就好了。”
——这是把卫厄也当做“打工仔”了。
不过,此时此刻的卫厄,也的确像个打工仔,手臂干瘦发青,指节粗糙
边。
卫厄和直播间跟着陈春华的目光看去:
两道人影,从船廊的另外一头下来了!
那两道人影,衣着打扮,卫厄都很熟悉。卫厄和直播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是女学生装的林佩珮和洋人长衫的杨霖。
林佩珮和杨霖的五官都是正常的,两人胳膊挽胳膊,从船廊那头匆匆走过。直播间瞬间想起了,女鬼林佩珮曾经说的,他们刚刚私奔去南洋时,是先住的中下等舱。后面盘缠丢失,林佩珮不得已暴露自己的身份,去找了贵顺号经理,这才换到了上等舱去。
没想到,
猛鬼房109中的“林佩珮”上船时,猛鬼房105的人肢——王二田、陈牛、陈春华他们这些打工仔,也在船上。
林佩珮、杨霖没往左右的打工仔多看一眼,陈春华却在女学生林佩珮和杨霖出现后,变得有些坐立不安。陈春华的手一个劲儿地直往自己的包袱上摩挲,显得越发佝偻,不安。最终,在林佩珮经过时,陈春华把头使劲儿地往下低。
直到林佩珮、杨霖,两人一块儿消失后,陈春华才稍微地抬起了些头。
卫厄就在陈春华附近,陈春华的这些异常,没有逃过卫厄的眼。
卫厄的视线在陈春华的包袱上扫了一圈,冷不丁开口:“你偷了那小姐的盘缠?”
厉诡林佩珮的旧信和女鬼林佩珮,全提到过——他们的盘缠,在上船后丢了。
陈春华被卫厄冷不丁的一问,吓得手一个哆嗦,差点把包袱掉在地上。
“我?我,我哪里有?”陈春华惊惶不安,脸先是一白,随即涨得通红,脖子的筋脉都有些往外蹦。陈春华急了眼,和卫厄这个年轻仔较劲,“我哪里有偷过人东西,你不要乱讲话,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
“我……我是看那小姐,要出事!”
陈春华压着声,带着不安。
“我看见,她跟着的那男人,把她的东西偷了。”
原来,两天前,陈春华就看见,和女学生小姐在一块儿的文人,在挽着女学生走的时候,把她身上的玉佩给拿走了。
陈春华过后还看到那男人,私底下把玉佩给了下来底层的贵顺号经理。
那块玉,一看就是好玉,值大钱。
陈春华原本是想跟学生女说的,但他是跟“客头”签了打工契,不出船票钱上船的。他们这些打工仔,在上贵顺号前,就被做中间人的客头叮嘱过——上了贵顺号,全把头低些,眼珠子不要乱瞟,话也不要乱讲。
不然,人直接被扔进海里也没有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