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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前尘往事

这是陈文港第一次见到霍念生家里的人。

霍振飞进行了那么一通发言,陈文港对他印象不好实属正常。

然而事后冷静下来,他又意识到,令他真正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说错。反而因为霍振飞说得对,隐蔽地戳中了他的痛点。他和霍念生早晚要一拍两散,急什么呢?

霍念生仍然让他不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陈文港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只是就像霍振飞那张乌鸦嘴应验似的,过了半个月,又生出其他事端来。

是有个狗仔,突然爆料说霍念生金屋藏娇,藏的是一个男人。

他发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霍念生跟这个神秘男子进出剧院和餐厅的照片。

身为当事人,陈文港晚了一个星期才知道有这回事。现在他不太关于娱乐新闻,对外面世界的变化感知也十分迟滞。何况,就算看到了,他也没有办法。

他是个大活人,霍念生也是。他们出入公共场所,总不能拦着不让别人看到。

照片上拍到他们两个人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毕竟是在外面。陈文港看那些照片,有一张霍念生侧过头,笑着跟他说话,前面有一段台阶,他伸出手臂,揽了一下陈文港的后背。

有一张是霍念生打开车门,陈文港低着头下车,他都没发现,霍念生的手还垫在门上。本城小报对于豪门秘辛津津乐道,并不意外地,霍念生又换了新欢的消息逸散开来。说是换了新欢,不少人在底下开玩笑,说这位玩咖换人太快,其实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轰动程度没有闹到满城风雨的程度,但外面嚷嚷得这样热闹,陈文港就又不常出门了。他这次是不得不再度恢复深居简出的状态。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罢了,最过分的一次,他和保姆去远一点的街市采购,孟阿姨说要买花胶,他们行至半路,不知哪里突然窜出一个中年胖男人,问: “你是不是姓陈?陈文港?”

当时陈文港他们正走到一个巷口拐角,孟阿姨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陈文港也没反应过来。他听到自己名字,下意识看去,对方带了个摄影师,不由分说,把录音笔对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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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一连串追问,对方是有备而来,图穷匕见。这个狗仔其实清楚地知道陈文港是谁,还知道他的义父是谁,知道他在郑家的那些事,知道他一直到去年年初还在坐牢。

对方最后问起他被郑家扫地出门这回事,问他怎么咸鱼翻身,攀上霍少爷的高枝。对方胖而圆的下巴堆出三层肉褶,令人不舒服的眼神地蛰到他身上。

陈文港终于回神,他回答说无可奉告,拽着阿姨意图离开。但对方的态度堪称无礼,围追堵截,阻拦去路。

很快上升为肢体冲突,推操中,陈文港的帽子被碰掉了,他的口罩扯偏了一半。摄影师举起镜头,立刻对着他的脸按快门。场面十分混乱,堪称一场闹剧。

总之这场风波的结果是导致陈文港突然发病,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之后是谁叫了救护车,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对方有没有继续阻拦,他的意识是不太清楚的。

他模模糊糊,低头看到自己的短手短脚,手腕细细的一截。

陈文港仰起头,周遭的一切变得无比高大。他推开一扇门,看到灶台边上有个年轻的女人,虽然面目模糊,但是有一种温柔的美,她管他喊宝宝,问他晚上想不想吃桂花糕。

这时候他父亲下班回家了,扬手丢给他一个毛绒玩具,说街边有个小贩打折在卖。陈文港再醒来就是在病床上了。

他的额头在栏杆上撞了一下,但类似心脏病发作的症状,诊断结果是心脏神经官能症。也就是说,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是一种心理性的心疾。但这趟发作起来也折腾得够呛,保姆阿姨一直在念佛。

那天陈文港他们遇到的是个自己门户的以无良著称的狗仔,号称为了钱什么都干。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后面的一系列场面,也是值得兴奋地大书特书的素材,不过其实都没有面世。

霍念生到医院来看陈文港的时候,倒是什么都没提。

他只说是把摄影师拍的照片处理了。

但陈文港后面收到了一封邮件,附件是手写的检讨书的照片。

检讨书滔滔向他痛陈自己的错处,请求陈文港原谅。那些字狗爬似的潦草,陈文港上上下下辨认了很久,想起来去看看落款,才搞明臼是谁写来的。到了末尾,字体变得史大也史凌乱,用一种兼具夸张谄媚与阴阳怪气的口吻表示,如果他还不解气,给他当面下跪都可

以。

这甚至都令人怀疑,那个狗仔被霍念生威肋灌水泥沉海了。

——陈文港小时候,坊间传闻,有小报记者得意忘性,得罪了帮派团体的老大,就遭遇到诸如此类的死亡威慑,最后磕头认错方才罢休。当然,这类市井传言,大都无稽之谈而已。

再往后仍然有死性不改小报和杂志八卦霍念生这点绯闻,照样活得好好的。不过大家各退一步,它们也适可而止,不再死死追究陈文港的身份不放了。有小报揭露内幕,称霍念生这次的新欢是个欢场出来的MB。

这一点由他出入某家夜总会的次数进行了佐证。另一家自媒体在博文里给了更详尽的补充,该MB还是个大学生,因为家境贫寒下海,凭借气质清纯得到这位富家子弟青眼,哪知乐极生悲,也因此

遭人嫉妒,被毁了一张脸。霍公子或者反而激起怜惜情绪,把人接到身边。

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解读,有心再找,还可以挖到更多不同猜测。

市面上的艳闻,大抵也就那么回事,虽然匪夷所思,新鲜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把人灌水泥沉海这种故事,听时猎奇兴奋,过后传来传去,也说不清真真假假了。

陈文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么过了段时间,他接到医院的电话。按照计划,他可以做第一次植皮手术了。

孟阿姨又开始收拾住院用的东西,牙具、梳子、睡衣、消毒湿巾、护理垫、翻身枕…她把这些东西一一装好,医院提前寄来了治疗手册,上面记载了关于手术各种注意事项。

孟阿姨把那本彩色的小册子看完了,她戴着老花镜,一页一页地捻过去。她对术后皮肤不成活和局部伤口不愈合的照片对心有余悸,问: "这是一定要做的吗?"

陈文港盘腿坐在沙发,把玩着他的就诊卡。

他觉得这件事自己是没有选择的: “做吧。”

孟阿姨抖了一下册子: “这上面都说了,你看, 建议患者慎重考虑'哦。”陈文港说: “手术嘛,医院医生都要安排的。都准备到现在了,怎么好变卦。”她感慨了两句,东西收拾完了。霍念生回到公寓,阿姨又去做好了晚饭。

医院寄来的那个治疗手册到了霍念生手里,他读得更仔细,

读完一遍,又从头看起。他来回翻了几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最后,霍念生难得叹了气。

取皮刀片取皮法.…

滚轴刀取皮法.…

鼓式取皮机取皮法..

植皮术是在自身健康皮肤处取下一部分皮肤,用来覆盖切除瘢痕的区域。说到底,这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治疗手段,过程痛苦,危险性大,伴随种种坏死和感染的后遗症。

陈文港躺在霍念生的床上,枕着一条胳膊: “我都没叹气,你叹什么气?”霍念生说: “不然你想想要什么奖励,出院的时候给你?”陈文港说他不是小孩了,打针吃药还要奖励。霍念生说还是要给的。

陈文港笑了,向他伸出另一条白皙的手臂。霍念生翻了个身,揽住他,拍了拍。他似乎为了照顾陈文港情绪,跟他聊了很多有的没的,后来聊困了,陈文港直接在他身边睡着了。

临去医院前的这几天,他都是在霍念生的房间过的夜。他们耳登厮磨,抵足而卧,同床共枕。

到了定好的日期,霍念生推了其他的事,一大早他把陈文港叫起来,送他去医院。司机上楼帮忙搬东西,霍念生叫住他,他问陈文港:“证件带齐了吗?”陈文港靠在门上,望着他点点头。

霍念生的司机是个姓李的中年人,性格憨厚,这一年来,到医院的路线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高峰期走哪条道,非高峰期走哪条道,他开玩笑说,现在可以闭着眼一路开过去。

办完手续,陈文港还住在他熟悉的那个病房。

这次他住院时间跨度颇长。

从夏天到冬天,整个后半年,陈文港几乎没怎么回过公寓。

为了增加可供植皮的皮肤面积,医生要在皮下埋扩张器,一次次注入生理盐水。切开皮肤,放扩张器,等待愈合,打针,切下皮肤,手术缝合……再等待几个月漫长的恢复期。

霍念生时不时来探望陪护。

似乎因为能体察手术的痛苦,他表现得关怀备至,几乎像上班打卡,一周能来个五六趟。有时陈文港因为用药,睡得有点昼夜不分了,闭上眼的时候他在床边,再睁开眼他还坐在那。

他怀疑霍念生昨晚说了再见,是不是压根没有离开过。

霍念生说不是,今天才来的。

陈文港在病房

楼住外科部,很巧,那一头住了个十多岁的小孩,因为重度烧伤,也是要进行植皮手术的,皮肤涨裂的疼痛让整层楼常常充满鬼哭狼嚎,每次他要被拖去打针的时候,都不啻于一场战役,他会抓住病床栏杆、输液架、门框和一切东西,防止自己被拖走折磨。

他们两个便在房内一起听走廊上格外惨烈的尖叫,和他不知哪学来的诅咒谩骂。陈文港还好,作为一个成年人,尚不至于以同样的方式来宣泄他的愤怒和委屈。他只是变得沉默很多,也不怎么有说笑的心情了。

长期的疼痛会让人睡眠质量下降、食欲不振、心情不畅。医生和护士来问什么,他如实回答,他们走了,他便一言不发地趴回床上。霍念生跟他开两句玩笑,他会配合地笑一笑。

但他不再画画了,霍念生每次走进病房,他大多数时候蜷在床上睡觉。这几个月下来,在霍念生的印象里,陈文港总是体无完肤。

他身上常常带着各种医疗器械,留置针、支架、纱布……以及各种各样的痕迹,不是青青紫紫,就是渗血化脓,皮肤供区也会留下瘢痕,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全须全尾的模样。

所以免疫力也差,像是突然爆发一样,术后的各种并发症接踵而来。值得庆幸的是没发生最坏的情况,期间最严重的是陈文港得了一次重症肺炎。

上了一个星期的呼吸机,咳了一个月多月。那阵子霍念生留在医院陪护,晚上就住在外面套间床上。陈文港咳得厉害,闹得整宿睡不着,霍念生一个晚上可能被吵起来三四次。

他被吵醒了,就进去打开夜灯,给陈文港拍拍背,给他喂点水压一压咳嗽。陈文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他揣摩霍念生的心理,他觉得霍念生似乎对他生出了某种骑士情结。照顾一个对象越多,投入的成本越大,就会变得越难以割舍。但这对象未必限定是谁,很多人也会悉心照顾宠物,不计成本和回报。他像是霍念生的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宠物,一件作品,一个慈善项目。

一个算不上美好的床伴。

一个莫名其妙担负起来的责任。霍念生有天半夜又醒过来,听到病房里压在胸腔里的闷咳。

他推开门,陈文港背对门口躺着,躬着身子,蜷成一只虾子似的,试图止住咳嗽,但是谈何容易,他忍得整个脊背都在发抖,肌肉崩得紧紧的,喉咙里发出哮喘似的痛苦的喘息。

霍念生啪

地打开灯,陈文港听见他醒了,便不用再忍了,变成一串撕心裂肺的呛咳。他咳得很深,痒意是从支气管里泛上来的,缠缠绵绵,好半天都透不过气。他感到有只宽厚温暖的手放到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扣着。

陈文港说: “你回去吧,真的不用陪夜,现在这样,你又睡不好,我也睡不好。”霍念生坐在床边,他掌过床头柜上的糖浆,拧开,给他含一口。陈文港咽下去说没事了,叫他去睡,说完肺里又痒,又一轮咳得没完没了。

霍念生很有耐心地等他平复,他眼神清明,没有任何困意,两人索性都不睡了。

陈文港讲起他小时候是早产的,在保温箱住了半个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记事时起就免疫力差,常常生病,他还把自己小时候个子不高的原因也归咎到这上面。

说完,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嘴角露出一点久违的狡黠的笑意。

霍念生听出他在开玩笑。

他突然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白天他们出去散步,霍念生把陈文港带出去,为了让他晒太阳。晒太阳也有讲究,最好是照着后背,可惜这天天气不好,云层又厚又密,遮天蔽日。幸好高空有风,一点点把云层推开了,半空中突然撕开个口子,日光刺目,一下把他的头发融化了,泛着焦糖的色泽。

陈文港坐在长椅上,他曲着腿,病号服的裤子往上抽,裤管里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腕。

他长期在室内捂着,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同样刺眼。

霍念生把胳膊搭在扶手上,垂着眼往下看,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觉得这截脚腕上适合戴一根红绳,穿一颗纯金的转运珠——可能是有点俗气,但也无所谓,皮肤白的人戴起来,又不会难看到哪去,主要是寓意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其实说不出是从哪一刻,霍念生已经隐隐产生了动摇的念头。

他想要不算了,非要在这里受这些罪干什么呢?

整容又不是一定要整的。要是陈文港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要是他实在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或者他想重新融入社会,霍念生当然可以花功夫帮他实现。但要是他不想呢?

就算他不工作,不社交,不出门,就保持现在这样,也不是养不起。人有很多种活法,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肩上忽然一重,霍念生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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