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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楼梯间里的温度很低,沈见清的手在冷空气里暴露的时间长了,手背上开始出现网状的青斑,五指也像僵住了,动起来很困难。她把手机装回包里,转身上了两级台阶,忽然发现方向不对,在原地顿了顿,回身往下走。

一层楼的距离能有多远?

坐电梯甚至不够加速到最大。

所以沈见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宋迴垂头丧气地走进电梯,而她口中的师姐正和遥遥千里要寻的妻——秦越站在电梯厅的窗边说话。

两人一站一靠,身侧是大片亮堂的阳光。

沈见清垂眼,只有自己站在阴暗的角落。

周斯辗转反侧一夜,又赶了近四个小时的早班飞机,神色看起来很倦怠,但她两手环胸,下巴微微一抬,气势就又立马上来了。

“一声不吭就跑来这里,你是真不把我放在心上对吧?”周斯冷着脸说。

天知道她听说有人要给秦越介绍对象,介绍人还是江坪大学来的那秒心有多慌。

她是仰仗一时的恻隐之心给予的馈赠,在近处看了秦越两年,可这两年里,她没有任何一秒走近秦越心里。

紧紧只是“近”,离“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她都没有。

哪怕是刚开始那段时间,秦越因为无法和过去和解,经常逼自己加班到头发昏,也不曾给她扶一把的机会。

真的扶都不让扶。

她就在旁边看着她一个人熬。

熬了半年。

秦越主动去剪头发那天,她还以为她终于把过去忘记了,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正要摩拳擦掌,对她展开追求,却听见她说,剪头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是南大研究生考试的专业课用的自编教材,她以前没看过,要花时间重新准备,但是工作又不能停,所以才想着把头发剪了,好节省一点时间。

到那一秒,她才知道秦越这个人有多“狠”,她明明在被一遍又一遍地剥皮拆骨,依然能冷静理智地为自己计划好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这种人,除非她自己主动,否则谁也接近不了。

她就只能忍着,时不时用表白提醒她自己的存在,期待她有朝一日能对自己侧目。

她知道秦越的事,所以从不介意被秦越拒绝,相反的,她一日比一日喜欢这个感情充沛,却深深陷在孤寂的女孩子。

可她害怕,甚至恐惧那个把她变得如此矛盾的人重新出现。

因为至今,她都是唯一一个走进,并且依然占据秦越心脏的人。

周斯越想越烦闷,右脚往后一抵,磕到墙根,震得她脚后跟隐隐发麻,忍不住“嘶”一声,盯着秦越说:“别想跟我装哑巴啊,你现在每天说话的额度有多少,没人比我更清楚。”

秦越往周斯脚上看一眼,说:“周老师临时通知的。”

“能有多临时?总不至于前脚张嘴,后脚就上飞机,连个电话都打不了吧。”

“没有。”

“看吧,你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忘恩负义的东西,可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

“周斯……”

“周斯!”

秦越的声音和周学礼同时出现,包括角落里那道站立不稳似的踉跄脚步。

太微弱了,谁都没有发现。

只有周学礼中气十足一嗓子吼得周斯头皮发麻。

周斯不情不愿地放下环在身前的手,站直身体说:“爸。”

周学礼瞪周斯一眼,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不好好上班,跑这儿干嘛来了?”

周斯说:“出差。”

周学礼:“出什么差?”

周斯:“就你们马上要做的

那个项目,所里想全部用国产芯片,让我们提供技术支持。”

她之前说的没日没夜赶工就是指这个,只不过当时还不知道周学礼他们也会参与开发。

但凡有人提前跟她说一声,她昨天肯定就跟着秦越一起过来了。

现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情敌跟雨后春笋一样,冒一个又一个,还有江坪大学的那个大麻烦。

周学礼没注意到女儿头疼的表情,只点了点头,问她,“你们公司就派了一个人过来?”

周斯说:“没,一共三个,另外两个下午到。”

周学礼疑惑:“那你跑这么快干嘛?这两年让你出个差跟要你命一样,这次转性了?”

周斯没敢说自己是来见情敌的,只模棱两可地说:“着急。”

周学礼定睛:“这世上还有能你周大工程师着急的事?”

周斯说:“爸,你电梯到了。”

周学礼扭头一看,连忙往过走,“既然到了,上午的会就一起参加。”

周斯应声:“知道了。”

两人目送周学礼上电梯。

周遭恢复安静。

周斯默了片刻,说:“去吃饭吧。”

秦越没动:“你这么早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工作?”

周斯盯她:“别明知故问。”

秦越说:“周斯,我明确说过,我们不……”

周斯心脏一沉,率先转身:“我一晚上没睡,又赶了趟早班飞机,现在又累又饿,你别刺激我行吗?求你了。”

秦越已经到嘴边的话滚了滚,咽回去说:“会议九点开始,你还能睡一会儿。”

周斯“嗯”一声,却只是站在电梯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上面的数字。

这个动作暴露了她的焦躁。

秦越看着她这副模样沉吟几秒,心里有了打算。

两人一起下来,在宾馆的食堂吃了饭,打车到〇七一。

因为今天是第一次集体会议,各家都到得很早,秦越和周斯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仝河看到周斯,立刻迎上来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MT的周斯周工,也是我们周老师的独生女,一位很优秀的逻辑工程师,这次过来主要是为我们解决芯片全国产化的问题。”

大家纷纷起身欢迎。

周斯从容应对,同时不着痕迹地在里面打量了一圈,视线停到站在窗边接电话的沈见清身上。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沈见清像是有所感应,她握着电话转身,猝不及防和周斯的目光撞到一起,感受到了她不露破绽的笑容之下暗流涌动的敌意。

沈见清对着电话说:“论文发我邮箱,晚上九点之前给你回复。”

电话挂断,沈见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问仝河,“这位是?”

仝河抬手介绍:“MT的周工,负责芯片部分。周工,这位是江坪大学的沈见清沈老师,负责主体控制。”

周斯一听到“沈”这个耳熟能详的姓氏,就立刻肯定了自己猜测——她是秦越的那个21年。

秦越不喝酒,但是去年夏天,她回江坪参加毕业答辩,来回也就一天的时间,再过去,却忽然“醉”到失去了意识。

她和丢了魂一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骤然看到周斯那秒,张嘴就是一声“沈老师”。

那一声无助到周斯至今难忘。

周斯心一沉,对面前这个美艳夺目的女人生出怨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沈见清朝周斯伸手,说:“久仰。”

周斯回握住沈加清,微笑:“过奖。”

两个年龄相仿,气质相似的女人同框,毫无疑问

会立即成为焦点。

宋迴不禁叹了一声:“要死!”

秦越闻声,抬眼看向宋迴,后者立刻转身低头,往墙边一缩,强行隐身,看着智商很不正常。

秦越见怪不怪,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种会议的主次非常分明,老师、领导围着会议桌坐,各家学生、下属坐其后方,方便交流。

按理,秦越应该找个离周学礼近的位置,奈何她吃饭太磨蹭,来晚了,那边已经没有空位,只能和宋迴一起缩在墙角。

秦越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开机。

屏幕刚亮起来,就听到周斯叫了自己一声。

秦越抬头,看到周斯扶着一把椅子说:“坐这儿来。”

那把椅子原本是师扬的,现在他坐到了周学礼旁边。

这个安排很合理。

秦越就没有推辞,她随手合上电脑,提起放在脚边的背包走过来,说:“谢谢。”

周斯顺杆子爬:“真心想谢的话,中午陪我去外面吃饭。”

周斯扫一眼仝河,侧身到秦越旁边,压着声说:“不是我地域歧视啊,实在是北方人的口味太重了,我吃一顿饭得兑两瓶水,胃都能撑炸。”

秦越不喜欢这么近的距离,但会议室里有二十多双眼睛盯着,她一躲,周斯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秦越只好站着没动,等周斯说完了抬眼,后知后觉发现,沈见清就在自己正对面的位置上坐着,此刻正低着头翻看项目文件。

秦越眸光一动收回视线,坐到椅子里说:“可以。”

周斯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提前订。”

秦越揭开电脑,言简意赅:“没有。”

周斯唏嘘:“真难伺候。”

周斯走到会议桌前坐下,双腿交叠,看了眼眉心微蹙的沈见清,再开口,声音略高,“那就去吃山药疙瘩汤吧,你一没饭吃就惦记这个。”

周斯的本意是彰显自己对秦越的熟悉。

不想,她话一出口,秦越敲击键盘的动作就停住了。

秦越没有抬头,不确定沈见清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饭是两年前,沈见清每天下班跑一家店,跑了整两周才找到的。

找给她这个骗子健脾养胃。

现在忽然听到这个骗子还在惦记,是会愤怒?恶心?害怕?还是三者都有?

经过昨晚种种,秦越更加不敢妄自揣测。

她沉默几秒,用能让沈见清听见的声音,对周斯说:“你记错了,山药疙瘩汤是我不喜欢吃的。”

周斯一顿,立刻明白过来秦越话里的意思,她顺着说:“我一天忙得团团转,能记住你个小哑巴说过什么就已经很厉害了好吗,还跟我抠字眼,没良心。”

周斯语气里的熟稔和亲热不加掩饰,别说有心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的吕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秦越扶着电脑抬头,声音微低:“周斯。”

周斯连声求饶:“好好好,我不说了,中午出去了再看,行吗?”

秦越看着她,静了片刻说:“看资料吧。”

周斯提起的心一颤,如释重负。

对秦越,她本来就没有把握,现在还见到了才能与样貌并存的沈见清,危机感几乎是在呈指数增长。

可她又没有办法排解,只能仗着秦越不会和人生气,耍一点小心机,暗暗地将危机感转嫁到沈见清身上,让她自乱阵脚,或者直接知难而退。

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幼稚,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一丝能和沈见清抗衡的资本。

周斯呼吸沉缓,眸光一抬,看到沈见清竟然把手里接近一公分厚的资料捏出大片明显的褶皱。

她心里蓦地一松,知道自己暂时处于上风了。

处在上风的人潜意识里会觉得自己运筹帷幄。

这种自信能帮她大幅度降低因为心急而犯下错误的概率。

周斯不露声色地牵了牵嘴角,翻开资料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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