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汐这一觉睡得有些迷迷糊糊, 许是医院陪护床不够柔软，许是后半夜陪护的护士进进出出，又或是她也不放心易无澜。
总之, 整夜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段时间以来，比起易无澜这个接受治疗的当事人, 沐言汐这个陪伴者耗费的精力显然也不少。
升级后的异能虽然在治疗上更有效率，但每次异能耗空后的重新充盈, 都会耗费沐言汐大量的精气神。沐言汐脸上看不出什么，身体内部的疲惫却积累得越来越多, 说是被易无澜吸干了精气也毫不夸张。
但好在她昨晚睡得够早, 那些新充盈的能量便回馈给了自身。即使睡眠质量没那么高, 但异能也使她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易无澜动完手术的这一晚, 也正好给了沐言汐身体修复的时间。
第二天, 沐言汐刚睁开眼就被一旁的护士看到, 立刻走了过来，“沐小姐，你醒了。”
沐言汐点了点头, 问：“她昨晚怎么样？”
“易小姐身体各项指标都很稳定, 没有出现不良症状, 等易小姐醒来后，修斯娜医生会给她做个复查。”护士拿过一张表格给沐言汐看, 里面写了各种专用英语名词，沐言汐才看了两眼就放弃了。
易无澜并非是肌肉坏死、骨骼受损之类的症状，因此她的手术并非是传统的需要大量动刀的手术。术后也没太多的伤口, 恢复起来也较快。
沐言汐看着易无澜被子里的双腿, 低声询问了几句该如何照顾的注意事项。
护士看出来沐言汐的意图, 将一张注意事项表塞给沐言汐后, 又强调一句：“若有需要，沐小姐可以随时找我们进来照看。”
“好，谢谢。”沐言汐对这所私立医院的服务态度很是满意，等到护士关上门走出去后，沐言汐缓缓坐到了易无澜的床前。
床边的丝丝亮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易无澜的脸色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白，淡粉的唇瓣上也不带一丝干裂的唇纹，显然昨晚的几个护士将她照顾得很好。
只是她刚将视线挪上去，就忍不住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来，愣愣地望着易无澜的脸出神。
对于沐言汐这种一直以来把自己的美貌当成世界第一的小花孔雀来说，向来都不把其他人的脸放在眼里，反正好看难看都没她好看。
但此刻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又觉得易无澜似乎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趁着易无澜还在睡觉，沐言汐索性明目张胆盯着易无澜的脸探究着看个不停。
易无澜柔顺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五官深邃立体，睫羽纤长，桃花眼的眼尾微微向上挑着。
她清醒时的冷漠和疏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但当她熟睡时，那张脸明显能看出些还未被岁月和环境所污浊浸染，整个人难得露出了柔顺的一面。
沐言汐看着看着，就连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不知道是不是被易无澜的容貌所蛊惑了，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易无澜的脸部的轮廓。
直到她的指尖摸了一圈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易无澜的唇瓣上。
指腹下传来的温热触感令沐言汐的脖侧都发起了热，昨晚‘欺负’不成反被咬的羞愧与‘欺负’病人的自责感再度涌了上来。
沐言汐深吸了一口气，反射性的想要躲开，可有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啪”地一声，沐言汐的手腕猛然被人捉住。
沐言汐瞳孔微缩，只见原本熟睡的易无澜忽然睁开了眼。
易无澜像是逮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沐言汐的手，但面上又充满冷淡，问：“你大早上的伸手做什么？”
沐言汐：……
沐言汐把手一转，拿起了床边一次性的湿纸巾，面不改色道：“护士走了，手术后需要清洁，只能轮到我帮你擦身体了。”
易无澜眉间一皱：“你别冤枉护士。”
沐言汐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那就只能怪你了，谁让你醒得太早的？你再多睡会儿我都擦完了”
易无澜抿了抿唇，伸手去接，“我可以自己来。”
“我前几次高烧的时候也是你照顾的我，我要是这都不帮你的话，多不好意思。”
沐言汐忍不住又翻起了旧账，语带埋怨：“虽然你照顾人的时候凶巴巴的，说话也都用的命令式语气，但我就勉强不跟你计较了。”
易无澜：……
易无澜闭上眼睛就不想理人。
沐言汐演戏演全套，索性就真拿过湿巾替易无澜擦起脸来，一下、两下、三下……又沿着下巴一路往下。
易无澜终于忍不住再度攥紧了沐言汐的手腕，还不甚将自己的几缕发丝一同握了进去，声音无奈而又带着几分惊慌：“不是说这几天累吗？累就去多睡会儿。”
“没关系啊。”沐言汐一脸莫名其妙，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易无澜的反应，“这是刚刚护士交代的，可以替你擦擦身体，你躲什么？”
易无澜的上半身快速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远离沐言汐，“真的不用。”
沐言汐往易无澜那里挪了挪，想要对昨晚自己的冒失做出点补偿：“你手术后就没擦过身体，还是我帮你吧。”
易无澜紧紧拉着被褥，瞳孔都微微缩紧了，整个人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知道昨晚才因为撩拨而吃过亏的沐言汐，怎么一大清早又开始故技重施？
但好像也算不上故技重施。因为往常的沐言汐总是骚话满天飞，此刻却是一本正经的……真的想替她擦身体？
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一本正经’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中时，易无澜不免都觉得有些荒谬。
易无澜沉默了下来，她能对着故作撩拨的沐言汐冷声，却偏偏拒绝不了一心好意的沐言汐，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只好难耐地闭上了双眼。
沐言汐有些不明所以，她试探着伸手去触摸易无澜的额头：“易无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也没引发炎症发烧啊。”
见易无澜不说话后，沐言汐甚至还自顾自地去掀易无澜的被子：“那是腿不舒服了？需要帮你把医生叫过来吗？”
沐言汐的眼底充满了关切，看着还裹着一层纱布的腿，想摸却又不敢摸，就像是隔靴抓痒一般在易无澜的腿部轻点着。
易无澜小腿处的神经刚被修复，此刻虽然还没完全好，但正是敏|感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喘着气，冷下声来：“别碰！”
“你真的没关系吗？”沐言汐很认真的问。
明明她是在关心易无澜啊，怎么一醒来这个人就像是吃了火药一样啊？
沐言汐绞尽脑汁，最后还是觉得易无澜是在生自己昨晚的气。
她乖巧的收回手，对上易无澜的视线 一脸正直：“昨晚是我没分寸，以后，以后我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乱说话了，对不起。”
易无澜睁开了眼，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沐言汐真诚的点了点头，又小声补充，“至少你腿好之前我都不会了。”
易无澜：……
易无澜顿时就觉得自己有些气血上涌，呼吸不畅。
她冷着声：“你离我远点。”
沐言汐看着易无澜又冷下来的脸，颇为担心易无澜腿好了却被她气出其他病来。
她揪了揪手里的湿纸巾，终于闭上了嘴：“哦。”
病房内重归安静。
沐言汐是安静了，可偏偏易无澜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了。
这么多年以来，易无澜对所有的事情都习惯性的提前规划，即使是她跟沐言汐的婚姻，也是一早就跟沐言清达成过共识的。
昨晚还是她第一次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咬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来。
与其说是气沐言汐的乱撩拨，不如说是在气自己立场的不坚定。
她看向一旁安静反思的沐言汐，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差了些。于是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问：“你吃早餐了吗？”
“啊？”对易无澜突然的发问，沐言汐愣了一下：“还没。”
“那你去催一下，我想再睡会儿。”
沐言汐机械性的点了点头，走出病房门的那一刻，又回头去看易无澜孤傲挺直的背影，还是没能想明白易无澜刚刚喜怒无常的原因。
*
考虑到易无澜说还想多睡一会儿，沐言汐拿到阿姨的早餐后也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先在隔壁的套间里吃起了她的那一份早餐。
想起刚刚易无澜对她的排斥，连平日里她最爱的虾饺，此刻吃起来也有几分索然无味，一股淡淡的惆怅就涌了上来。
沐言汐叹了口气，又机械性地一勺一勺喝着酒酿圆子。
其实易无澜对她冷声冷语的倒没什么，凭借着沐言汐多年的厚脸皮也不当回事。再加上易无澜对她也没什么坏心，偶尔还能被当成恼羞成怒的一种乐趣。
沐言汐真正计较的是昨晚她被易无澜咬了一口以后，易无澜早上醒来对她还是那副态度。
就像是坏学生自以为带坏了好学生，结果第二天，那位好学生又跟她明明白白的划清了界限。
这让沐言汐的心底有着说不出的微妙。
这份微妙也不是说真的生气，更像是小花孔雀的一种对自己美貌的胜负欲。
毕竟沐言汐对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十分满意，而易无澜咬了这么漂亮的她以后……怎么，怎么就没半点反应？
人家影视剧里商业联姻的夫妻不都是因为某个亲密的接触，使得关系更进一步了吗？
她跟易无澜怎么反而是直接回到了刚结婚的起点？
因此，这让沐言汐对自己的魅力，还是产生了一点点点点质疑的。
本以为易无澜的腿好了，接下来给易无澜治疗脑中的血块时，就能受到易无澜更多的配合。比如偶尔的身体接触就别反应得那么激烈了吧？
可刚刚她出病房前，易无澜连个脖子、连个腿都不让她碰，沐言汐实在是有点儿发愁了。
万一以后易无澜连床都不让她上怎么办？
一直避着她还怎么输送异能？
沐言汐顿时就觉得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
*
沐言汐带着保温桶回病房的时候，易无澜已经重新睡了过去，垃圾桶里扔着不少用过的湿纸巾，显然是易无澜自己擦拭过了。
刚动完手术的人自然得要充足的睡眠时间来进行修复，沐言汐看着此刻温顺下来的易无澜瘪了瘪嘴，在医院她也没法做出其他输送异能的方式，只是按照惯例将手覆到易无澜的后脑勺。
哪知道她正要开始输送，易无澜就忽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了沐言汐的手上：“沐言汐，你这次伸手难道又是为了给我擦身体？”
一个早上被二次抓包的沐言汐：……
沐言汐看着自己已经抚上易无澜脑袋的手，索性也不挪了，反而理直气壮地控诉：“你装睡？”
易无澜侧头试图避开沐言汐的手，翻个身平躺着，看得出来还很困，就连说话时都半眯着眼：“为了防止某人又趁我睡着动手动脚，我总得留点心眼。”
“我给你带了早餐。”沐言汐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带来的保温桶，“既然你还困的话就继续睡吧。”
说完后，她趁机将异能从指尖中流出，轻柔而又缓慢地探入易无澜的脑中。
易无澜的手抓住了沐言汐的手腕：“你别故意装傻，听话，把手拿……”
异能进入脑中渐渐起了作用，困意越来越深，易无澜的声音也渐渐变低。
她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握着沐言汐的手腕也缓缓松了开，即将滑落下去。
沐言汐及时用另一只手反握住了易无澜，将其放入被子里，继续给易无澜输送着剩下的异能。
纠结了许久的事情豁然开朗，易无澜会拒绝她又怎么样，还不是接收到异能后就任她为所欲为了？
沐言汐的小尾巴又忍不住转了起来。
她打量着易无澜的睡颜，得意地呢喃着：“易无澜，你才是要乖乖听话。”
*
三天后，确定身体各项指标都恢复到正常水准的易无澜，终于开启了进入下一项复健的治疗。
就连已经让无数患者重新站起来的修斯娜医生，也对易无澜快速得有些惊人的恢复力而感到惊讶。
易无澜的手术虽然没怎么动刀，都是些微创的小手术以及设备仪器的辅助，但一般来说需要一周的恢复期。
特别是易无澜的腿在几个月以前几乎已经被修斯娜医生判了死刑，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修斯娜医生信奉神学，一口一个上帝夸张的说着，一旁的沐言汐闻言表面附和着，心里却深藏着功与名，当易无澜投过来视线时，她也只是高贵冷艳的挪了开。
自从易无澜第一天醒来对她冷淡后，沐言汐也闹起了小脾气，看着还是个面面俱到的贴心妻子，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黏着易无澜撩拨，把高贵冷艳刻到了脸上。
当然，这也只是沐言汐自己以为的高冷。
这一切落在易无澜眼中，则变成了她家这位小祖宗又在闹小脾气。
不过，这话也没什么毛病。
比如修斯娜医生去复健室等待时，沐言汐去给易无澜拿来了今天的早餐。
阿姨很是用心，每天的早餐都不重样，令人食欲大增。沐言汐将东西拿出来摆好后，就乖顺地给易无澜递了筷子，时不时就把离得比较远的那盘食物往易无澜面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