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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江府。

左大夫坐在床边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眉梢皱起,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江源看在眼里, 心不由得揪起来。又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江清波,闭着眼,毫无生气。他的眼眶红了, 焦急的原地来回徘徊。

“公爹别担心, 有左大夫在小妹不会有事的。”沈祈云上前扶着对方坐下, 小声安抚。

“她从小身子骨就差。牢里湿冷哪里承受得住, 幸好我去的早, 否则……”江源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双眼燃起愤怒的火焰。“都怪武安侯府那些不安生的人。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嫁过去。”

“太上皇赐婚谁敢违抗!公爹不必自责。若让小妹知道怕是要难过了。”

“是为父没有护好她。”

沈祈云看看床上依旧处于昏迷的人,又看看自家公爹。知道对方心中的担忧和自责。现在就算是说破了嘴片子, 也没法抚平对方心底忧思。索性闭了嘴, 静静站在一旁。

一盏茶之后,左大夫把完脉。

“老左,小女的身体如何了?”江源迫不及待走上前询问情况。

左大夫收拾好医箱,面色沉肃瞥了一眼江源。

“情况有点复杂,你跟我出来。”

江源面色一凛, 跟着左大夫出了内室。

沈祈云走到床边坐下,将她的手放进被褥里,细心的替对方掖好被角。疼惜地打量那张苍白无色的脸颊。

“到底怎么回事, 进牢房两天就成了这个样子?”按理说不应该的,之前江清波的身子骨调理的差不多了。沈祈云看向站在一旁的绿梅和绿衣。“她在武安侯府没有好好将养吃药?”

“小姐都有按时吃药, 入狱那天人还好好的。”绿梅说。

“那两天小姐连个喷嚏都没有打。”绿衣肯定点头。突然, 双眼睁大, 惊喜之色在眼底炸开。“小姐醒了。”

沈祈云回头对上一双茫然的双眼, 脸上露出喜色。“可算是醒了。”

“我怎么在这里?”江清波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躺在闺房里。

“太上皇下旨你们和离。你和武安侯府已经没有关系了。”

“父亲又哭了?”

“……嗯!”沈祈云点头。

“我又让他担忧了。”

“别瞎说。”沈祈云看到江源走进来,起身让出位置。

江源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床边。江清波偏头看向他,心头不由得一堵。不过是一个月不见,父亲两鬓斑白,俊逸的脸带着浓浓的疲惫。父亲为了她,这一个月想来过得十分的劳累。

江清波本来还行询问侯府其他女眷,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父亲为了她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劳心。把话咽回肚子里,双唇展露微笑。

“阿爹。”

“别动。”江源按住江清波的肩膀,阻止她坐起身。“你身体虚弱。左大夫交代不让你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

江清波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全身疲惫使不上力。

江湖张张嘴又合上,沉重爬上眉宇之间。

“父亲?”

“你……”

江源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个字。江清波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医不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你只是有孕了。”

“原来是有孕。我看您那样子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江源:……

沈祈云:……

绿梅and绿衣:……

“有孕,嗯?有什么?孕?我?”江清波震惊的看向父亲。“你没听错?”

“……没错。”

江源心底的担忧被这几句话冲散得一干二净。

“这……虽然和离了。但我以后也算有人养,挺好的!”

江源想起左大夫的话,垂下头,不让人看到泛红的双眼。收敛好情绪,抬起头。

“闺女啊,现在你和武安侯府没有关系了。这孩子就不要了吧。”

沈祈云刚听到孩子还高兴,听到这话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看向江源。

江清波直视江源,两人对视,后者率先移开目光。她了然,双手下意识捂住肚子。

“父亲,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

“什么保不住。为父不想让你生下陆家的孩子。”

“什么原因呢?一丝机会都没有吗?”

“闺女。”

“父亲。”

两人再次对视。不久江源中败下阵来。眼底的担忧再也藏不住,眼眶又红了。

“左大夫说你身体虚弱,这孩子不一定能留得住。”

左大夫的原话是江清波的身子骨太弱,子嗣本就比常人艰难一些。又去牢房折腾一遭,这一胎很大几率保不住,等月份大了流掉会损伤母体。他不想让女儿伤心。更不想她的身体受到损伤。

“闺女——”

“不是还有一半的机会。我想试试。”

江源对上那双酷似亡妻的双眼,没法狠下心来拒绝。

“可是——”

“父亲。”

对上祈求的目光,江源闭了闭眼,终于点头。“卧床静养一个月,身体若是还没好转。这一胎——”

“我答应父亲。”江清波不等他说完,干脆利落答应。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好。”江源看她脸上的透出的疲惫,终止了谈话。替她掖好被角。“好好休息。”

江清波笑笑,听话的阖上眼。

江源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轻手轻脚离开内室。顺手带上了门。

脚步声远去,若有似无的交谈声不时传进来。江清波睁开眼,双手覆在小腹上。唇角勾起笑容。

我们有缘分,孩子坚强一点。

***

武安侯府的案子进了拱卫司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江清波知道分寸,明白现在帮不了忙。且她现在的身体也没法子出门,索性安心的卧床调养身体。每天拿药汤当水喝。

父亲许是怕她心里惦记武安侯府的事情,不能好好静养,时不时会过来说一说武安侯府的情况。

一个月后,江清波的身体有所好转。勉强能下地走动。喝完药,将空碗递给绿松,拿起蜜饯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压过嘴里的苦涩。

绿衣走进内室。江清波咽下果肉,抬头看她。

“今天有什么消息?”

“外面没什么风声,估计离判决下来还早呢。”绿衣说。“寿王的案子牵着太大,一时半会怕是完不了。”

江清波觉得绿衣说的颇有些道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姐放宽心,万事有老爷打点。您安心静养才是。”

“我知道。”

阿爹虽然有和她说武安侯的消息,但每次都捡好听的说。江清波知道父亲是怕她担忧,平日里也不揭穿。这几天父亲出京办事,她才敢让绿衣出门探听消息。

“我乏了,先睡一会。”

江清波躺回床上,绿衣替她掖好被子。等她闭上眼婢女们轻手轻脚离开内室,只留一人坐在软塌上守着她,手下缝制婴孩的衣裳。

日子风平浪静的度过。江家的人每天轮流来陪她说话。江清泽总是会在外面淘一些小玩意送过来让她玩。江清波心头很无奈,这些小玩意她五岁之后就不玩了。但又不人拒绝亲哥的好意。

“我很喜欢——你替我谢谢大哥。”江清波看着面前丫鬟,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从前跟在大嫂身边的丫头嫁人了,身边的四大丫鬟有三名是她出嫁之后才来的。这三名丫鬟长得颇有些相似,平日穿着一样,发型也一样。她总是分不清谁是谁。

可是能见的面少了!

“临夏一定转达小姐的喜欢,大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她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江清波摆弄白玉特制的七巧板,玩了一会就失去了兴致。外面天色不错,暖风从窗户吹进来,暖阳挂在碧蓝的天空中。喝完药,她带着婢女前往小花园散步。

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天天卧床。左大夫让她每天都走动一会,有利于日后生产。

“我有点馋李婶做的桂花糕。”凉亭下,江清波坐在软垫上。偏头看向绿衣。“你去让李婶做一点,今天吃不到我可能会睡不着。”

“能吃是福。奴婢让人去告诉李婶。”绿衣笑着说。

“ 你亲自去,盯着李婶多放点桂花。换成别人去,她指定就放一点点。”江清波砸吧砸吧嘴。“李婶太抠了。”

“行,奴婢现在就去。”绿衣摆好点心,转身大步离开凉亭。

微风拂过,撩起乌黑的发丝一起舞动。江清波双手环臂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小姐可是冷了?”绿梅问。

“感觉有点冷。可能是我身体太虚了。你去把那件紫色的披风拿来吧。”江清波抬头望天。“今天穿紫色最配,穿不到我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都说女人怀孕后性情会大变。从前奴婢是不信的,现在是信了。”

“你在说我折腾?”江清波瞪她。

“没有。小姐不过是想披上紫色的披风,都是小事。奴婢现在就去拿。”

两名大丫鬟先后离去,江清波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放下水杯,眸光闪动。环视周边路过的丫鬟,招手叫来一名腼腆的丫鬟。

“小姐。”腼腆丫鬟垂着头盯着脚尖,战战兢兢屈膝行了一礼。

“我太无聊了,陪我聊聊天可好?”

腼腆婢女:???

“不可以吗?”江清波面露哀伤。

美人垂泪,杀伤力巨大。这谁能受得住?

腼腆彼女很快受不住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小姐想聊什么?”

“武安侯府的案子知道吗?”

“知……知道。”腼腆婢女垂着头,双手紧攥衣角。

“别紧张。我只是憋得慌想找人聊聊。”江清波双眼放空盯着虚空,一滴泪滑下脸颊。

腼腆婢女小心翼翼抬起头,悄悄打量江清波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小姐别伤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武安侯的人待我还不错,我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好像也没有机会了。”

“小姐别自责,拱卫司审理的案子谁都不能插手的。”腼腆婢女见她还是一脸忧色,沉默片刻才开口。“武安侯的罪已经定了。家产被充公。女眷过几日放出来怕是没地方去。小姐到时候派人送些银子过去让他们能租个宅子落脚,也算是尽心了。”

江清波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的亮光。她从腼腆婢女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武安侯府罪家产充公,女眷被赦免。男丁呢?

她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收敛目光,盯着石桌上的点心。“他们——”

江清波说了两个字顿住。腼腆婢女却从他话中听出了想法。看不得她伤心,连忙开口。

“半个月后姑爷才流放西北,小姐努力养好身体应该能去送一送。”

“西北荒凉偏僻。那些和武安侯胡一起下狱的人家都在庆幸吧。天高皇帝远,去了在西北那些人就可以把从前受的气还回去,一起针对陆明洲。说不定……”江清波说着哽咽了。

“小姐别担心。流放西北统共八家人。有四家死的死残的残,都是些老弱妇孺。不会对姑爷造成威胁。有些犯事的人家很严重,要杀头的,还有两家户人家被流放岭南,听说那边瘴气毒虫很多,怕是活不了多久。”

“是吗?这样一对比武安侯府的结局好像也还过得去,起码能活着。”

“是呢。小姐把心放宽,只要人活着就有盼头。”

“多谢你的开导。现在我心情好多了。”江清波取下头上纯金打造的簪子放到对方手里。“今日的报酬。”

“这……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这簪子太贵重,奴婢不能要。”

“我让你拿着。”

江清波脸色冷下来也是很能唬人的,吓得腼腆婢女不敢多说话,攥着金簪动也不敢动。

“拿回去收着,别人问起就说我赏的。无人会责备你。”

“多……多谢小姐。”

江清波挥挥手让对方离开。等人走远,脸上的哀伤收的干干净净。

这几天她每次询问外面的情况,绿衣总说没消息。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的说词。案子已经发生快两个月,拖了这么久应该要结案定罪。不可能没有消息。往深了一想便明白身边的丫鬟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担心她知道后受到刺激,所以才隐瞒不说。

她这身体经不起折腾,小院里上下都知道。她们平日说话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她受到刺激。她说了很多次武安侯府的事情不会让她心情过度起伏。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相信。江清波心底也很无奈!

“小姐。奴婢刚刚看到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走了,手里还拿着您的簪子。”绿衣回到凉亭,打量江清波的发间。

“什么簪子?”绿梅拿着披风回来。只听到后半句的她脑子一头雾水。顺着绿意的目光看向江清波,愣了一下。“小姐您头上的簪子呢?”

“送出去了。”江清波披上披风。神色如常的开口。“我听她说了武安侯府的事情,就把簪子赏给她了。她太腼腆,可能被我的热情吓到。”

江清波说的轻描淡写,却在两名婢女心湖炸开了花。

“……您知道了!”绿衣攥着衣角,忐忑的看看旁边的绿梅。

“小姐……我们不是想故意瞒着您。实在是您的身体不能受刺激。”绿梅镇定些。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清波,悄悄观察她的神情。似乎准备发现出现波动就要大声喊人。

“……我知道。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江清波叹口气。“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脆弱。而且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值得我激动。”

“奴婢不信。”

“奴婢也不信。”

“……”

“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和平时可不一样。”

“对。”

“……”

得,她这是被当成一件易碎的瓷器。江清波单手覆在肚子上。好吧,她承认现在自己就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但她内心强大不行吗?

“反正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江清波吃了一块点心,拉扯披风起身。“好了,回去吧。”

绿梅和绿衣对视一眼。后者忽然捂住肚子。

“小姐,奴婢肚子痛。想去如厕。”

“……去吧。”

绿衣转身跑开,一转眼没了踪迹。她没去恭房,而是去了外书房找江源。

*

江源听说江清波知道武安侯府的事情后,火急火燎赶去寒江院。

“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让好好守着她,不准离开一步?怎么还让她钻了空子?”江源擦拭额角的细汗,一边质问绿衣。

“小姐看起来和平常一个样,奴婢也没想到她心里起疑了。”

绿衣心头也无奈,她们小姐的心思有时候比海还深。平日里不声不响,突然虚晃一招将她们支开。要是早知道她们绝对不会给对方机会。

小姐太聪明也不太好,让人防不胜防。

“……”

江源心头同时叹口气。闺女太精明了也不好,一点都不好忽悠。

江源赶到寒江苑时江清波正在挑选衣裳,神情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闺女,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不难过。陆明洲流放西北,又不是我流放。”江清波神情认真,说的理所当然。

“……”

他一时不知该为闺女心情平静感到开心,还是为她没心没肺的性格感到恼怒。

“爹火急火燎跑来,不会是以为我哭断气了吧?”

江清波倒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到亲爹面前,自己在端起另外一杯喝光。

“阿爹别担心。我冷静得很,不会为这点小事哭泣。”

“……”

他还真是这样担心的,但对上闺女调侃的眼神选择闭嘴。什么担忧,他担忧了吗?不可能。

“阿爹,我想吃东街第三家铺子的糖饼,您明天路过的时候帮我买一篮子。”

“成。”江源不动声色打量她,没有发现异样心底松了口气。“你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武安侯府那边的事情自有为父替你处理。”

“谢谢阿爹。”

江源准备离开,余光瞥了眼绿梅抱着的华丽衣裳,转身离开。

漂亮华丽的衣裳被绿梅拎起来。江清波不满的摇摇头。她又拎起另一件。

蹬蹬蹬——

脚步声忽然想起。江源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指着华丽的衣裳。

“死丫头,你想进宫。”妈呀,差点又被自家闺女忽悠了。她听话个屁。

“我是打算进宫,但不是为了武安侯府的事情。”

“你手中的银子烧得慌,又准备送一点?”江源冷嗤。“死心吧。太上皇一早就发话了,最近各部门不缺银子,不准你进宫搞事情。”

“……现在主动捐银子都不让了?”太上皇有点过分!

“别人是让的,但你……不行。”

“歧视我?”

“对,歧视你。”

“……”

大可不必!

“就算为父让你出府,你也进不了宫门。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没骗我?”

“为父有必要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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