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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行了!”沈娇忽然推了林景珩一把,冲他瞪大了眼睛,“跟茜玉没关系,这宅子我住得不高兴了,我要回家住。”

林景珩只是点头,“原来是这样。”

沈府倒也不是不能回去,但毕竟那是沈娇熟悉的地方,林景珩不能够放心。

“是哪里不喜欢了?”他不紧不慢问道,“你说,我让人改了。”

“哪儿都不开心,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沈娇嘀咕道:“我就是不想住在这里。”

她就是要任性,那有什么办法。

林景珩反而笑了笑,语气难得宽慰,“那就不住了,横竖再过几日,你便要当了皇后,我们去宫里罢。”

本来想等登基的那天再顺势入主皇城,但既然如此,林景珩也不介意再提前几天。

她高兴就好。

坤宁宫内空置了数年,终于再次迎来了她的主人。

沈娇搬进宫里的时候,正是正午时日光最盛的时候,行李装了十几辆,浩浩荡荡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她和林景珩已经用上了象征着帝王的御辇,规格隆重、处处尊贵,沈娇难免觉得新鲜,搬家的路上,一直凑在那车窗上看。

一个多月不曾出门,沈娇虽然预想过外面的场景,却也没料到会如此萧索——分明是青天白日,可是大街上空无一人,来来往往肆无忌惮地都是身着异族服饰的凶悍男子。

他们毫无避讳地破开那些紧闭着的店门,大呼小叫着让人招待他们。

有甚者,甚至会当街鞭打、砍伤楚人。

沈娇趴在窗户上看,表情逐渐偏向木然,“你把他们放了进来。”

林景珩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笼在怀里,也随着一同去看那街上的场景。

他倒是坦然,“我迟迟不能兑现承诺,便也不好太过紧密的约束。”

沈娇勾出了一个冷笑。

“可是娇娇,如果当日陆清显不曾带走了皇帝,如果你弟弟不曾救走太后——我不会拖延至此。”他的声音很是冷静,偏头打量着沈娇的神色,嘴唇也逐渐抿紧,“你却只知道怪我。”

她对他,并不公平。

沈娇手指攥紧了窗木。

“你不喜欢陆清显。”林景珩却笑了笑,又轻快地放开她,转身靠在了车壁上,漫声说道:“他分明能够带你走,却还是选择了那小皇帝。你若是喜欢他,绝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

她只有在对着林大人的时候,才会任性不已,才会释放出所有浓烈的爱恨。

沈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似乎被外头的行人所吸引住了。

轿撵来到了六平路,这条路的两侧住了七八户高门官吏家,平日里一向是不大热闹,如今却在上演着一处闹剧。

有女子凄厉的哭嚎和咒骂,她几乎是两个金佪人拖了出来,又哭又闹着,“……晁商哥哥救我啊!”

沈娇怔了一下:

这是吴若霖。

昔日尊贵又傲气的县主,如今被人拖行在大街上,几乎是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地披在了脸上,绝望地向前面那个男人伸手:“……夫君。”

晁商却只是弯着腰,讨好地冲那几个金佪人笑笑,“能将她孝敬给措耳达将军,是我的福气。”

金佪人嘿嘿一笑,用力将吴若霖拖向了一旁脏哄哄的牛车上,浑然不顾她的挣扎,交头接耳着打量她。

“晁商你不得好死!”吴若霖尖声叫骂着:“你……你居然拿我来讨好金佪人,你等着,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你个贱人,你不得……”

她被晁商冲上来恶狠狠打了一巴掌,晦气道:“当□□着我害死了昭平,这笔账,我可总算是跟你算了罢。还你爹娘,大楚都要完啦!待到林大人登基,你爹你娘连个马粪都不如。”

沈娇骤然坐了回去。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林景珩只是默默望着她,随后叹了口气,喊车夫停了下来。

吩咐着侍卫去救回吴若霖以后,他才?????回来,“你还是太心善了。”

以往在学堂里,她被这女子刁难过,眼下见吴若霖受了报应,却又反而失魂落魄起来。

沈娇还是默然不语着,随后疲累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心疼吴若霖。”

话说回来,这吴若霖可算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付出了代价,自食恶果,她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只是一时觉得茫然。

她闷闷望着林景珩,忽而提了个要求,“杀了这个晁商!”

林景珩定定地望着她,似是不大意外,随后便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好。”

杀了这个人,沈娇还是不痛快。

轿撵内氛围为之一沉,林景珩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可觉得开心了?”

沈娇忽而厌倦地闭上了眼睛,“我想睡一会儿。”

她的逃避反让林景珩发出一声轻笑,“娇娇,你不是这样的人。”

杀了她讨厌的人,这纵然可以办到,沈娇却不会因此得到半点快乐。

她不是这种依靠报复别人来获得满足的人,世人都说沈娇为人蛮横又脾气暴躁,只有林景珩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单纯而柔软。

因为还爱着林大人,却又无法正视这份情,只好来折磨他。

但……都会过去的。

她会重新变成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林大人的沈娇。

这三天里,每一天都有信矢射出都城,再送入宣威将军的帐篷内。

姜太后焦灼不已,再三要求秦阳朔出兵攻城,而林景珩的信里则是命令他杀了姜氏,归顺新帝。

同时,还有他将立沈娇为皇后的消息,林景珩承诺得十分真诚:此后只会有沈娇一个皇后、一个女人存在,只要宣威将军不再受奸太后蒙蔽,他便会给沈青、给秦家开国功勋的尊荣。

秦阳朔却只是按兵不动。

在所有人都不安骚动着的时候,北漠那边却又传出了消息——金佪族灭。

金佪一族原本是北漠十六族里的领头角色,此次同林景珩结盟,秘密潜入都城,倾尽了全族的力量,来助林景珩称帝。

不想自己老家却被人灭了,并且,这个灭了金佪一族的人,居然是消失已久的小皇帝。

皇帝本人,亦是战死在那场恶战里。

消息传来的时候,林景珩他正预备著称帝。

已经戴上了皇冠,他听见太监不安又小声的汇报,他只是平和地睨了一眼身旁那尚不知晓的金佪族的大王爷。

“杀了传回消息的探子。”他这样吩咐着:“仪式照常举行,再给宣威将军送信,我已称帝,若是他杀了太后,便放他进城——尽数斩杀城内这群异族蛮夷,给他勤王之功。”

成败在此一举,纵然是这样生死存亡之刻,林景珩的表情上还是半分都看不出来,甚至闲闲地问了一句,“娇娇她人呢?”

他要沈娇亲眼看着他登基。

“皇后娘娘还没起来。”宫女低眉顺眼道:“要去喊她吗?”

皇后娘娘贪吃好玩还喜睡,这是短短三天内,宫人们都迅速传开的事情。

她虽是貌若天仙,可是脾气并不好——骂人是常有的事。

皇帝却又如此的纵容她,以至于日上三竿了,也没人敢去叫她起来。

想起沈娇赖床的样子,林景珩忍俊不禁,“去喊她起来吧,记得动作轻一些,不要让她生气了。”

宫女低眉顺眼道:“是。”

礼部官员冗长而肃穆的吟诵之声,拉开了登基仪式的序幕。

林景珩身着龙袍,静静地立于天梯之下。

他要一步一步踏过这长长的阶梯,由此奠定他九五至尊的地位。

即将开始的时候,林大人却又皱了皱眉,转身询问着:“皇后呢?”

怎么不曾过来。

那被问道的宫女转瞬之间已是冷汗淋漓,小声而畏惧地回应,“皇后娘娘不见了……奴婢们找遍了坤宁宫也不曾见到她,想来她可能是去别处玩耍了。”

年轻的君王表情森然,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办事不力,仗杀。”林景珩低头拂了拂衣角上的褶皱,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仪式先暂停吧,你们分头去找,等皇后娘娘过来,再接着举行。”

金佪人不满他又在拖延,叽哩咕噜的在他耳朵边念叨着什么东西,让林景珩烦躁不已。

娇娇,因为你的任性,又去了一条人命。

正午炙阳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逐渐逼出了些许不安。

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后也不曾找到,林景珩却还是在等。

金佪人快要按捺不住。

宫门处忽而打马飞出一个探子:“报——”

他急迫跪在林景珩身前,惶急道:“宣威将军攻城了!还、还说金佪族灭了!那守城门的金佪人,此刻全数叛变,竟给他开了城门!”

“什么?!”金佪王爷怒不可遏的起身,他一时间理不清楚这消息,此刻怒目圆睁,直直冲着林景珩过来,“你给我——”

一支利剑穿破了他的喉咙。

宫内瞬间哗变。

在场的金佪士兵们几乎纷纷被当场格杀,可是宫外的消息却又一个一个的传来:

“宣威将军带兵围住了武定门——”

“沈青即将攻破皇城的北门,请陛下早日定夺!”

林景珩身着龙袍,他并不在意这些消息,反而继续温和而固执地问道:“娇娇呢?”

到底去了哪里,宫里不太平了,她不能够乱跑。

可是已经没人再回答他了。

所有的官员和宫人几乎都在慌张地跑着,有人为自己做打算,有人生怕被卷入无眼的刀剑里,就连他直属着的守备军,此刻也是躁动不安地打量着林景珩。

林景珩抬眼看了看太阳,忽而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他自言自语着转过了身子,露出一个轻快的微笑,“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守备军默默给他让开了道路。

他们已经纷纷放下了武器,等待着宣威将军破开宫门,此时望着萧索离去的林大人,皆是一言不发。

成败只在一瞬,无论多么周全又严密的计划,林景珩他始终是败了。

沈娇只知道宫里似乎忽而不太平了起来。

她拼了命的寻找,回忆起那天陆清显带着她走过的路,却总是找不到,更何况这藏书亭之前被烧了个干净,眼下是重新修整过的屋子,布局和装潢都变了。

这地方一向是宫里较为偏僻之处,但外头却是嘈杂不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娇疑心是林景珩派了军队来找自己,更是焦虑地跑来跑去,喃喃自语道:“哪儿去了?”

而且当时,陆清显似乎是抬手按了按什么东西,他们两个人便掉进了密道。

沈娇低着头,她仔仔细细地寻找着,时不时的拿脚踢一下,逐渐失去了耐心,忍不住烦闷着重重踹了下一旁的书架。

香囊里的玉玺却忽而掉了出来,滚在了地上。

她并没有计划过什么时候偷跑出去,倒是留了个心眼,整天将传国玉玺带在身上。

林景珩一直在翻找着沈府,还派了人去盛州那边寻找,他竟然不知道,沈娇会把玉玺堂而皇之地收在身上。

不过一个巴掌大的物件,藏进了她的香囊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沈娇叹着气,飞快弯腰去捡起这玉玺,拍拍上面的灰,颇有些怨声载道的:“我怎么就找不到呢。”

好不容易趁着林景珩他松懈了,奇迹般地逃出了坤宁宫,避开路上的重重危险,来到这藏书亭内。

虽然暂时不知道出宫后要怎么逃出都城,但……管他的,先出去再说。

谁知道死在了这一步。

她闷闷不乐收好了玉玺,眼角处忽而瞥见那书架的木脚上,有一块颜色不大对劲的凸起之处。

她此时听见了大门被人推开的沉重闷响,便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伸手按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便忽而失了重,尖叫着堕入了地下。

成了!

和上次差不多的体验,一落下来,底下是松软的垫子,旁边是软软的人……

“啊啊——”

沈娇飞快地爬走,额头处却又撞着了墙壁,疼的她骂了句脏话。

黑暗里,有一声低沉的闷笑。

“说脏话,是要被打手心的。”陆清显慢条斯理着说道:“小娇娇。”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十分轻柔又舒缓,无论身处怎样危险的境地,无论前途多么黯淡无光,陆清显总是这样气度从容,似乎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就如此刻,沈娇浓重的呼吸声似乎带了点泣音,他却只是转身,摸索着将油灯点上,而后回头笑吟吟地望着她,“小花猫逃出来了。”

沈娇下意识抹了下脸颊,招致对方更加愉悦的一声笑,“怎么这么委屈呀。”

她噘起了嘴,索性坐在了地上,借由那昏暗的灯光,静静看着陆清显。

林景珩有一点说错了,她并不是不喜欢陆清显。

之前听了虽然在当下并没什么反应,可是如今见到这个若无其事、还能笑得出声的陆清显,沈娇的心头忽而涌上了一阵恼意。

陆清显只是任由她看,还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墙上半躺着,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漫声说道:“来陪我……睡一会儿吧。”

撑不住一样,他慢慢往下滑落,听见了沈娇闷闷的声音,“这些日子,你跑哪里去了。”

“……了趟边城,又去了趟北漠。”

“你去那里干什么?”

陆清显露出一个笑,“杀人呀。”

他杀了许多的人,挑起了许多的事情。

“哦。”

沈娇离他近了些,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忽而默默问了声,“你有没有想我?”

那盏油灯在此刻忽而被风吹了一下,霎那间照亮了沈娇的脸。

她坐在地上,微微歪着头看他,执着地说,“我很想你的。”

“有啊。”陆清显已经躺了下去,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沈娇的手。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亲切,给出沈娇想要的答案,“快死的时候,想一想娇娇,便能多撑一会儿了。”

沈娇点点头,她还是挺满意这个回答的。

“你是故意的吗?”沈娇默默问道,“你是不是猜到林景珩会这么做,然后故意把我留在了都城里啊?”

那只手握得很紧,稳稳地,不曾松开。

他微笑着答道:“是啊。”

沈娇垂着眼睛问他:“为什么呢?”

黑暗里,另一道声音回答了她:“为了利用你扰乱我的心智,让我迟迟不能做出决断,让沈青受制于都城里被胁迫着的沈娇……以此,为他争取时间。”

“娇娇。”林景珩的脚步声很轻,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为何总是不听呢。”

原来方才的那道风,是他弄出来的。

沈娇木着脸,她悄悄拽了陆清显,却只让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有气无力道:“别闹了……”

“他要死了。”林景珩站立着,俯视着闭上眼睛的陆清显,面无表情道:“最后一粒解药早被我毁了,你费尽心机,却也是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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