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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宝贝,睡吧”

与此同时。

沪市, 略显老旧的小区。

七楼东侧边,合金窗半敞。

年轻男人斜倚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手上抱着把半新不旧的木色民谣吉他, 长指扣弦, 慢条斯理地调试起生着细锈的琴弦。

林穆从厨房重新进到会客厅,手上提着两瓶百事,看到梁亦辞没手空着, 干脆把其中一瓶往对方旁边的窗台上一撂。

自己先开了瓶猛灌两口, 缓了口气儿才开口:“我这没养生玩意儿,只有快乐水,你凑合喝两口。”

梁亦辞没抬眼, 把林穆刚安上的电子校音器拽下来丢一边儿,空耳调好二弦的音, 少顷慵懒开口:“你什么时候见我养过生了。”

林穆心说那是。

您梁大少爷可特么是洋酒不看度数乱喝,巅峰时期一天能抽三包烟, 工作起来没日没夜不当回事, 一口气熬一星期大夜只喝黑咖啡吊命,被薛思婉气得一淋淋半宿雨,完事又一拳砸玻璃上直接给自己干进医院的主。

您特么要是养生,这世上就没人不养生了。

林穆倒是没说出来,兀自摇了摇头, 指指梁亦辞手里抱着的旧吉他问:“这琴怎样, 还能使吗?一直在储物间搁着来着,上回我妈来还差点儿给扔了。”

梁亦辞把三弦也调好, 右手随手扫了下弦, 淡声评价:“还行, 就是有点锈了。”

“回头换套弦就好了, ”林穆拍一把琴身,“看这壳子还挺新的,大一过生日你送我的呢,一晃有……九年了吧?”

九年。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说短,不到人一生的七分之一八分之一。要说长,是一整个青春期。

九年,足够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功成名就。

九年也足够让很多亲密无间的朋友,走散掉。

当年在身边的人。

如今回想起,早已经寥寥无几。

气氛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不过两个人各有心思,谁也没有在意。

沉默被打破的时候,林穆跟梁亦辞几乎是同一时刻开口。

“你找过衡哥了吗?”

“我把基地买回来了。”

话音落的时候,又相视,都跟对方说你先说。

林穆的坚持之下,继续说话的是梁亦辞。

不过,梁亦辞没继续自己关于基地的话题,转而去回答林穆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聊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他说现在工作挺好的。”

梁亦辞从兜里掏出包烟,叼了根点上,这话说了之后没再说旁的。

短暂安静的空间里,一呼一吸间,全是呛人的烟气。

林穆默了默,还是追问细节:“这么快,我以为你还没来得及找到他。”

灰白的烟气破散,梁亦辞又吸一口:“找到他不难。”

他说得没有错。

沪市这么大,可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找到乔衡,不是什么难事。

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穆从旁拖了把椅子也坐下,就着对方的二手烟叹口气:“可我们之前一直没找他。”

窗外半沉的天光透进来,蒸腾的室温,却和着冷调的光线。

矛盾又复杂。

“我的问题。”梁亦辞没辩驳,不咸不淡地撂一句。

林穆也跟他要了根烟点上,继续刚刚的话题:“什么时候找的,在他们医院?”

“前几天,在思婉家楼下。”梁亦辞讲这话时半张脸蒙在烟雾里,看不清楚神情。

“思婉家楼下……他们俩这,”林穆猛吸一口,“这么多年了,看来执着的大情种还不止你一个。”

“少贫。乔衡我搞不定,你去吧。”

“行,我试试。”

这话题结束,默了几秒。

林穆又提起刚刚对方说的另一个事:“你刚说,你把基地买回来了?”

被问到的人颔首:“嗯,刚过户。”

他掏了串钥匙出来,丢在林穆面前。

基地是他们上大学时候乐队的排练场地。

在宜林大学周边一个梧桐林里,废旧的小型工厂仓库改的。

最开始林穆说这地儿像奥特曼里边大古他们基地,其实没一丁点儿像,不过久而久之,也就这么叫了。

林穆拿起钥匙看了两眼,有点儿好奇:“这几年基地都用来干什么了?”

当初他辞哥可是大手一挥豪掷千金,给那仓库里里外外装了一遍,不单搞出了排练间、每个人的单人排练间、会客室……每个人还有单独的起居室,都是套间。

排面俨然跟现在那种电竞职业队俱乐部似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基地里里外外的样子。

就地取材弄的是那个时候很时髦的工业风,本来是个超高吊顶的大厂房,辞哥找了装修师傅给里外都装了楼梯,改成两层。

一楼整个通着没安顶,二楼内楼梯绕了四个方向一整圈,一低头能看到整个一楼。

那个时候他们排练,很少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多时候管他们后勤的东子都在,没事的时候还会有陈湾、薛思婉跟她那个咋咋呼呼的室友姜卉卉。

金属乐声躁动喧腾,他们在一楼吉他键盘架子鼓玩得热烈得要冒火星子。陈湾跟薛思婉她们就站在二楼的围栏边,有时在很认真地听,有时就着乐声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明明音乐声喧闹得不得了。

回忆起来满脑子只四个字儿,岁月静好。

他记得他们在基地弄过一大桌子菜煮火锅,也在基地围一圈泡过面。

记得基地的外墙被刷成灰白色,秋天外楼梯跟周围的地上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脆生生。

冬天整个林子光秃秃,偶尔被雨天截在基地里,个个儿冻得跟孙子似的。

那时候很穷的,演出费没几个钱,他不愿意处处让辞哥衡哥他们花钱,每个月坚持从演出费拿出一部分付基地的费用,还要付学费、生活费、跟陈湾租房子的租金。

每个月下来所剩无几。

现在日子倒是好了,辞哥天之骄子,进娱乐圈没日没夜地工作还上了他爸欠的巨款,现在还有盈余。

林穆也跟着有了不少积蓄。

日子是越过越好,提起年少的时光还是千金不换。

……

梁亦辞一根烟抽完,在烟灰缸里碾灭,不急不缓地掀眼回答:“听说转了几手被一个直播公司买过去,几个月前他们公司倒闭了,就一直空着。”

林穆点头:“现在怎么样了,你去过没有?”

“跟中介去看过,挺花哨的。”梁亦辞眉头浅皱,“我想把它恢复原样。”

“行,你得录节目,这事交给我。”

梁亦辞笑了声儿,不无揶揄:“还挺积极。”

“这不您忙著录节目,就我一闲人么。”

窗外的天忽闪变幻,时晴时阴,这时刚好变作晴色。

照得整个房间亮亮堂堂。

“嗯,费用从我账上扣。”梁亦辞顺手把后几根弦的音也给调了,抱着那把旧吉他随手把玩两下,“还有一个事。”

“啥事?”

“这次录制结束回来,就要到思婉的生日。”

思婉的生日。

他这样一提起,林穆也想起来。

六月八号是薛思婉的生日。

林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还是因为他记得八年前六月初他们远赴北京的演出中间出了点儿问题,被延期到六月七号,第二天就是薛思婉的生日。

那天演出刚结束他辞哥就上了最近的航班往回赶,天气问题飞机被迫降在南京,他就又连夜租车,开了一整夜的车回宜大,就为了给薛思婉过个生日。

思及此。

林穆心里明了,问:“那是得好好给人过一下,什么打算?”

“我想在基地。”

“行,我来准备,送什么礼物呢?”

“秘密。”

“连兄弟都不告诉?”

梁亦辞漫不经心摇了摇食指,大言不惭:“兄弟如衣服。”

“……操。”

/

午后接到过穆美玲的电话后,一整个下午,薛思婉都闷在家里,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午睡也到一半,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困意全无,再也续不上。

她干脆起身,扯开帘子,窝到沙发上看上次电影节闭幕晚宴上几个制片人发来的剧本。

粗略全扫一遍。

三部小成本都市网剧,一部大IP古偶,一部法律题材正剧,还有一部传记电影,讲芭蕾舞天后陆可的传奇人生。

晚宴结束那天在车上,她就跟岚姐提过,对这个本子最感兴趣,所以这次也只是浅浅翻过其他几部,就转眼看起这个来。

陆可的故事堪称薛思婉少女时代最梦寐以求的人生,有爱优渥的家庭,细水长流的感情,从小的兴趣爱好发展成职业,年纪轻轻就在自己的领域有一骑绝尘的成绩。

这些都是薛思婉想也不敢奢想的。

大约是带着这种窥视梦中生活的心思去看的,看着看着就入了戏。

一页接着一页翻过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薛思婉看了眼窗外,黑与白日与夜的交界时分,天地混沌。

她按灭手机屏幕荧亮的光,揉着酸痛的眼睛,恍恍出神。

片刻后,眼睛的疲劳被缓解,她终于重新打开被关闭一整个下午的手机网络。

重新连接网络的同时,不断有微信消息从手机上方弹出。

薛思婉没仔细看,一下子点进去,就是岚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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