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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罗袜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赵衍披着雪色的襕衫坐于她面前,身上镀着一层银色的雨光,正含笑望着她。

自己……这是死了吗?

赵嫣试探伸手,似是要触及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更加温柔的脸。

然而纤细的指尖顿在半空,又慢慢蜷缩起来。她紧紧抿住菱唇,抱膝将自己藏入黑暗的角落。

“嫣儿很难受吗?”

赵衍轻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蕴着难以遮掩的担忧。

“你一定很失望吧,”赵嫣闭上眼睛,“我将事情搞砸了。”

“怎么会?嫣儿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大部分女子甚至男子,都要勇敢聪慧。”

赵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温声道,“不要再苛责自己,那并非你的错。孤的妹妹,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赵嫣眼睫一抖,抬起眼来,可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黯淡,渐行渐远。

“赵衍!”

赵嫣低叫着从梦中惊醒,一只手还向前伸着,抓住了流萤的袖子。

……不错,是流萤。

这里不是鹤归阁。

赵嫣四下环顾,只见自己正躺在东宫寝殿的大床上,淡黄的清透帐纱正在灯影下微微晃荡。

她撑着额角怔忪片刻,回过神来,立即朝胸上摸去。

束胸仍在,衣裳齐整,连簪冠亦是端端正正,她甚至觉得簪花宴上经历的种种只是一场噩梦……

如果,忽略她现在遍身隐秘的酸痛的话。

屏息撩开衣袖一看,那枚浅淡的指痕还在,一切都在提醒她所经历的并非噩梦。

赵嫣飞快放下了袖子,茫然半晌,哑声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流萤将纱灯往床榻的方向挪了挪,答道:“殿下在鹤归阁昏睡过去了,肃王发现了殿下,便差人告知奴婢,这才将殿下接回了东宫。”

“肃王……”

赵嫣嗓子紧了紧,攥着褥子道,“谁去接的我?可瞧见……什么异常?”

“是奴婢与李浮亲自去的,只见殿下独自在榻上睡得正浓,其他的什么也未曾瞧见。”

言毕,流萤又轻声道,“张太医,已经为殿下把过脉了。”

赵嫣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骤然提起,紧张道:“他怎么说的?”

“说殿下饮酒受寒,风邪入体,是故引起昏睡,休息两日便好了。”

流萤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起伏,心中一个可怕的猜想形成。

她咬唇半晌,终是放下帐帘悄声问:“殿下受奸人陷害,可是……被谁欺负了?”

流萤措辞隐秘,这赵嫣却像是受惊雷劈顶,所有的秘密和难堪都暴露在了那片煞白的怔愣中。

“殿下放心,张太医什么也没说,他是个信得过的人。”

流萤狠狠握了握手指,后退一步跪拜请罪道,“是奴婢自作主张给殿下更衣时,才发现……”

那时赵嫣虽穿戴齐整,束胸也缠得严实,可眼尖的流萤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缠绕的手法,根本不是出自自己之手,再看到那纤细腰肢上的浅痕……

在宫里当值的人,哪能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呢?

流萤当时都快吓傻了,坐立难安。

那时张煦已经赶来请过脉,正在外间写安神补气的药方,见流萤沉着脸欲言又止,便道:“殿下只是风邪入体,气虚晕眩。姑娘放心,无论是谁来问,下官都这样说。”

流萤这才明白,张太医的想法与她一样——那便是会豁出性命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小殿下以弱质女流之身卷入这乱局中,半年以来日日如履薄冰,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他们守口如瓶,往轻了说,是为情义;往重了说,是为家国。

赵嫣看着帐外跪着的流萤,混乱的思绪反倒清醒了不少,有种尘埃落定的沉静。

“是我不小心着了道,怎能怪你?”

她艰难抬臂抱住屈起的双膝,甚至还有心思朝柳眉紧皱的流萤笑笑,“越是这种时候,你可越不能自乱阵脚呀?我们之间,总得留一个清醒的。”

流萤咬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殿下看似灵动张扬,不循规蹈矩,但其实她与太子殿下一样,骨子里都是极温柔重情义的人。

流萤没有问“欺负”主子的人是谁,若是宴会上某位普通的男子,东宫自然有手段使其闭嘴,将此事遮掩过去。

但殿下自醒来起,就绝口不提“处置”之事,只能说明那个男子,是连东宫也无法撼动的人。

整个皇城内外,这样的男子能有几个?又是在鹤归阁出的事……

流萤略一推演,心中便有了结果。

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中,殿下本就是最无辜的那个,流萤怎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坠下高台,万劫不复呢?

“让娘娘送殿下走吧,离京城远远的。”

流萤下定决心,沉声道,“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愿看到您受此牵连。”

赵嫣怔了怔,下意识问:“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流萤沉吟片刻,低语道:“自太子殿下出事,奴婢本就该一同去了。托小殿下的福,方能苟活至今,已是莫大的幸事。”

赵嫣将下颌抵在膝头,闻言轻而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走。”

赵衍有句话说得对,她向来倔强叛逆,绝非轻言放弃之人。

闻人蔺既然将她送回来了,眼下并无其他动作,便说明此事或有转机。

然而流萤着实为主子担忧,还欲再劝,便听殿外内侍一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赵嫣眼睫微颤,流萤忙让她躺好,严严实实盖上被褥,方转身跪迎道:“皇后娘娘千岁。”

魏皇后伴了一天的圣驾,能脱身了便直接来了东宫,闻言她道了声“起”,便径直走向内间床榻。

她看着帐纱后那团朝里侧躺的纤细身形,半晌道:“听闻太子在鹤归阁晕睡了一下午,可有不适?”

赵嫣睁着眼睛,压了压嗓道:“只是头晕,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尽管她刻意隐藏,魏皇后还是听出了女儿声音的微妙不对劲。

她心下略沉,亲手挑开帐帘,坐在床沿看了女儿半晌,问道:“真没事?”

这回,声音轻了许多。

赵嫣“嗯”了声,莫名有些鼻子发酸。

自懂事以来,她与母后时常势同水火,极少有这般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她也不知母后是在关心“太子赵衍”,还是女儿赵嫣……可是,就是莫名想拉着母后的袖子,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和她宣泄点什么。

可她不敢,她怕看到母后冰冷失望的眼神。

魏皇后红唇微动,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是本宫的孩子,要记住,即便有东宫兜不住的事,还有中宫在。”

铿锵的话,让赵嫣心里一阵酸软。

她咬了咬唇,正迟疑要不要将一切摊开,便听太监的唱喏声再次传来:

“太子太傅到——”

闻人蔺!

赵嫣那点娇气犹豫荡然无存,黑暗中眼睛瞪得老大: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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