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真不洗发吗?」
「不洗!」
「但此『花洒』洗起来,真的很舒适。」
「束发正冠为礼!脱衣已是无可奈何,我岂能在此未知之地,轻易脱冠披发?」
「但你头发实在臭不可闻,且看……」
「王贲!你敢动我头发!」
「看,头上都长虱子了!」
「你才长虱子!」
「别犟,且让我帮你一把……」
王贲却根本不听李信说话,眼疾手快,一把扯掉李信头上的玉质发笄和高山冠,李信头发登时散开,披落下来。
「我可说嘛,臭的很!跳蚤都蹦出来了!」
李信一下子懵住了,脸颊瞬息涨红:「王贲!某打死你个浑货!」
他既为贵族,几日一沐,头上怎麽可能长虱子!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帮你啊!」
王贲向后躲闪。
蒙恬赶紧拦住两人:「干什麽呢!都住手!外面人听不见吗?叫人看笑话不是?」
三人中,蒙恬年龄虽不是最长,但成熟稳重,很受二人信服。
「贲!信不愿洗,你逼他作甚?瞧你一身老泥,洗你自己去吧!」
王贲嘟囔:「我这不洗着吗?」
伸手在身上笨拙地搓出大片乌溜溜的泡沫。
蒙恬又转向李信:「信,不就是沐浴洗发麽?犟什麽劲?连丞相都洗了,你一个沙场来回的将军,比丞相还讲究?想学子路不成!」
他说的是丞相王绾,平日最是重礼,最初让他洗时,他死活不肯,口呼「蛮夷无礼」丶「宁死不受辱」!
直至大王发话,他才不得不洗。
结果麽……
他洗的时间最长!
把自己一身老皮是搓了又搓,脸都洗红润了,享受得不行!
蒙恬不由再补充一句:「大王都洗了,你不洗,你比大王更有礼不成?」
蒙恬说话,李信还是信服的。
他哼了一声:「洗就洗!」
默默打开花洒,站进水幕,笨拙地挤了一泵洗发露,开始揉搓头发。
真洗起来,李信身体很快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这感觉比起皂角舒适百倍!!
喷香的洗发露一沾上水后,只需稍稍揉搓,便立即滋养出浓郁的雪白泡沫,渗透到每一缕头发的间隙之中,粘附住每一根头发的脏污污垢。
淡雅的清香随之扩散,笼罩身体的每一寸表面。
这种丝滑丶柔顺丶舒爽的感觉,他过去二十几年的沐浴生涯中,还从未体验过!
竟是不自觉在头上不断抓挠丶翻理,很快沉浸于洗发过程之中!
蒙恬摇头失笑,也自顾自开始沐浴。
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本就是沙场战将,没那麽多讲究。
比起战场上打起仗来,一两月不洗澡,这根本不值一提!
洗罢一身尘土气,蒙恬长出一口气。
感觉过去所谓沐浴,根本就是过家家!
今日方才真正洗净!
难怪丞相搓了又搓,洗了又洗,他都有些不舍将水关上了!
三人洗完,出去外间,是一个换衣间。
白玉墙壁前立有一排开口柜,漆成他从未见过的珍珠奶白,盈盈好似能放光。
柜子里,放置了擦拭身体的方巾丶异国衣裳。
那方巾,不知用什麽材质制成,白如雪色,柔软舒适。
蒙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用过麻织的麻巾,也用过丝绸帕丶毛皮巾。
前者粗糙难耐,后者吸水力极差,根本擦不干。
可手中这小小方巾,擦起来又柔软丶吸水力又强,一遍之后,他都有些不舍放下,想要将之带回秦国去!
「这衣服看起来滑稽,穿身上还挺舒适的!」
王贲已经擦乾身子,将头发重新束起,套上那一身奇装异服,正用手捉着裆部,有些不适应地撇开两腿。
此种服饰比较秦衣简单很多,上衣是白长袖,下裳灰裤,底下是黑鞋黑袜,乍看并不庄重,但细看几眼,却也觉得颇为和谐。
「信!内裤快穿上!感觉一下,怎麽样?」
已经有专人教过怎麽穿这些奇装异服。
李信撇撇嘴,一层一层笨拙地穿上,除开一开始感觉包裹得有点紧,不习惯外,很快便感觉不出来了。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衣服穿起来的确舒服。
「内裤」,异国人,是以此名之的,意为穿在内面的裤。
蒙恬本以为,这东西跟兜裆布相差不多。
但实际穿上之后,感觉却是完全不同,舒适丶柔软丶安全感十足……
比之粗糙丶杂乱的兜裆布,不知舒服多少倍!
只穿了片刻,他就感觉自己,再也不想穿兜裆布了!
他忽的反应过来,自沐浴洗漱开始之后,一种相似的感觉,在连续不断地重复出现。
那就是……舒适!
踩水洗澡的拖鞋舒适,调节水温的花洒舒适,洗发沐浴的洁液舒适,连同此刻穿上一身的衣服,也是格外舒适!
「这帮蛮夷戎狄,在贪图享乐这方面,确有一套。」
王贲很是欢喜。
蒙恬微微叹道:「蛮夷戎狄……可比起他们,我却觉着,我们倒更像蛮夷戎狄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短发剃须,在大秦是被称之髡刑耐刑,是犯律之人要受的刑罚。
因此乍看此地异民,人人短发无须,蒙恬也以为,他们是胡戎蛮夷之流。
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不过,蛮夷戎狄,在他这儿并不算多麽贬义。
毕竟大秦自立国以来,就被中原各国,视之为戎夷,可结果,六世之后,秦已成鲸吞天下之势,谁还敢视秦国为蛮夷戎狄?
唯有李信撇撇嘴:「穷奢极欲罢了!这每一寸砖石,每一尺白布,皆是民力所聚,指不定这一块块方砖之下,埋着不知多少尸骸呢。」
蒙恬丶王贲霎时沉默,这话题自是不能乱接,因为秦国自身,也照样是这麽干的。
穿好一身,众人还从衣柜中,各自选了一件外套夹克披上。
该说不说,这衣服笔挺板正,穿在身上,自觉身形都被修饰得挺拔了不少。
从沐浴间出去,只有孟未竟丶苏理理和另外三个战士在外间等着。
他们并非统一一块儿洗澡,而是分批次丶分地方洗。
毕竟秦王是王,不能轻易在臣子面前,赤身露体。
所以,嬴政和其亲近的臣子李斯,是第一批进去洗的。
然后是王翦丶王绾丶蒙武丶熊启等一批老臣长辈。
最后才轮到他们三个少壮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