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秦舞阳。」
「年龄。」
「廿三。」
「籍贯身份。」
「燕,燕国生人,我祖父乃燕国大将秦开……」
「……」
特事局,临时军区司令部。
悬垂的椭圆形吊灯,在原木色的会议桌上,勾勒出一个圆形的光区。
秦舞阳手指不断相互摩挲,脸色苍白地站在对面,像一只蔫儿掉的巨大鹌鹑,恨不得把脖子缩进胸口里。
「这是你的身份证,也是你在整个军区营地的通行证,可以当成……你们那个时代的『验传』,务必收好。」
陆德清把一张二代身份证,推到秦舞阳面前。
但秦舞阳仍然缩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苏理理只能又翻译了一次,秦舞阳才像是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桌上的验传。
战国时也有类似的身份证明,分为「验」和「传」,一般都是用柳木或杨木制成,用文字刻有基本信息。
而眼前这一张小小的卡片,材质非石非玉,上有精细的花纹纹路,隐约反光。
秦舞阳小心翼翼道:「给,给我的?」
苏理理点点头。
秦舞阳迟疑伸手,拿起身份证,翻到正面一看,脸上瞬息变色,手一抖,直接把身份证丢在桌子上,倒退出两步:「这,这是何人!」
陆德清听不懂他说话。
苏理理疑惑地拿起身份证看了看,不禁好笑:「这就是你啊!」
照片还是刚才她抽空拿手机直接拍的。
「我,我?!」
「对,你的画像。」
「画像?!为,为何如此逼真!」
「一惊一乍的……」苏理理不由嘟囔一句,「这叫『照片』,快收起,以后你自知道。」
苏理理的美貌,令秦舞阳将信将疑,将身份证再次接过来。
有那麽一瞬,他都以为这是什麽法器,把他的魂魄拘走关进去了!
但还是壮着胆子,看身份证上。
最左边,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秦舞阳不是没有照过镜子,但铜镜磨得再光,照出的影子也是黄灿灿的,不像真人。
而眼前这幅画像,就好像是把他真人直接拓印上去一样,诡异丶骇人。
秦舞阳不敢多看画像,转而看右边的文字。
乍看完全不认得,但仔细一眼,却又觉得,与篆书颇有相通之处。
只是字迹不是写上去,也不是阴刻,摩擦不掉。
「这是这些方外蛮夷的文字?」
翻过背面,则是一个漂亮的红色徽印图样。
陆德清敲敲桌子:「回去慢慢看。」
苏理理翻译后。
秦舞阳小心翼翼抬头,谨慎问道:「你,你们不杀我?」
「杀你?为什麽要杀你?」
「我……」
「只需你守好规矩,我保你无事。」
秦舞阳像是一股气整个儿松懈下来,额头豆大汗滴,手掌虎口都在微微发颤。
战国时人重义轻生死,秦舞阳至秦王宫前,本以为自己也能坦然赴死,慷慨就义。
但临头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死了就什麽也没了!
还是命更重要!
此时一听,他们不杀自己!
连番类叠的惊恐终于彻底崩塌,劫后馀生。
「多谢,多谢!」
秦舞阳小心将身份证,收进随身的褡裢。
陆德清看看手表:「接下来,我要通告你军区营地内的处事规矩,或者说律法……」
条目很多,但总结来说,就一句话:低调听令,不要找事!
连续翻译两遍,确定秦舞阳听懂听明白了,陆德清就赶紧把人赶出去了。
「陆主任,这个秦舞阳,已经被吓坏了。」
「吓坏了好,他比刚才那个荆轲配合多了。叫下一个吧,接下来这几个,才是真正麻烦的刺头啊!」
~
从另一边门出来,是条窄窄的走廊。
秦舞阳用铐锁住的手,摸摸褡裢里的「验」,也即是身份证,又摸摸自己大腿丶胸腹丶全身,眼眶顿时发酸。
活着!
活着太好!
顺着守卫指引,他穿过走廊,是个宽敞的房间,摆了许多四腿的「椅」。
——「椅」这个名字,还是他从那位苏姑娘那里听来的。
当时他们让他坐在椅上,他觉得无礼不雅,就婉拒了。
进到房中,他神色一喜:「轲!你还活着!」
荆轲正坐在最前排,明明一双手也拷着,一张身份证,在他手指尖翻飞灵动,好似蝴蝶。
「我还当你死了!」
秦舞阳兴冲冲走到荆轲面前,一见他大马金刀,跨腿坐着,秦舞阳当即又尴尬地转开目光去。
他们裳底下穿的,都是开档的「袴」,平日跪坐也就罢了,此般分腿跨坐,两条黑毛腿和兜裆布,可谓是一览无馀。
「轲,你此般坐着……实在不雅!」
秦舞阳好心提醒。
荆轲却是摆摆手,浑不在意:「我没力了,险急之境,顾不得那麽多。」
秦舞阳顿时想起,在秦王宫殿上,他吓得筛糠发抖之时,荆轲却是差点儿刺死了秦王!
此番一比,他与荆轲,孰强孰勇,高下立判!
想到自己在燕国还曾夸下海口,瞧不起荆轲!
更觉羞愧欲死。
荆轲没工夫搭理他,紧盯着房间门口,几个笔挺守卫,手持电棍的战士。
「轲,你在看什麽?」
荆轲下巴微抬:「看到他们手上拿的东西了吗?」
秦舞阳扭头看了一眼,微微色变:「你想抢他们的法器?」
这种棍状法器的威力,秦舞阳在咸阳宫中看的很清楚,好似炼入闪电,任何人都是一碰就倒!
荆轲却是胆大包天的很:「我方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些人,不过也只是寻常卫士罢了!
「此法器,只棍首位置雷霆闪烁,其馀地方,持握并不危险!
「只需我抢到一支,凭我剑术,杀出重围,不成问题!」
「轲,莫冲动!你还带着锁呢!我瞧这些人,不像要杀我们!」
荆轲只是略带怜悯地看了秦舞阳一眼。
年少时仰仗一时奋勇杀人,而今却是被吓破了胆子!
秦舞阳脸色霎时涨红:「休要瞧不起人!我只是,不愿无谓求死!」
荆轲没说话,比起被人囚禁羞辱而死,他宁愿放手一搏!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大王,这些蛮夷,这不许那不许,规矩真多!
「莫不是也跟咱一样,以法家治国?」
嬴政丶李斯一前一后,摩挲手中身份证,跨步进到房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嬴政脚步停顿,脸色立时冷下来。
李斯善解人意,佯装恼火道:「这些夷狄,居然把这刺客也留下了?是何居心!」
荆轲却是施施然坐着,回头冷冷瞥了嬴政一眼,鸟都不鸟他!
「无耻匪类!」李斯正欲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