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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不知这空间距先前所在多远, 也不知有境灵在,逐衡能否安然无恙地等他回来,江冽心里急躁,铺天真元转瞬散了出去, 可……却碰不到空间的边。

他按了按眉心, 强自冷静下来, 才看清他置身于一片鸟语花香的原野上。这里没有会刺伤人的树, 只有不知名的紫色花草铺向远方, 尚未及江冽小腿高的六足小兽毛茸茸地滚做一团,压得花朵垂在地面上,又互相追逐着奔向远方。

花是忘忧,兽是从从, 皆是书上记载的、现今早已灭绝的上古生灵。

他垂眸看了眼,俯身想扶起花,手探下去时却径直穿透了它们——那些花只是虚影。

他一愣, 随手去捉路过他身旁的小兽,小兽亦是虚影。

江冽直起身来, 环顾四周,明白了这不是真实的空间,只是过去的投影, 这里的一切, 看得见摸不着。

正想着, 忽听身后传来交谈声, 他转过身,见一老人一青年背对着他, 并肩散着步似的, 慢悠悠走至不远处的溪流边, 老人的手虚抚过半空,面前登时出现一尊青铜小鼎。

老人道:“我许诺过那丫头,待她自钩吾山除凶兽回来,送她个亲手炼制的礼物。”

青铜鼎随着老人手指转动,每一面鼎壁上刻画的精妙法阵都清晰地展现在青年眼前,老人笑着接道:“我想使其不仅引灵、聚灵,还能将邪煞之气净化为灵气,但我试了许多法子,都没能彻底将邪煞之气净化,我琢磨许久,约莫是燃的火不行,便只能厚着脸皮,来劳烦你了。”

青年朝老人施了一礼,声线虽冷,却听得出尊敬:“前辈言重。”他接过青铜鼎,复端详片刻:“邪煞之气的克星是朱雀火,前辈为何不去找朱雀?”

老人无奈地摆摆手:“让他知道,必得闹翻天,缠着我给他也炼一个,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他折腾了。”

青年闻言低声笑起来:“也对,他确实闹得很,讨嫌——那我便带走了,七日后还与前辈。”

江冽虽清楚那只是投影,却还是怀着敬畏,没有直接过去——因为无关的投影不可能凭空出现在神农鼎里,若老人手中的鼎是神农鼎,老人大概率便是神农。

那位亲尝百草、垦荒种粮的伟大神族。

而他身旁的青年与火有关,江冽只能想到一位神,便是传说中,教化世人用火、建造房屋的火神。

这位神没有留下名字,后世典籍只以“火神”称呼他。

他们又就着房舍与农田的话题聊了片刻,才各自离开。

他们走的方向相反,神农一直背对着江冽,是以江冽没能得以一窥神颜,但火神却转过了身。

江冽看向他……什么都没能看清。

火神的脸上蒙了一层雾,江冽只能看见火神身形挺拔,颀长如松,虽司火,却莫名其妙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气场,违和极了。

算了,他对作古的神没有兴趣,江冽百无聊赖地转过身,继续找自己的出路。

可似乎冥冥之中有定数,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最后竟与火神“殊途同归”——他没找到离开的出路,却来到了火神炼鼎的洞府。

洞府寒酸简洁,站在外边,不肖转动眼珠便能将其一览无余,神农鼎浮在半空,四道真火从鼎的角落注入,温暖的赤橙色光芒里,黑灰烟尘被一道灵力送入鼎中,化成雪白的光点飞溅出去。

江冽莫名其妙地,忽然就不急着走了,他抱臂倚在洞府外的一颗老树旁,静静看着火神炼器。

直到三日后,所有的光都化成轻烟消散在神农鼎里,火神抬手,悬在空中的鼎落入了他掌心。

虽不足七日,但江冽凭直觉来看,神农鼎已经炼好了,只不知为何火神似乎不大满意,他沉思良久,跟神农鼎对坐相了半天面,最终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落进神农鼎的霎那,化作一道明亮的火焰,融进了鼎心——而那一刻,江冽脑海里登时腾上一个念头。

“辛苦,我替钩吾山下百姓与你道个谢。

另,他时常担心你辗转妖山遇到危险,我思来想去 ,不知如何帮他,恰巧借此机会给你留一簇心火。待你与此鼎结契,心火便会融入你的血脉里,危机关头可防身,消百难。”

消……百难?

江冽直起身体,仗着火神看不见他,径自走进洞府,把眼睛凑到鼎边,试图见见世面。可没待他看清,神农鼎便如破碎的纸张,轰然四分五裂。

江冽抬头,惊觉四周竟然开始褪色,这来自过去的投影画面忽然在他眼前寸寸崩裂,露出了画面后漆黑的底色。

转眼间陷入黑暗里。

这短暂的功夫里发生的变故太多,江冽早就心如止水,不慌不忙地适应了空旷的漆黑,神识一放,一簇微弱的火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冽怔了怔。

原来那冥冥之中的定数,不是为了引他观摩火神如何炼器,是为了引他继承火神留给神农鼎、但神农鼎的主人没来得及用到的机缘。

然而江冽没动。

他转过身,朝反方向的黑暗里走去。

——魔域少主并非真没见过世面的野路子修士,那火纵然是神迹,本意也不是给他留的,他拿之有愧,也不需要。

不料,他转身后,那火蓦地大了一倍,火焰跃跃欲试地跳动着,带着期盼似的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陡然化成光,不由分说地自后打入了江冽识海。

江冽:“……”

他踉跄一步,按住太阳穴,骤然回身,没入他识海的火光宛如轻烟入水,就地消散,与此同时,困住他的黑暗空间亦开始倾塌。

刺目火光突然照进江冽视线,他猛地闭上眼睛,还没从这强塞来的机缘中回神,纳闷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新的一轮过去投影,手腕就被大力地拉了一把,旋即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逐衡熟悉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太好了……”

这一声把江冽拉回了人间。

他经历了这云里雾里的一遭,手还按在太阳穴上,罕见迟钝了片刻:“你怎么会在这里?”

逐衡动作一僵,也顾不上自己即将被烧成人干,忧心忡忡地上下打量道侣:“你脑子怎么了?这是秘境啊,我当然在这里,你方才被漩涡吸进去,我正想着怎么救你,就见你自己出来了。受伤了吗?”

空间里过了四日,外界却是“方才”。

江冽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没受伤。我刚刚遇到了些奇怪的事,先不提那个,这里怎么会着火?这火……好像不伤我……”

逐衡:“……”

秘境只会找茬坏事,所以他一怒之下把秘境烧了,但他很难对道侣如实解释这件事。

他掩唇咳嗽一声,把一捧干灰藏在掌心,随手抹在身后;“咳、不知道啊,我们要不要先想办法出去?”

江冽像是根本没注意逐衡怎么回答,他眼神动了动,迟疑片刻,说出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实:“算了,那也不重要,待会说吧。我好像和秘境之间有了感应,它……认我为主了。”

逐衡:“?”

自神农与玄武先后陨落后,神农鼎便自发封死,怎会突然认主?

逐衡转念一想,约莫是方才江冽真元外放时,灵力阴差阳错下打开了某些结界,从而在结界里遇到了机缘。

但这里会有什么机缘?

江冽正要细说,神识忽地被触动了,同一时间,一道缠在他手腕的隐形符咒蓦地显了形,上头的金色咒文渐次亮起光,几轮明灭,“砰”一声炸成碎片。

逐衡盯着他道侣猝然间血色全无的脸,问道:“怎么了?”

江冽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茫然,神色凝固在震惊与不敢置信上:“我留给江纤尘的护身傀儡符,可抵渡劫修为全力一击……碎了。”

碎了,便说明对方修为不亚于他。

可修真界明明不存在第二个渡劫修士。

“别慌!”逐衡按住他轻轻颤抖的手,忙道:“你凝神感应一番,她此刻在何处?”

“感应不到。”江冽紧紧皱着眉:“有大阵,我算不出她在哪里……我们先出去。”

秘境内的风随新主人心绪激烈涌动,掀得火舌高高卷起,秘境像坍塌的沙堆一般,轰隆隆由内陷落。

秘境开门。

*

奚州,万岳城。

自三年前苍梧秘境落到奚州苍梧山,无数修士前来寻机缘,带动了奚州的交通和贸易,万岳城也跟着沾了光,贫瘠小城摇身一变,成了重要的交易中心之一。

此时正值午间,琳琅满目的小吃散发着腾腾热气,摆满了一整条街——这是万岳城有名的小吃街,可以吃到最正宗的三族食物。

江纤尘没辟谷过,路过这里时被香味绊住了脚步,她往里一瞧,又被一个卖七色团子的小吃摊吸引了目光,脚步便自发地朝里走:“镜吟,买风筝不急,我们先吃些东西吧。”

支镜吟走在她前方,闻言侧过头,极轻地皱了一下眉,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腕:“不干不净,有什么好吃的?”说完,见江纤尘惊愕地看着她,便一顿,放软了声音:“买完再回来吃也不急,我怕晚些,我喜欢的风筝样式便没了。”

江纤尘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乖巧地被她牵着走。

她心里觉着镜吟有些古怪,明明镜吟自己才最喜欢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但她一转念,明白了,恐怕镜吟还在因为风初醒那厮的浑话生气,便善解人意地给自己的疑惑做出了解释,并道:“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左右你都转化了一些戮州的魔,不若从他们入手,坑那货一把,给他吃些苦头。”

支镜吟沉默片刻,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条路上车马多,人也多,她步履匆匆,被挤得似乎有些勾火,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拉着江纤尘拐进了大路旁的小巷道。

她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就快到了……

谁知一见狭窄的小巷,江纤尘立刻不走了,挣脱开支镜吟的手:“等等!”

支镜吟眉心猛一跳,慢慢转身:“怎么了?”

江纤尘拧眉瞥了一眼前方不甚平整的路,表情十分不满:“这什么破路,我不走。”

支镜吟:“……”

行吧,公主脾气犯了。

“这条路最近,过几个拐角便是。”

“其实我方才便想问了,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江纤尘不解:“我多给些钱,让店小二跑一趟,替我买下风筝铺子不好么?”

支镜吟没吭声。

江纤尘本还想说什么,但一见支镜吟的表情,也把话咽了回去。

她越想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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