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摩托后座时, 迟宁大脑都还是懵的。

不知道是因为唐西那句过于有冲击力的话，还是因为楚绍琛竟然能弄到一辆这么古早的车。

等回过神来，收紧了抱在他腰上的手, 往四周看去。

风吹在脸上有种莫名的放松感，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一直陷在和迟家的纠缠里，就像是蚕茧, 阻断了外界的认识。

靠在楚绍琛肩上, 迟宁忍不住仰起脸, 满脸兴奋，“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去个地方。”楚绍琛回答了一句，“抓紧一点，别摔下去。”

“那你要开稳一点，我怕疼的。”迟宁半点不在意, 手倒是诚实地抱紧了点, “上将, 你好像什么都会。”

闻言楚绍琛失笑，头盔下的那双眼睛里露出笑意，放慢了速度, “大概是在十二区生活, 什么都要会一点。”

十二区鱼龙混杂, 什么人都有, 他想在那里生活, 赚到维系生活的钱，就什么都去学了点。

反倒是机甲的天赋一开始并不明显, 他甚至对机甲毫无兴趣, 要不是无意中参加了一次暴乱的平定, 压根不会去报考军校。

以至于严叔在知道他的天赋后，直说可惜，没有早点开始指导他对机甲的学习。

可惜不可惜他并不觉得，鲁尔斯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也只是想进入军校，确保不会饿肚子，找一个能栖身的地方。

第一次听到楚绍琛提起十二区的生活，迟宁不免好奇起来。

之前去的时候，楚绍琛没有怎么说，只是提到了楚妍，更多的是关于姐姐的，而这一次，直接提到了十二区的生活。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那也很厉害，能学会这么多，说明你有天赋。”迟宁毫不吝啬地夸奖，“要是姐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和我一样是个ha之间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看不惯对方也是常有的事。”

楚绍琛对楚妍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六岁的样子，“她大概会觉得我在胡闹，或者——”

一个未成年的Alpha，即便拥有自保能力，也很难平安活到现在。

否则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我会为你骄傲啊。”

迟宁理所应当道：“我和她都是你的家人，是家人的话，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诶。”

家里能出这样一个人，那可不得连放三天的鞭炮。

结果下山的风太大，迟宁一边说话一边吃了一嘴的风，连忙把头靠在楚绍琛宽厚的背上。

“我感觉我都要饱了。”

“快到了。”

楚绍琛放慢速度，顺着道路往山下开，直接开到了一片湖泊旁。

这片土地上，天然湖泊越来越少，包括原始森林，也都成为保护区域，每年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维护，生怕哪一天帝星上就再也找不到一点天然森林和湖泊的痕迹。

出示通行证后，楚绍琛把车停在路边，长腿一跨，踩在地上取下头盔。

迟宁手还放在他腰上，显然被风吹得迷了眼。

手按在他肩上，帮他摘下头盔，“到了。”

头盔摘下来，迟宁头发立即乱蓬蓬的，显得人更小。

迟宁眨了眨眼，松开手往四周看去，发现他们正在一小片森林里，可以看到中间的湖。

由于帝星上没有四季，昼夜温差快二十度，但得力于这几年来的悉心养护，树木四季常青，湖泊也不会结冰。

“风都快把我的眼睛吹迷了。”迟宁揉揉眼睛，往他身上靠过去，“这里好漂亮，很像是童话电影里的场景。”

楚绍琛扶着他下来，沿着小路往里走，“以前还没被保护起来的时候，我和楚妍经常来。”

重游故地？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楚绍琛和楚妍年少时来这里的情形，那个时候，即使生活在十二区，也应该是快乐的吧。

重要的人还在身边，哪怕是苦一点，但回忆起来，也是甜的。

迟宁抬头看向身边楚绍琛，又看了眼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想了下，轻轻挣开，转而去牵他的手。

注意力在前面道路的楚绍琛，察觉到迟宁的小动作，唇角上扬，从脸上能看到明显的笑意。

真不坦率，明明他主动的时候会很高兴，每次都故作轻松。

Alpha都太不坦率了。

迟宁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不就是谈恋爱吗？有什么不会的，大大方方地谈起来。

他要是认真谈恋爱了，那说都比不上。

一阵风吹来，带着湖水的湿润。

楚绍琛感受到迟宁明显变得愉悦的情绪，挑了下眉。

在高兴什么？

他觉得迟宁好像很少会因为一件事情长期低落，哪怕是难过，也能很快恢复。

也算是一项异于常人的天赋。

“这片湖看上去好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天然湖泊，学校里也有，但只有一小片，还围了起来，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周围看守，只能远观，根本没办法靠近。”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让他们靠近，明明只是一片湖而已。

哪怕是湖泊再珍贵，可也只是水而已。

如今帝星水资源丰富，饮水产业发达，就算是工业废水也能再生成为可以饮用的水。

不过他现在好像理解了。

天然的湖泊的勃勃生机，是人造水永远无法替代的，就像是现在，哪怕这里的湖看上去没有公园里的漂亮，水草丛生，湖泊边上还有泥土和杂草，不知名的野鸟在草丛里觅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鸭在湖里游荡。

很漂亮，漂亮得像是流传下来的那些名画。

明明笔画潦草，却被称为旷世之作。

“以前来的时候，还要更大一些，那时候的水，漫到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冬天还会结冰。”

楚绍琛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不过十年，已经缩小了不少，大概等个五十年，这里就会消失了。”

“会消失？”

迟宁惊讶看着楚绍琛，“有降雨的话，应该可以存在很久的吧？而且也有一些地下暗河的存在。”

“暗河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改变河道，不一定还会在这里。”楚绍琛转过头看迟宁，“什么事都会不复存在的那天。”

闻言迟宁怔住，听懂了楚绍琛的意思。

“但哪怕是改变了，留下的痕迹也不会彻底消失，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迟宁望着他，“我觉得能目睹过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有的人穷其一生也见不到这样的场景。”

说完之后没有得到回应，迟宁心里开始打鼓。

他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正琢磨着楚绍琛在想什么，就看到楚绍琛难得的笑起来，冷锐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

“我……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是吗？”

迟宁小声道：“上将，我很喜欢这里。”

从基地到十二区，再到这里，他正在参与者楚绍琛的过去。

在见到这片湖泊时，一直蒙着一层薄纱的感情有了答案，变得很清晰，令他没办法再回避。

长久以来的习惯，在楚绍琛身上根本不管用。

他不确信自己是否是楚绍琛人生里的例外，但他可以肯定，楚绍琛绝对是他人生里的例外和惊喜。

“我知道你会喜欢。”

楚绍琛目不转睛看着迟宁，“不过听到你亲口说出来，我很高兴。”

无声漫开的信息素，混着空气里的青草香，令迟宁怦怦乱跳的心像是落在了一片温床上。

对上楚绍琛的眼神，迟宁犹豫了下，突然凑上前。

“你是在和我分享过去，对吗？”

“是。”

得到肯定回答，迟宁心落了下来，再也没有了担心和顾虑，他可以确定自己在楚绍琛心中的地位。

至少是，不可被取代的。

是独一无二的。

迟宁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动过心，他所有的感情经验全都来自楚绍琛，甚至于连性启蒙都是楚绍琛。

有没有过Omega主动向Alpha告白他不知道，但他想试一试。

没有信息素，也没有易感期。

他……很清醒。

“我很喜欢你，想要跟你一直待在一起，也想知道你的过去，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行逼迫你，哪怕我的腺体还不完整，没办法控制信息素——”

迟宁顿了下，紧张得手心冒汗，“那天你向我确认了关系，我们应该是恋爱关系，可是我的回应似乎还不够。”

“我是想等腺体长好了再跟你告白，但我发现我等不了了，我很喜欢你，楚绍琛。”

过去十八年里，他对于喜欢毫无概念。

“我想陪着你，一直到很久之后。”

迟宁不知道宇宙的尽头多远，但他对楚绍琛的喜欢，或许会持续到宇宙消失的那一天。

在那间小屋子里，他对楚绍琛说过，哪怕是帝星爆炸、宇宙毁灭，万物归于尘埃，他都会陪着楚绍琛。

那今天他想说，不止是陪着，他的喜欢也会持续到宇宙的尽头。

还不到二十岁的迟宁，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站在他面前，微仰着脸，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

可眼睛却透亮、明晰，看不到一点的遮掩。

坦率又直接。